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户的纸帘洒进文库，投下明亮的斑驳光影。
朱琇听到清脆的铜钟声，猛地坐起身，眼神迷茫，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让她感到困惑。
然后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里?她扫视周围却没有发现赵兰芝的身影。
朱琇以为他已经离开。
她站起来走到水盆边准备洗漱，低头正好看见水中的倒影，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咦?”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疑惑。
忽然，水盆里倒映出一张温润的脸庞，他的眼神带着一丝疲惫，泛着细微的涟漪，似乎昨晚没有睡好。
背后传来沙哑的嗓音：“要迟到了。”
朱琇心里有些狐疑，总觉得他似乎变得很不相同，但是她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
她忽然意识到昨天他们都抱在一起，他的洁癖居然没有发作。
因为认定赵兰芝有严重洁癖，所以她肆无忌惮地戏耍他，而且对于他们彼此的亲密接触，心里更加不在意。
而且现在想到另一件事，既然他都能求院正住到文库，自己单独居住不是更好吗？
朱琇盯着他将要退开的身影，复看向水中自己微微红肿的唇瓣，心里有些惊讶。
忽然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等等。”朱琇转身拉住他的手臂。
赵兰芝低头看向她的手，感受到那只手臂上传来的温度，似乎热度在蔓延。他轻轻移开目光问道：“怎么了？”
他发现朱琇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唇瓣，不禁抿紧唇瓣，感觉喉咙逐渐干涩。
朱琇觉得奇怪：“赵兰芝，赵公子，你不是嫌我脏吗？”
赵兰芝凝视着她的眼睛，眼神微微闪烁，然后垂下眼遮住情绪道：“你不脏。”
“那我还要谢谢你的肯定咯。”朱琇抱着手臂，“那你自己一个人住就好，我要搬回去，反正你赶紧去跟院正说！”
赵兰芝皱起眉道：“为什么？”
朱琇怒道：“我要回去，要不然我以后天天吵得你睡不着觉。”
赵兰芝不说话。
朱琇便瞪着他，许久听到他似乎叹了口气，然后听到他做出妥协。
“你住在这里。”赵兰芝补充道，“我睡在外间。”
朱琇皱着眉嫌弃道：“赵公子，难道你真的有断袖之癖?”
赵兰芝眼神泛着涟漪道：“没有。”
朱琇没有怀疑，至少赵兰芝绝对不可能说谎话。
“赵公子。”朱琇靠着木架，“你真够可以的。”
听到她略微带着讽刺的称呼，赵兰芝鬼使神差道：“阿琇。”
他的舌尖微微颤抖，声音低沉而柔和，如同微风在竹林中拂过，发出幽寂的沙沙响声。
“嗯?又干嘛？”朱琇懒得抬眼。
赵兰芝张着嘴然后重新闭紧。
“没什么。”赵兰芝摇摇头。
朱琇摸着下巴，突然满怀恶意地笑了起来：“赵公子，你怎么像个小姑娘似的，名字也跟小姑娘似的，公子的小名是不是叫兰兰哈哈哈。”
赵兰芝微微皱起眉：“那不是我的名字。”
他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赵兰芝”是他幼年早夭长姐的名字。他的父母希望这份女儿缘由赵兰芝来继承，所以他从小生活得很割裂，仿佛身体里还活着另外的灵魂。
他用异常平静的语气讲起往事，仿佛这件事与他毫无关系，但是他的表情里泄露出一丝抗拒。
朱琇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议论。
“我还有个表字，叫做嘉月。”他轻声道。
"嘉月……" 朱琇轻声重复。
她的声音微微上扬，带着些甜蜜温柔，轻易融化进少年内心。
赵兰芝凝视着她的侧颜，双眸渐渐弯曲，仿佛是温柔的湖水，波光粼粼，跟往日死气沉沉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试图冷静下来，但他的心脏似乎有自己的意愿，跳动得如此迅猛，几乎无法控制。
朱琇忽然问道：“我们是不是要迟到了?”
