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做贼，这是南曦没想到的。院子里黑漆漆，唯一的光亮是外面路灯越过矮墙撒过来的。

有光但没啥用，零星昏暗的光点也被细密的小雨吞掉。

“小孟？”南曦只觉得两眼一抹黑，看不到孟知意去了哪儿。

“别说话！”孟知意的手从她的左后方探出，准确捂住南曦的嘴。

还是晚了一步，拴在窗户下的狗已经听到了动静，拖动铁链从漏雨的简陋狗窝里爬了出来。

狗叫声不止，孟知意拉着南曦往墙下阴影里躲。

她紧张地盯着狗叫的方向，只求狗快点消停，不要吵醒了主人家。

在村里住过的可能会知道，如果一家的狗开始叫，那么旁边邻居家的狗，邻居的邻居家的狗，乃至全村的狗就开始了此起彼伏的比赛。

这场这狗叫罢那狗叫的比赛，持续了得有十来分钟，才渐渐消停。孟知意蹲得腿都麻了。

她侧过身正要叮嘱南曦不要再弄出声响，却发现对方正鬼鬼祟祟的往一边靠，嘴里还在念念叨叨。

萧索的初秋雨夜，突然寂静。周围就像被抽离了生气，被溺死在无边黑夜中，死气沉沉自带诡异。

孟知意周身汗毛立了起来，她感到头皮发麻。她连打了两个寒颤。

这里也没有第三个人，南曦又是拉着谁在碎碎念？

孟知意后悔没带手电，更后悔带了南曦。这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本来还指望她给自己搭把手。

南曦摸到了一个胳膊，模模糊糊好像看到了孟知意的脑袋，她把脸往前凑，很小声的说，“回去吧。现在回去算是未遂，你不说我不说就当这事没发生。”

孟知意拍了南曦的肩膀一下，“你跟谁……说话…啊！”

就在孟知意拍南曦肩膀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南曦浑身一抖，也像吓了一跳，然后她就看到南曦抱着个脑袋转过身来。

孟知意憋不住了，吓得大叫一声。

南曦把手里的东西一扔，拉上孟知意，“跑！”

幸亏墙头不高，两人狼狈的翻过墙。跟在南曦身后的孟知意，又折返回去，弯腰从地上摸索了块石头，用力扔回院中。

石头不知道砸中了哪块玻璃，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早就想这么干了，痛快！”孟知意抓着另一块石头，还想再来一次。

没想到小孟还是个冲动型人格。南曦赶紧拉住她，生怕她再做出去其它更过分的事情，“还不跑！”

小院里亮起了灯，急促的狗叫中夹杂着那家男主人的骂骂咧咧。

等两人逃也似的回到家，孟知意把雨衣一脱，里面的衣服已经被汗塌透了。

她把外衣脱下来，进了淋浴间。

南曦听着淋浴间里的水声，迟疑了一会儿，隔着门问，“你是第几次做这种事？”

晚饭前，孟知意也是刚洗了澡，用几分钟冲了一下就出来了。

孟知意正拿着带着恒致logo的白色毛巾擦头发，她问南曦，“你刚才说什么了？没听清。”

“你是第几次偷东西？”这次南曦没委婉。

“啊？偷东西？你是不是自己是贼，看谁都像贼。”孟知意的火气蹭得上来了，她把毛巾往旁边桌上一扔，“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去偷东西吧！放屁，我是去拿东西！”

去别人家拿东西，那不就是偷嘛。

南曦看她情绪激动，想到她没偷到东西就捡石头砸人家窗户的暴躁行为，忙后退一步，“你别冲动，说归说，不要动手。”

“你啥意思，哦，污蔑完我是小偷，又开始造谣我是暴力狂，是吧。白眼狼吧你。是不是对你态度太好了，你忘了自己又是什么身份，骗子，小偷！”

孟知意越说越激动，一股委屈突然涌了上来，“你出去！”

她几步走进卧室，把门哐当一摔。那动静确实把南曦下了一跳。

“不是暴力狂，那也是情绪不稳定。”南曦也生气，她们污蔑自己是骗子的时候，自己也没跟孟知意似的，乱发脾气。

明明是她不对，她还委屈上了。

“分明就是被人揭穿，恼羞成怒。”南曦看到孟知意刚才扔的毛巾掉在地上，她过去捡起来。

看着毛巾上的logo，南曦也越想越气，什么叫自己污蔑她？今晚上是她带自己摸黑溜进别人家院里的吧，谁好人家半夜三更去别人家砸玻璃？

还有那一柜子的酒店用品，她又怎么解释？

“如果我真的冤枉了你，我会道歉。”南曦也较劲，她敲了敲门，“淋浴间那些酒店用品怎么回事，还有今晚上你说不是去偷东西，那到底是去干什么，你总得给个解释吧。我可不像你们空口无凭坏别人名声。”

砰！什么东西砸到门上的声音。

南曦赶紧闭嘴。心里却在想，“刁蛮，不可理喻。”

回到前面的卫生所，南曦躺在窄小的床上，翻来覆去，“我跟她计较这些做什么，她是不是小偷关我什么事。睡觉。”

刚闭上眼，她又睁开，腾地坐起来，“可她凭什么贼喊捉贼。又是说我偷狗头脑又是骗子的。算了，睡觉。”

南曦重新躺下，念叨着，“年纪轻轻的做点什么不能养活自己。再说了，如果那些东西真是她偷的，那损失的是酒店，那就跟我有关系啊。她还想追责我，我追责她还差不多。”

