沈简做好的心理准备顷刻破防,他迷茫地抬头看了看一平方左右的空隙,呆呆地眨眨眼睛。
现在,他和宇宙真正无距离接触了,沈简的肌肤紧贴着没有氧气的空间,莫名的紧绷干裂感刺入肌肤,在下一秒却被某种忽冷忽冷的液体溶解,沈简下意识眯了眯眼。
等一下,什么忽冷忽热的液体?
沈简缓缓张开眼眶,眼珠转动着将视线移动到自己手臂的细微针孔上。经过几个小时的恢复,那个针孔已经几近愈合,此时却愉快的舒张着,像一只勤勤恳恳的叶绿体一般为主人提供存活的机会,不断吞吐着细细不明涓流。
沈简:?我变什么了
沈简瞳孔震动,活络的大脑却下意识进行分析。
他刚刚甚至以为自己的推论是错误的,将他推进宇宙是下属发现了他的破绽,想要借此机会做掉他。
但是……什么玩意?沈安要给他看什么?
火种计划,难道不是指飞艇,是这个沈蓝河刚刚给他打的这个药剂?
无湮塔的实验技术不是和医药技术搭不上一点关系吗?不对,沈简皱起眉头,突然想起【蓝蝎】。
哦。沈蓝河现在是蓝蝎的幕后人,那没事了。
确定自己的身体适应良好之后,沈简终于正视被他忽略良久的星际。
“……”实际上,看久了也就适应了。他从书本上、虚拟仓中得到的反馈,与现在的实体差不了多少。这一点,上层倒是没有瞒着平民阶级。
沈简轻轻嘲讽着勾起唇角。
从他手腕中漂浮出来的透明流体由于无重力,已经在空中漂浮中断裂的线段和点点团团水珠,沈简强行忽略它们,继续思考现今撕扯出来的行业脉络。
他现在确实有些许焦躁。自从尖塔会议开始之后,所有的走向几乎全部脱离了他的管控,像着他想象不到的方向狂奔而去。
当然,只有这些,他倒不至于如此急切,沈简的那些恶趣味,证明了他似乎也不是不乐意看到混乱局面。
但是……他必须要搞清楚一件事。
这些事,到底是不是原主算计到的。他到底,在不在别人的棋盘之上。
沈简面无表情地侧头注视着身旁与自己保持平行的庞然大物,他刚刚已经漂浮到了星舰左侧,所有人都在玻璃背后紧张地注视着他,沈简看到沈安的手一直停留在一个指令之上。
他从一开始就被这些下属注视着,所以一直维持了冷淡的表情,即使内心的警惕性有史以来达到最高,他也依然挂着一张平静的脸。
那个指令,应该是应对他的突发状况的吧。沈简冷静的分析。
沈简这么想着,却依然决定执行自己刚刚的决定,不知死活的轻轻摩挲着那个针孔,有意无意的堵住它,凝神观测自己的变化。
一秒。
一直增加体积的流动液体失去来源,漂浮的增速肉眼可见的减缓,皮肤开始干裂,像贫民窟无法浇水的盐碱地,软皮蜷缩成一块块六边形,针扎的刺痛密密麻麻燃烧。
两秒。
残存的能量被耗尽,呼吸开始产生阻塞感,明显的压力下沉,巨山下压,坚坚实实地压倒背部,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的液体。
不明的磁场包裹了身体,宇宙深处传来细微轰鸣,轻柔的像母亲抚摸幼儿的手,下一瞬间又狠狠扼住脆弱的喉咙。
玻璃后的下属开始焦灼,狠狠将拳头抵在观察屏上,却也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无声的嘶吼在观察屏后爆发,星际中漂浮的领袖却仿若未觉,自顾自的低头。
三秒。
视觉融解,触觉消失,疼痛感达到巅峰,沈简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摁住那个针孔,那股疼痛仿佛来源于宇宙,而不属于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叫出声来,他觉得自己似乎张开了嘴,又被那股不怎么疼爱自己孩子的母亲掐断了惨叫的声音。
皮肤已经萎缩成团团皱巴的原形,带着异样红色的肌肉和血管暴露在空气中,少量没有随着皮肤萎缩的黄色脂肪开始像刚刚的水流一般漂浮移动。
四秒。
身体器官或许开始衰竭,异变……病毒蔓延,突破大脑皮层,缓慢拨开层层阻碍,向着主枝发动进攻。
他被失控的下属强行拉回了星舰。
不管瞬间围过来的下属,沈简甚至能够冷静的看着沈蓝河瞬息之间不管不顾握住他的手腕打开治疗仪与一大堆仪器。
他还沉浸在某种与星海相连的恍惚中,他好像在那么一瞬间真的回到了他窄小简单的律师所,旁边便是下层最大的贫民窟。
他耳边遥远的听见推动大型医疗仪器的声音,又似乎有人愤怒惊慌的声音从头皮深处向外刺痛传递。
沈简觉得自己应该是张了张嘴,说了一句你们不要慌张,我还没死。
但是他下一秒便昏了过去。
.