赵兰芝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朱琇百无聊赖地靠着廊下柱子，望着天空中漂浮不定的云朵。
旁边扎着两个丸子头的书童酸溜溜道：“你运气可真好！还能遇到个好主子。”
朱琇撇着嘴：“哦。”
书童看着他这副的模样，嘀咕道：“不知好歹。”
前天刚弄坏先生的珍藏书画，要不是杨冰青赔礼道歉，准备替先生寻到新的墨宝，朱琇差点要被赶出书院。
书童盯着他艳丽的容貌，忽然四处张望，凑近他身边，神秘兮兮地问道：“你平日怎么讨你主子欢心的？”
他看朱琇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那书童表情怪异凑近道：“莫非……”
朱琇懒得抬眼道：“滚！”
书童仍旧嬉皮笑脸，伸手要去摸朱琇的脸，做出调戏他的举动。
朱琇冷冷盯着他，眼神如刀锋一般锐利，仿佛能刺穿他的心扉。
“我开玩笑的。”书童讪讪收回手道。
在宁静的书堂内，冯斌静坐窗前，无意中透过窗户清晰地窥见廊下两个少年亲密的举动。他的眉头逐渐紧皱，默默注视了良久。
“唉，那不是杨兄的书童吗？”同桌悄悄凑近，“啧啧！长得跟朵花似的，真是好福气。”
他没有注意到冯斌逐渐冷漠的眼神。
“我听说他们苏州流行互结契兄弟?”他的神情愈发猥琐，“莫非他们是那层关系。”
冯斌忽然笑起来：“你也好这一口?”
也?
同桌匆匆收回眼神，猛地干咳两声，稍微离远道：“你准备好今晚的中秋诗宴吗？”
冯斌收回落到窗外的眼神，表现出兴致缺缺的模样。他此时的神情与朱琇颇为相像。
同桌兴奋道：“也不知今年谁要扮演嫦娥？”
每年中秋诗宴，糜山书院会邀请文坛大家做评委，然后选出最高名次的学生扮演嫦娥，乞求每年平安圆满。
此时文人涂脂抹粉风气非常旺盛。因此扮演嫦娥并不是一种羞耻，而是一种必须追逐的风尚。
冯斌的眼神微动，看向廊下少年桃花般的容颜，忽然脑海里冒出些荒唐的想法。
朱琇穿着女装该是什么样?
其实冯斌这样是很轻佻的。
若是平常的高门淑女，他是不会这样随意揣测的，但是他心里已经看轻朱琇，便放纵自己的想法。
课业结束，学子们三三两两走出书堂，其他书童都是赶紧迎上前，只有朱琇还纹丝不动。
他根本没有半点当书童的自觉。
梁平看着杨冰青主动跑到朱琇跟前，忍不住皱起眉，想到书院里的风言风语。
他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吃味。
他想冰青未免对他的书童太好。而且杨冰青也太过于亲近朱琇，要不是杨冰青从未有过逾矩的行为。他也不免要怀疑杨冰青的心思。
而同样心里吃味的还有冯斌和赵兰芝。
冯斌面上是看不出来的，依然笑盈盈的样子，甚至还能调侃杨冰青。
实则他心里已经酸得很。
“阿琇，你今晚要参加诗会吗？”冯斌摇着折扇，“我替你化妆描眉吧。”
这是中秋诗宴的传统风俗——男子之间以涂粉描眉表示彼此的友谊深厚。
朱琇拒绝：“我要为少爷化妆。”
冯斌眼神阴沉一瞬，然后语气颇有深意道：“你可真是处处都想着你家少爷，只可怜我孤孤单单。”
赵兰芝忽然插话：“我来替你擦粉。”
冯斌没多想，翘起兰花指，捏着细细嗓音道：“你?你可没有我们阿琇来得好。”
杨冰青听着捧腹笑起来，而梁平便站在她身后防止她摔倒。
最终冯斌“抢”到与朱琇互相涂粉描眉的机会。
赵兰芝的洁癖众人已经一清二楚，还以为他刚刚的话是开玩笑。
但是他自己知道衣袖里的双手攥得有多紧。
只能默默垂下眼，遮住眼眸里的嫉妒与酸楚。
作者有话要说：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