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求你不要把琇琇卖掉！”

瘦骨嶙峋的十二岁少女朱芸跪在沙地上，紧紧抓住中年男人的脚，泪水盈眶。

“我会少吃一些，真的。”朱芸苦苦哀求道。

中年男人臂弯里躺着与她容貌如出一辙的瘦弱少女，此时已昏迷不醒。

朱父正欲踢开朱芸，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女人的呵斥。

“朱芸，还不放开你父亲，拉拉扯扯什么样子？”

“二娘，请你救救琇琇！”朱芸双膝跪地向中年女人挪去。

朱二娘蹲下身，拉起朱芸：“芸，你看见了吗？”

她指着满脸通红、昏迷不醒的朱琇，又指着身后的破烂茅屋，叹息道：

“琇琇生病了，我们没钱医治，如今正好有个牙婆看上琇琇。这是在救你妹妹的命！”

朱芸摇头：“可是琇琇她心智有缺，出去外面要被人欺负的。”

“那就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朱芸看着琇琇的小脸，眼中闪过犹豫，随后站起来，朝朱父磕头：“爹，二娘，我来代替琇琇！你们把钱拿了给琇琇治病。”

朱父脚步停顿：“你说的当真？”

这个女儿一向有主见，如果假装答应，后面她偷偷跑回来，那这笔钱就黄了。

朱芸咬牙：“芸说话算话。”

朱父露出得逞的笑：“那你可就记住了。”

朱二娘面露不忍。

其实他们想卖的是朱芸，可朱芸性子太烈不好搞定。所以他们才想办法把朱琇弄昏迷，诓骗朱芸主动卖身。

这两个双胞胎女儿不是朱二娘亲生的。

她们的母亲在生产她们时，遭遇了难产，不幸离世。而朱琇，由于在娘胎里憋太久，患上了脑疾。

这是对苦命的孩子。

朱二娘摸了摸肚子里即将出生的孩子，心里突然有些担心。若他也给朱父生个女孩儿，她们母女俩的未来是不是……

她不敢想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

牙婆明天就来家里领人。

要说这牙婆为何钟意朱芸?

盖因为她们母亲是十里八村出名的俊俏，故而她们姐妹小小年纪也出落的标致。而朱芸那双眼睛极吸引人。

朱芸坐在床边，看着昏迷过去的妹妹，伸手摸摸她的额头。

“琇琇，”她咬着牙，“我早就知道他要把我卖给牙婆。我打听过，这个牙婆做的是富贵人家的生意。”

朱琇静静地躺着没有任何反应。

朱芸的声音很冷静：“这或许是机会，但姐姐定会回来。二娘是个心软的，我走后，她不会太亏待你。”

她看着毫无反应的妹妹心里有些沮丧，然后表情却越发坚定。

她刚要起身忽然被抓住手臂。

“姐?”朱琇酡红着脸。

朱芸背过身不敢再看。

即使她性格再怎么成熟，也不过是十二岁的少女。她不忍跟妹妹分别，更怕自己会后悔。那么索性现在就狠下心来。

心中铭记着母亲临终前的托付，她愿意为了琇琇去冒险。

她没有看见，此时她神志不清的妹妹眼神清明，完全看不出原先是傻子。

这次穿成气运之女朱芸的傻瓜妹妹。爹不疼娘去世，唯一爱自己的姐姐被父亲卖身给牙婆。

幸运的是姐姐无意间救下府尹幼女，从此被府尹认作干女儿。她也回来接傻妹妹，但没想到这举动反而害死她。

朱琇看着漏风的屋顶，鼻尖还能闻到一股莫名的臭味，心想每次身世都这么惨。

她索性闭上眼睛睡觉。

她想到还有好几年的苦日子要熬，还要扮演小傻子，心里有些不舒服。

既来之则安之。

朱琇一觉睡到夕阳霞光落满床。

她揉揉空空如也的肚子，晃晃悠悠地坐起来，穿好草鞋摸到厨房。

“琇，你怎么起来了?”朱二娘听到动静探出头。

她拿起灶边的抹布擦干净手，摸了摸朱琇的额头，片刻后脸上露出笑容。

“烧退就好。”她撤回手继续做饭，“你是不是饿了?我们待会就能吃饭。”

“娘，姐姐呢？”朱琇四处看看有些奇怪。

朱二娘愣了愣。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她喊自己“娘”，心里颇有些高兴，就忽视了朱琇的异常。