睁开眼睛,果不其然是白晃晃到刺目的白色天花板。
房间的气氛空洞到让人不适。
“boss!”沈蓝河略带痛苦的声音不带丝毫停顿,几乎在沈简醒来的下一秒便想起,“您…………”
沈简疲倦地闭上眼,强撑着抬起手制止他。
围坐满了病房的所有下属瞬间安静,沈蓝河咬牙喉咙混动,深吸一口气后缓慢坐下,紧紧盯着沈简。
他们快要自责死了。
但沈简却通过一次称得上自(晋江)虐的活动冷静下来了。
短时间内接触到如此巨大的信息量,并且在这些信息量中提取素材,还需要保持原主的马甲,沈简几乎每一天,都没有超过两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就算理智上告诉自己还算不上极限,但环境的转换却从瞬间瓦解了沈简建立起来的屏障,将堆积的强压转瞬释放出来。
——沈简有一天晚上闭上眼时,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些下属仿佛真实的效忠他,而不是原主。
那一瞬间,沈简真实的对这种沉浸感到了惶恐。
沈简是一个律师。
但自从他成为无湮塔领袖之后,他做某些上位者独属的事情太熟悉了,太熟悉了,熟悉到另沈简毛骨悚然。
对于局势的掌控,下属对于自己小动作的熟悉与适应,对于顷刻身份变化的自如,对于上下层割据的意料之中……仿佛,他本来就是为了这个位置而生。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挑战他刚刚恢复的脆弱神经的刺目天花板,甚至可以将目光转移到更加刺目的白色灯具上,来打消自己这种堪称恐怖的错觉。
他快要忍耐不下去了,沈简能够感受到。
沈简需要尽快确定,这场棋的主导权在自己手里,不能再用温和的手段了,原主留下的棋局在一步步消磨完沈简的耐心。纵使知道逼迫沈简激进,或许也是一种棋局,沈简也会跳。
沈简淡淡地抿了抿唇,闭上眼遮住自己瞬间冷诀嘲讽的目光。
他善用步步封锁完敌手所有出路,最终只能选择自己为敌手的选择道路的手段,原主一定也擅长。
但是,他也很擅长从生生凿出另一条路,就是不知道原主也擅不擅长了。
下定决心的领袖缓缓侧头,“沈蓝河。”
“boss。”沈蓝河低着头轻声回应,敛默而恭敬。
“与你无关。”
“……”沈蓝河动了动明显举动僵硬的胳膊,下意识往后藏了藏。
沈简轻轻笑了一声,“别藏了。打了一个针都要请罪,这种局面你能放得下,真的是见鬼了。”
他小小的开了个玩笑,可惜在场下属一个都没笑,一片死寂在下属脸上蔓延,他们纷纷用不赞同的目光看向沈简。
果然。
沈简看着一片死寂的局面,内心却了然而平静的想,火种果然是那个药剂。
所谓的每一次进火种实验室都要打,可能是系列药剂才能起到作用吧。
就算最终实验结果是完好的,才放心交给领袖检验,但谁能想到领袖突然摁住针孔?
即使属于突发事件,但打入药剂的沈蓝河依然会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而其他下属也会迁怒——即使知道这是无用的迁怒。
“这就是我要说的事,”沈简的声音很轻,他抬起手安抚般拍了拍沈蓝河完好无损的右手臂,“不要过多的责备自己。”
“我已经记不清我之前是如何处置这种事情的了,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沈简给之前的原主下了个定义,随后轻描淡写的转移到现在的自己身上,“但我纠正一个错误……”
沈简侧目扫过挤满病房的嫡系。
沈修竹沉默的缩在角落里的沙发上,架着一根未曾点燃的香烟。许因墨侧着靠在门口,没有站进来,紫发柔顺地裹挟半身,他侧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沈安跪坐在他床的另一边,垂着头,也避开他的视线。
沈简一个个扫过下属的脸,果然找不出一个抬着头的人。
他缓缓的,缓缓的放任自己展露出一个属于沈简自己的微小笑容。
他猜想的没错。
原主和原主的下属之间,也并非没有隔阂。
他顺应着自己的想法,温和地开口,“我们是家人。”
他扫了眼沈安瞪大眼睛失控抓住他的手,声音越发温和,“我是这么想的。我是真实的、这么想的。”
他平静的指出,“我愿意为你们付出,因为我知道你们为我付出的更多。”
“所以,不要无限度的苛责自己。”
“错的不是你们,而是以前的我。”
沈简是真实这么想的。
他就算是主君,也只会是一个对自己人极度护短的主君。
这就是他认定自己不是原主的最大原因——原主,似乎将他们当做从别的组织借来的下属般。
很奇妙。沈简对原主这样的行为感到莫名的愤怒。
病房中的气氛奇妙起来。
“先生……”沈蓝河小声呢喃了声,蠕动两下嘴唇,随后喘了两口气,放任自己不知所措的心情,“先生……”
随后他们都不说话了,只是纷纷抬起头,用沈简形容为湿漉漉的眼神看向沈简。
病床上的boss明显想笑,最后又收敛了所有表情,“只这一次。我的底线你们应当清楚。”
无非是不能背叛。
沈简懒散说道,“许因墨,你也算。”
许因墨挑挑眉,“需要我现在下跪吗?”
“休想,来人架住他!你的投名状还没交呢,你休想现在挤进来。”沈安咬牙。
于是病房中发出阵阵低笑,驱散了让怪物感到无措的温馨。
沈简也笑了笑。
分开,就这样。很好。
气氛也好,对领袖的态度也好。
让原主和自己分开。将“领袖”和“原来的领袖”分成两个人。
让下属……不再愿意接受“那个原本的领袖”回来。
沈简冷静而残忍的想。
作者有话要说:或许预计下一章更新时同步改名——被下属卷到世界第一强的我。
老婆咩眼熟眼熟(探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