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宗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收敛神情问道：“怎么突然做出这个决定？”

他说完这句话却下意识看着朱琇。

朱芸早锻炼出一颗玲珑心，岂能看不出他的真实意图，心里也有些感慨，同时也有些艳羡。

她不是艳羡张献宗，而是艳羡这种两小无猜的情谊。她已经身处到世俗的大染缸，再也难以保全那份纯真。她便怀疑起来，是否真的应该带朱琇离开。

朱芸摸摸她的头问道：“你要跟着姐姐走吗？”

其余两人动作一致地看向她。

张献宗的眼神温和留着几分期待，而张流年的眼神则深邃幽暗，稍微泄露出丝丝紧张。

朱琇毫不迟疑地点头，仿佛她那颗心丝毫没有被捂热过。

张流年脱口而出：“不准……”

他忍耐多时的心情彻底消失，舌尖用力抵着上颚，眼神由淡漠变得势在必得。

他直接抓住她的手。

朱琇早已防着他的举动，快速躲到朱芸的身后，紧紧抓着朱芸的衣袖。

朱芸看着眼神不善的张流年，深深皱起眉，怒道：“你要做什么？”

张流年淡淡道：“让开！”

若不是怕真的吓到朱琇，他现在已经推开朱芸，直接把朱琇带走。

朱芸更加觉得应该带朱琇离开这里。

她不认为张流年会是个良配。

他现在喜欢朱琇尚且如此，那倘若哪天厌弃朱琇，岂不是也要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她。

她对张流年的印象差到极点。

朱琇更是小声说：“姐姐，我怕。”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即便再小的声音，也落入到三人的耳朵里。

这句话刺中张流年。

张流年收起眼神里的凶狠，但是随后便有些难受，眼神里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抿着嘴，语气生硬道：“琇琇过来。”

但朱琇现在根本不可能过去。

忽然，旁边沉默许久的张献宗笑着问：“你们要去哪里？”

他似乎已经从这个消息里挣脱出来，显得刚刚的失态是错觉，显得他只是听错再问一遍，但是他心里真正在想什么就不知道了。

朱芸重复一遍她的决定。

张流年听着他们的对话，看向害怕躲着他的朱琇，皱着眉思绪纷杂，而后似乎做了什么决定，忽然转身离开。

其他人都有些诧异，毕竟他刚刚好表现出来誓不罢休的姿态，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张献宗回过神皱眉道：“那我也该回去了。我娘今天找我有事。”

他走了两步，停顿了一会儿，转过头再问：“你们要去多久?”

朱芸眼神有些复杂，牵着朱琇的手，回应：“应该不回来了。”

张献宗点点头勾起嘴角道：“挺好的。”

他继续走了两步，忽然再次转身，眼神盯着她们，似乎有些话要说出口，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朱芸见过那个似曾相识的眼神。

那天他站在村口榕树下送别，似乎也是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朱芸有时想如果那天他真的叫住自己，那么她会舍得离开家吗？

而且这次他又是看着谁呢？

她看了看旁边的朱琇，忽然再次问道：“琇琇，你真的要跟着我走吗？”

即将踏出门槛半步的少年穆然停下脚步，似乎也在等待这个答案。

朱芸盯着他的背影，然后垂下眼，心里忽然有些羡慕朱琇的无忧无虑。她有时常常想人要是不必长大那该多好。她可能会喜欢张献宗，然后过上平凡的生活，但那是不可能的。

朱琇有些奇怪还是天真点点头。

朱芸松了口气：“那就跟着姐姐走吧。”

她便看见张献宗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朱芸笑起来，心想这样也好。

朱芸可能过去对他有几许情愫，随着时间冲刷已经消失无踪，而且她不是那种失去分寸的性格，她想要去更广阔天地。而张献宗骨子里也透着克制，但他喜欢这样安逸的生活，而且不可能抛弃所有的一切。

张母不会喜欢朱琇。

张献宗向来很孝顺，他会为了朱琇而反抗他的母亲吗？他当初不敢这样做，此刻也必然不可能。

两人其实各方面都是相似的，但是又如此相反，所以朱芸能把张献宗看得相对明白。

她希望妹妹能永远保持天真，因为那是朱芸未曾拥有的。

她把这点隐晦的小小心思深藏起来，不会向任何人倾吐。

张献宗慢吞吞地走回家，中途遇见张母还被数落两次，但是他忽然问起媒婆的事。

“献宗，你不是还要忽悠娘吧?”张母疑惑地望着儿子。

张献宗摇摇头笑道：“没有的事，我是应该娶妻了。”

张母大喜过望：“那好啊赶紧收拾。”

张献宗便继续笑：“媒婆哪有那么快的?”

