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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苇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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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思久自然是见过江引梅的,还不止一次。

江逾白自幼深受儒学孝亲敬长的影响,侍奉父母乃至后来的姑姑至孝,他要结婚,自然会先去问长辈的意见。

江引梅在把云航还给江逾白后,就退出了管理层,理由是:“太累,自己已经失去了兴趣。”

听起来很扯,但事实就是如此。

她一辈子没结婚,只收养了一个女儿,独自住在位于“金碧芙蓉”的一座400平方米湖边大别墅里,过着悠游自在的生活。

江引梅的女儿江近月已经五岁,伶俐可爱,江逾白同她兄妹关系很好,看见她抱膝坐在台阶等他,便上前揉了揉她的头。

江近月先甜甜的叫了声“哥哥”,再一脸认真的说,“哥哥,我上周看到你啦。”

“哦,是在哪里呀?”江逾白蹲下身,就这样目光柔和的与她平视。

江近月认真的道:“在妈妈的那本《全唐诗》上!‘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我一眼就看到你了!”

江逾白也笑了,“假如近月再往后翻,还

能看到自己哦。‘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这是孟浩然的诗。”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江近月才依依不舍的目送他进去。

方思久暗自佩服他的耐心,便问道:“你很喜欢小孩子吗?”

江逾白笑了笑,只是反问道:“难道我家近月不可爱吗?”

而他如今进来,江近月并不在门口,他靠这一点才面前分清了梦和现实的区别。

他觉得自己可能很快也要疯掉了。

一个黄色的网球落在他脚边,方思久回眸,看到一个红裙子的女孩子正盯着他。

现在的孩子似乎发育得多半快,至少江近月的身上已经抽枝似的发育出娉婷美丽的线条,她年龄虽不大,面容尚带几分稚气,但已然称得上明艳姣好。

江近月走近了,就站在他的身侧,凝神望着他,仿佛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些什么,而方思久这才发现,她的鬓角上还簪着一朵雪白的绒花。

江近月沉默了良久,反倒是方思久劝她:“节哀。”

虽然他觉得她都能打网球了,大概已经走出来了。

江近月点点头,一句话都没说,捡起球就转身走了。

方思久觉得,江家的女子,几乎脾气各个古怪,男子反而都性格温和,大多有君子之称。

江引梅年近五十,但并不显老,她正在修剪一盆粉红素心兰,神态专注。

等她终于结束了,才用她那富有穿透力的眼睛轻轻扫了一眼,她说:“你的来意,我大概知道了。”

方思久回到了车上,虽然觉得情况比自己想象得还好,但江引梅身上那种时间的沉淀、以及对一切都胜券在握的从容,给他留下了一身冷汗。

他苦笑一声,明白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开始。

并不张扬的黑色商务车平稳的行驶在路上,方思久让司机放了首歌,自己则有些昏昏欲睡。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他想江逾白了,不是一点点,是很想很想。

然而就在这是,车子突然急刹车,轰隆一声,他们被另辆车撞到了,虽然撞得不重。

就在他有所预感之时,对面车窗轻摇,渐渐露出一张他极为熟悉的脸,对方笑笑,“要不要一起聊聊?”

五分钟后,他们都下了车,越宵明点了一根烟,嘴上却虚伪的说:“不介意吧?”

方思久不语。

在袅袅的烟雾中,绰绰的映出她的面影,以及她身上隐隐淡淡的花香,似远似近,只在有意无意间。

平心而论,她是极符合当代对古典仕女想象的:柳叶裁眉,不画而翠,桃花作眼,瞋目有情。青白相间的衫裙,雪里折竹一般;织锦双绣的薄绉披纱,色取湖绿春茶。

越宵明自炫丽质,不著鲜艳颜色,而风流自得,俏杀东君。

她生平好酒、好珍玩、也好美人,性尤汰侈,按此评价,实是个不折不扣的轻薄纨绔,但更为世人所注目的,则是她二十三岁接班昆仑集团CEO的身份。

昆仑集团原来多被人称为“昆仑制药”,本来只涉及生产药物;越宵明的曾祖越鸿,是建国前的八股秀才,后作了燕京大学的教授,祖父越安仁,早年留洋学医,后来创办了昆仑。

他是典型的知识分子,管理才能较弱,所以多是夫人杨平秋打理,他们有二儿一女,越宵明是长子的长女、家里的长孙,真正改变昆仑把它打造成一个涉及多产业的巨擘集团的,是她。

越安仁不传儿子传孙女曾经引起一时讨论热潮,但事实证明他的选择相当正确。

越宵明刚接班的时候正是互联网发展的爆炸时期,是她作出了进军这一块的决定,以及和云航合作,才使昆仑的辐射影响越来越大。

今天的昆仑,在Ai医生等方面都走在时代前沿,亳无疑问,这都是越宵明的功劳。

越宵明和江逾白虽有竞争,但更多是合作,他们私下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在方思久出现之前,他们曾经有过联姻的想法。

至于方思久个人,和她还有一层更深的关系:他是越宵明之父越雱的私生子。

方思久想起了很多事。在他人生最艰辛的一段时间里,大多的难堪都是越宵明给他的,以致哪怕他今天面对她,都无法做到心态上的完全平等。

而江逾白呢,他所能作出的唯一评价,就是他是个好人。

为什么人们大多同情尤二姐,就是因为她没有害人之心,而落到如此境地,无疑是可怜的,江逾白也并不曾因此迁怒于他,所以他是有愧的。

越宵明又吸了一口烟,然后吐了口气,这么普通的举措,由她做来,也别有一番妩丽动人。

方思久蹙眉,他实在不喜欢烟味。

她终于掐灭烟头,很准的丢进垃圾桶里,说出了第二句话:“都是一家人,有事怎么不向我求助呢?”