她顿了顿说道：“姐姐村头玩呢，你也去吧，你们姐妹今天多玩一会儿。”

朱琇哒哒跑远。

厨房内又是一声叹息。

“献宗哥，我爹把我卖了。”村头榕树下两个少年说着话。

张献宗看着面前失落的少女，颇为担心问道：“是不是家里有困难?我可以让我爹……”

朱芸摇摇头：“请你帮我照顾一下琇琇，我怕村里的那些大孩子欺负她。”

张献宗不忍心看着朱芸难过，想到她就要被卖到异乡，心里有些愤怒。

少年情窦初开已经芳心暗许。

可是还没有结成正果，佳人就要离开，从此可能再也见不着面。他转身捶打树干心里感到无奈。

此时，他脑海忽然闪过一丝念头，要不然带她私奔。这个念头出来，则彻底没办法放下。

“芸芸，我们……”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朱琇气喘吁吁地跑到姐姐面前，明媚阳光果然是个美人胚子。她开始傻笑：“姐，回家，吃饭。”

朱琇拉起姐姐的手。

朱芸已经忘记旁边还有个张献宗，仔仔细细地检查朱芸的身体，唠唠叨叨，真正诠释了“长姐如母”。

虽然她们年龄相同，容貌相仿，但是朱芸心目中她妹妹时刻需要照顾体贴。

张献宗张了张口，刚刚冲动化成的勇气消失，再也不敢说出“私奔”。

他心情有些郁闷。

少女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话，让张献宗心里多了几分介怀。

他不由打量起朱琇。

她的皮肤稍显苍白，瘦弱的身体像是春风中的嫩芽，静静地依偎在姐姐的身旁。

乖巧惹人怜爱。

张献宗愣愣然后心里越发不满意。

因为他想到朱芸正是为她而牺牲自己，看她颇有些哪哪都不顺眼的意味。

张献宗其实知道朱芸对他或许没有特殊情谊，可能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

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朱芸拉着朱琇来到张献宗面前：“琇琇，你瞧瞧这是献宗哥，以后有什么事你就找献宗哥帮忙。”

张献宗心里虽然有些迁怒朱琇，但他人还算光明磊落。

他朝着朱琇点点头，而朱琇也抬起头看他。

他们的眼眸瞬间对视。

张献宗又一次愣住。

她的脸庞还未完全展开，那双杏眼娇憨纯洁，像是两颗明净的小湖，水波荡漾，盛满了天真和好奇。

当她眨动眼睛的瞬间，仿佛杏花瓣轻轻飘落，给她的容颜平添了一份生动和灵气。

她很快移开眼眸。

张献宗下意识追逐那双杏眼，然后很久才回过神。

“献宗哥！”朱芸清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啊？”张献宗愣愣回答。

“你怎么突然发呆了?”朱芸有些疑惑。

面前是朱芸炯炯有神的眼眸，如同繁星闪烁在夜空，透露出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原来姐妹俩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张献宗把这件事压在心里笑着摇摇头：“你说的事我答应你。“

朱芸转头对朱琇说：“琇琇，我们要谢谢献宗哥。”

她乖巧地点头。

那双杏眼盈盈望着他说道：“谢谢，献宗哥。”

她的语速缓慢而轻柔，每一个音节都被停顿放大，仿佛是一串串珠子，被小心翼翼地串起来。最后轻轻提起尾音，留下一抹甜美的余韵。

那轻柔纤细的声音如羽毛挠着耳朵发痒。

他停顿道：“不用……”

朱琇听完心里很不满，觉得他故意学自己说话。她想，小傻子就没有尊严吗？

朱芸皱着眉不过也没说什么。

她知道张献宗作为里正的儿子，家境优渥，读书识字，是有些傲气的，但也无伤大雅。

朱芸是个很聪明的人。

她知道张献宗有些倾慕她，所以才拜托他多加照拂妹妹。因为他那股傲气，令他答应别人的事必定会做到。而这就足够了。

朱琇干脆转过头。

而张献宗心头微微有些疑惑，想了想也明白被误会，心里有些好笑。

听说她心智停留在六七岁，所以正常交流还是没问题的。

两姐妹已经走远。

张献宗看了许久，然后自顾自笑起来，心想小丫头还有点脾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