张母拍着手：“这事儿包在娘身上。”

他看着母亲跑出去张罗，刚刚挂着的笑容慢慢褪去，沉默着坐在方桌旁。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朱芸?似乎是她敢于站出来保护自己妹妹，眼神充满坚毅，仿佛悬崖边坚韧的花朵，便觉得朱芸很不错。

他欣赏这样的性格。

接触后发现彼此很聊得来，似乎他们如同手足般契合，那样的感觉挺好的。

他认为自己应该是喜欢朱芸的，所以当初知道朱芸要离开，心里会有些失落。

他想过要私奔，后来想了许多，而且他知道母亲有些看不上朱芸，便再也没有勇气。

如今朱琇也同样要离开。他刚开始虽然还算冷静，但是努力说服自己后，最后内心也不能平静下来。

他对朱琇应该是爱屋及乌吧?虽然他从未对任何其他人产生那些羞耻的欲望，也许是他还没有娶妻的缘故。

不久，张母匆匆跑回来，手里拿着本蓝色书册，问道：“看看你有中意的吗？我跟你说……”

张献宗接过册子翻着翻着，渐渐心思飘到别处，心里想着要买些朱琇喜欢的糕点。

他的小姑娘嘴巴爱吃甜的，到时候路上颠簸可能胃口不好，正好垫垫肚子。

他又想到还要置办些衣服，慢慢天气入秋，走夜路可能着凉。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坐惯马车。

到陌生地方能适应吗？会不会被其他人欺负?会不会躲起来抹眼泪?

小姑娘被蜜蜂蛰到嘴唇，都哭得委屈至极，需要自己哄着疼着。

那双手白白嫩嫩，拔几根带刺的柴草，便会勒得发红发烫，需要他擦药膏。

她随便在溪边脱掉鞋，露出嫩如春笋的双足，想要洗掉鞋底的污泥。他若不替她把风，差点污掉名声。

若没有自己替她换掉外袍，那么她恐怕要淋着雨回家。如果隔天发热怎么办？

他越想越觉得心忧紧紧皱着眉。

张母以为他全都不满意，合上蓝色书册，无奈问道：“那你到底中意什么样的姑娘?”

见张献宗没有反应，仔细观察发现他正发呆。张母气愤骂道：“混小子，我问你话哩！”

张献宗回过神问：“娘你刚刚说啥?”

张母拍着书册再次重复：“我说你中意什么样的姑娘?长相呢？性格呢？”

张献宗心里记挂着朱琇，骤然听到他娘的问话，眼前不自觉闪过一双熟悉的杏眼。

他不禁道：“眼睛要像两颗漂亮的杏仁，眼角要微微上挑，笑起来好像两片月牙，掉眼泪时很惹人心疼。”

张母古怪地看着他：“这么具体啊？其他的呢？”

“性格很好很好，笑起来很暖心窝，有时候爱发小脾气，但是很好哄不记仇。”

他不知不觉笑起来仿佛亲眼所见。

张母不动声色问道：“哦?然后呢？”

他的声音稍微扬起：“如果被蜜蜂蛰到肯定委屈地哭出来，因为她会怕疼。”

张母突然饶有兴致地问：“那你怎么办?”

张献宗脱口而出：“那肯定要……”

他的话戛然而止，只见母亲正笑盈盈地望着他，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张献宗的脸色渐渐漫起红潮，终于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什么内容。

张母慢条斯理地敲着书册：“到底是要相看姑娘，还是想要娘替你去提亲?”

“提亲”两个字蹦到耳朵里，瞬间滑到张献宗脑袋。他甚至都没有任何抵触，而是想着朱琇愿不愿意。

他傻傻问道：“可以吗？”

他可是把她当做妹妹。

张母笑着：“婚嫁本就天经地义，只要男未婚女未嫁，哪有什么可以不可以。”

张献宗瞬间狂喜，那种喜悦是毫无征兆的，毫无来由的，格外汹涌澎湃，仿佛突然奔涌起来的浪潮。

他可以娶她。

而后他似乎想到什么颓然道：“那……那……孩儿好像不喜欢她。”

张母根本听不懂他说的胡话：“你不喜欢怎么想要娶她？拿你娘涮着玩吗？”

张献宗愣住，忽然猛地站起来，匆匆跑出家门。

他很想抱她，很想亲她，很担心她。他只要想到便很快乐，而且心里痒痒的。原来这样的感觉便是喜欢她。

他没有把她当做妹妹。

他喜欢很喜欢她，是见到便再也容不下其他的那种喜悦。

他要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