方思久惯会做戏,但此时也觉得有点恶心,“你觉得由你来说这话,合适吗?”

越宵明歪头,冲他一笑,“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呀。”

方思久平复了一下心情,“干涉云航内政,这不是昆仑作为盟友应做的吧?”

“我一直很喜欢云航呢,”他终于看清了越宵明的眼睛,里面是毫不掩饰、燎原一般的野心,“我和逾白有私情,和你可没有。义不行贾,又不是恶意竞争,哪有什么落井下石之说呢?”

她这个“私情”用的异常暧味,但他没有多想,只是拧着眉心看她。

越宵明眨了眨眼,她确实有一双极多情的眼,“而且追究其来,算你们引狼入室,私下找我接触的股东并不少哦。”

她紧接着继续道:“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业界案例吗?好像没有。至于江之矣,显然就更不靠谱了。你大可可以让江引梅施压,但那时候她回来也是名正言顺吧?”

越宵明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袖口,“所以,你该好好想想了。”

方思久沉默了,“我们谈谈吧。”

越宵明笑,“不好意思,我饿了,要去吃饭了。”

方思久低声下气,“越总,我请您。”

“不用了,我门还没熟到这个地步吧。”越宵明又笑,漫不经心的道。

这一刻,他觉得她很像魔鬼,《浮士德》里的梅菲斯特,不由想:难道她面对江逾白也是这样的吗?

形势比人强,方思久只能服软,又求了越宵明三次,她才勉强同意。

两人的新车其实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便一前一后向前开去。

出乎意料的是,越宵明没有馆子,而是七转八拐,到了水木大学旁边。

越宵明下了车,方思久跟着她向前走,到了一条狭窄的暗巷里,横着一块褪色的“留仙”的牌子。

坊间传说,越雱的原配是水木大学物理系的教授,越宵明最开始随母姓,后来改了;这位原配曾经提供过很大的帮助,但越雱不仅迎娶后妻、还倾向她所生的长子越言礼做继承人,因此失了老爷子的欢心,越宵明更是与他决裂。

而越宵明曾离家出走一段时间,就住在母亲分配的房子里,越安仁知道后勃然大怒,亲自抚养她长大。

方思久问过江逾白这桩传闻的真假性,但他只是笑笑。

里面的光线有点暗,再往里面走,渐渐的亮了起来,像一帧一帧的老电影。

余红仙唱的弹词开篇《蝶恋花》,“忽报人间曾飞虎,泪飞顿作倾盆雨。”

雨雨雨雨雨,一直缠绵下去。

越宵明叫了一声:“秦姨。”

一个中年女人这才从后厨里出来,她生得眉眼周正齐整,显得很忠厚,也欢欢喜喜的道:“清漪来啦。”

方思久不知道这是越宵明的小名,只觉得女人有上海口音。

她看到方思久,“这是男朋友?”

越宵明冷笑,“他也配?”

女人似乎有点尴尬,方思久倒浑不在意,只是向她点头,“阿姨好,我姓方。”

“小方,”秦姨笑眯眯的看着他,“有女朋友了吗?”

方思久无奈,“结婚了。”

秦姨“哎哟”了一下,“清漪如果能像你这样,我和她妈都满足了。”

越宵明用筷子敲敲碗,声音清脆,威胁似的道:“再这样我走了啊。”

秦姨忙道:“好不容易来,多坐一会儿呀。”

越宵明顿了顿,“待会儿还要去疗养院,没时间,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就走。”

秦姨叹了口气,低估了句“大忙人”,便又回到后厨去了。

方思久坐在她对面,凝神看着她端丽详妍的侧颜,“逾白来过这里吗?”

越宵明蹙眉,平平的扫了他一眼,似乎也不生气,“没有。”

这时,秦姨又折了回来,在越宵明面前放了碗杨枝甘露,而方思久则是碗冰冻薄荷绿豆汤,方思久道了声谢,秦姨笑笑,又回到了后厨。

这样平静的面对面一起,对他们来说,还是第一次。

他觉得此时的场景很像改革开放前后的时候,一对青年男女,在哪个饮品店里谈感情。

《蝶恋花》还在循环,重复到了“我失骄阳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方思久觉得越宵明应该也想到江逾白了。

越宵明看着方思久,方思久长得并不差,这她一直知道。他继承了其母精致的五官,只是气质更偏向温润内敛,因此人们不容易注意到罢了。

此刻他脱下外套,随意不羁的姿态反而衬得他更为俊美。

与其说她怨恨方思久,倒不如说她始终轻蔑他、看不起他,但越宵明内心其实明白,他现在已经有了和她并列的资格。

越宵明突然出声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方思久觉得,此时的她似乎想要向别人叙述些什么,哪怕这个人是他也没关系。

他徐徐道:“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越宵明笑,“你猜。”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后半段大量参考金宇澄《繁花》。

下一章会转视角,比较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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