想罢，她闭上了眼。夜里有些凉，她侧过身，蜷缩起来，迷迷糊糊地睡着。

翌日。

南曦舒服的在床上翻了个身，她很久没有这么酣畅地睡到自然醒了。可能是昨天折腾得太狠，这会儿醒了浑身疼。

她摸到了盖在身上的被子，睁眼一瞧，眼熟。这不就是昨晚她帮小孟放到柜顶的小碎花薄被么。

“真是个矛盾的人。”南曦摇了摇头，掀开被子起床。

南曦想看在对方半夜给自己盖被子的份上，就不跟她生气了。如果小孟承认错误愿意改过自新的话，也不是不能给她这个机会。

院里传来老人们聊天的声音。南曦开门出去，一股潮湿的风迎面扑来。天气虽然没有放晴，但雨已经停了。

“早。”南曦主动跟院里闲聊的两位婆婆打招呼。

老易对她点了点头，看起来也不像昨天那么抵触她。另一位婆婆还是有些嫌弃的翻她白眼，并大声道，“早什么早，眼看都要吃晌午饭了，怎么好意思睡到现在。”

南曦抿抿嘴，注意到两位婆婆身上穿的系扣短袖。上面都有恒致假日酒店的标志。

是酒店员工的工作服。南曦不动声色，问，“婆婆，你们的衣服是在哪里买的。”

“你说这个啊？”老易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解释说，“这是小孟的工作服，一年发好几套呢，她说自己穿不了，就送我们了。她啊，总是什么都想着我们。”

“小孟她是恒致的员工？”南曦盘算难不成还是监守自盗？

“对啊，我们小孟在恒致工作的，那可是个大公司。”

南曦看得出来，老易提到小孟的时候，很是自豪。就连旁边一直臭脸的陈阿婆也说，“小孟好是好，就是嘴巴毒。”

“嘴巴厉害点好，这样在外面才不吃亏。特别是姑娘家在外面，不好惹才没人敢欺负。可不能像吴娅一样，最后命都没了。”

老易惋惜的摇头，她想起什么，问南曦，“昨晚我们回家后，小孟是不是出去了。”

南曦点头，“她跟你们说了？”

“那还用她说嘛。”陈阿婆抢先道，“冯家那小子带着他媳妇，站村口骂一早上了。昨晚有人砸了他家玻璃，我们一猜就是小孟干的。”

老易哎哟一声，恍然大悟道，“我说这不年不节不放假的，小孟咋回岛了，原来是为了老冯家的崽子啊。”

八卦的气息。南曦的理智跟她说，不要八卦，跟她没关系。但是好奇站胜了理智。她故作漫不经心，“小孟前男友？”

呸！两位婆婆就跟约好了一样，一个比一个不屑。

老易小说，“想得倒美，我们小孟哪能看上他！”

陈阿婆补充，“他不配！念过大学当了律师，看人都用鼻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皇帝老子登基了呢。呸！算个什么东西。”

哦，不是前男友。南曦也不清楚自己为啥会觉得松了一口气。

既然是恒致的员工，那她也算是小孟的老板了，“小孟全名叫什么？”

来了这么长时间，南曦总算想起来问名字了。

“孟知意呀，不是有个诗嘛，叫南什么知……”陈阿婆还没想起来，南曦接道，“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对。”陈阿婆还挺高兴，“老易是个文化人，给她起的名字老好听了。”

“老陈！ ”老易突然打断陈阿婆的话，陈阿婆也自觉失言，忙尴尬的闭嘴。

怪不得感觉小孟跟阿婆的关系很要好，原来连名字都是阿婆起的。

南曦也没多想。

但陈阿婆有点怨上她，不开心地瞪着南曦，“你不要以为我们跟你聊天说话，就是不追究你的责任了。我们是看在小孟的面子上才给你好脸色的，你不要老想套我们的话，不要跟我们说话了。”

“老陈，好了。”老易岔开话头，“小孟出去了，她说你醒了的话就把被子放回去，还有昨天换下来的衣服赶紧洗了。不要放臭了。她说让你再把卫生所里的桌子啥的擦一擦，没抹布抹布就拿柜子里毛巾。”

“哦，好。”南曦想了想，问，“你们也知道小孟柜体里有很多酒店的……东西吗？”

“你是说毛巾啊拖鞋那些东西吧。”陈阿婆很自然的接话，明明刚说了不要跟人家说话，但话瘾上来，她忍不住啊，“不但知道，我们还有呢。”

陈阿婆看看老易，聊这个应该没问题吧。

见老易没有制止她，她也就放心聊了。

“小孟上班的那个酒店啊，挺大的，就是老板有点扣扣搜搜。过年的时候发年货，别家孩子拎回来的不是什么高档营养品，就是些山珍野味的稀罕物，差点的也会发些油米奶茶什么的。”

陈阿婆说到这里哎呦一声语气大变，夸张地吐槽起来，“小孟那个老板就有意思了，给她们员工发一箱洁厕灵，洗洁精，再加一套酒店的浴袍，浴巾和那些毛巾啊牙刷啊拖鞋啥的。小孟年会抽到了一等奖，你猜一等奖的奖品是啥？”

南曦看着陈阿婆那夸张又嫌弃的表情，猜出来应该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

她配合得问，“是什么啊婆婆？”

“是100条毛巾！”陈阿婆一副眼看就要骂人的样子，看得出来很替孟知意不值，“辛辛苦苦一年，100条毛巾。上哪儿打听这也是个笑话。倒是便宜我们这些老家伙了，从来不用买毛巾啊牙膏这些东西。”

南曦听得眉头紧锁，她知道集团每年拨给恒致的钱有多少，就算恒致经营得再差也不至于寒酸成这个样。

恒致的问题，可能比她提前了解到的还要严重。

既然孟知意是恒致的员工，那从她这边下手，说不定还能得到其他的一些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