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没说错，是真带孩子活动。

“姐姐，你这个琴真漂亮！”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凑上来，只看不敢摸，双手背在身后。

“你要摸摸看吗？”孔柔低下头来，温柔地说。她每日都要练琴，就把小提琴带到清溪村了。

“可以吗？”小女孩眼睛很大，虹膜很黑，因为期待，看上去像亮着光。

“当然可以。”孔柔将琴递给小女孩。

欧阳梦在一旁抱着一个更小的小男孩，笑着看她们。

不只是小女孩和孔柔，周围还站着三个男孩、两个女孩。

这七个孩子都是幼儿园小班到小学一年级范围的年纪，虽是年纪小小，但性格都可以称得上“稳重”，和欧阳梦平时在市里公园、游乐园等地方遇到的小孩都不一样。

真是太乖了。

“姐姐，这叫什么琴呀。”欧阳梦怀里的小男孩最小，只有四岁，懵懂得不知道哥哥姐姐们在看什么新鲜事。

“这叫小提琴，你要上去看看吗？”欧阳梦回道。

“不看了，豆子想坐一坐，豆子刚刚走得好累呀。”小男孩豆子确实很累，他是跟着哥哥姐姐一起走过来学校的，他们家住在镇上，大人步行到学校也要十分钟，何况是人小腿短的他。

李枫舅舅在二楼给六年级的学生补课，欧阳梦和孔柔就在楼下帮着带这些学生的弟妹。

这些孩子家里也有老人在，就是父母今年在外打工不回来。

现在还是正值新年，村里的家家户户都在摆酒席或互相拜年。有几家的爷爷奶奶实在没有精力看孩子，要去酒席那里帮忙，李枫就建议将孩子都带来学校。

都是乡里乡亲的，加上老师的身份，大家也就同意了。

李枫这次临时补习也是没办法而为，春节后，这些六年级的学生要进行一次模拟考，多镇联考，考试的成绩事关下学期的教师入编制资源分配。

小地方的教育局更想出好成绩，但资源有限，也只能先偏重最好的学校。

这也意味着，如果他们考差了，会陷入更差的循环。

“那我们就坐着听音乐。”欧阳梦回豆子。

孔柔已经开始拉小提琴了，是“天空之城”。

优雅又浪漫的音乐，让一个个小萝卜头静静地听着。

欧阳梦在想，这里的孩子都不一定看过这部动漫吧，可是他们都听得如痴如醉。

村小不大，只是一栋六层高的水泥房，加上一个小操场，课室里的装修也简陋，里面除了桌椅讲台黑板，没有太多多余的物品。

将周围一切看在眼里的欧阳梦略有所思。

“舅舅，我想把你以前送我的书捐给村小。”欧阳梦在晚饭时提出了这个建议。“还有家里看过的书，我好多可能都不会看了，还不如二次利用。”小学初中的必读书目她买了不少。

沈枫顿了顿，一会儿后用欣慰的目光看着欧阳梦说：“这想法很不错呀，舅舅支持你。”

“我回家后也看看有什么可以捐的。”孔柔接着说。

饭桌上的大人们都不约而同笑起来，他们为这两个女孩感到骄傲。

“吃菜吃菜，不要顾着聊天了。”外婆给欧阳梦两人各夹了一只鸡腿。“你们更是要多吃点。”

“嗯！”欧阳梦和孔柔很默契地一起应道。

在老家剩下的日子，欧阳梦和孔柔天天去村小报到。“托管班”的孩子，人数每天都在变，孩子也有认识的有不认识，但都和她们玩得很好。

欧阳梦会在网上找一些适合孩子们年纪的书，在那里朗读给他们听。听完书了，孔柔可以接力表演小提琴给他们听，她还会问问孩子们的感受，不忘提升自己的技术。

小孩子爱玩是他们的天性。有一天来的孩子特别多，也许是他们回去把小伙伴都拉过来了，一共有二十来个。

欧阳梦就提出他们一起来排练故事——《三国演义》。孔柔和欧阳梦也加入，全部人都玩得不亦乐乎。

没有按书本来，让孩子们自由发挥，过程可逗人了。

拿着阿婆大葵扇的“诸葛亮”，披着大红羽绒服的“吕布”，扎着双麻花辫的“曹操”……

“‘诸葛亮’，快扇风呀，快扇风呀，不然接不到箭了。”所谓的箭是纸飞机。

“哎呀，我的将军披风掉地上了，先停战，先停战……”急得满头大汗，不想新衣服被踩脏的“吕布”。

“小乔是哪个？你不是吗？你是大乔？唉——做男人好烦呀！”自有脸盲属性的“曹操”。

欧阳梦真是笑到腹痛，那一天大家都玩得特别开心。明明是冬日里最冷的一天，后来回想起来，记忆会模糊，心里却留下暖暖的感觉。

一周的时间很快结束，上班的要回去上班，高三生也要回去准备开学。

孔柔在清溪村的时候还接到了几个电话，聊的时间都挺长的。

“我妈妈去国外旅游了，没有去爷爷奶奶家拜年，心情应该好点了。”有次接完电话，孔柔对欧阳梦说道。

孔柔一直觉得，自己母亲实在太受父亲那边的亲戚影响，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和以前完全不同的人。

“我看过她以前在大学辩论队的视频，虽然十几年前的视频很糊，也看不清表情，但是…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我妈妈有那样的表情。”薛爱华以前是学法律的。“我倒是希望她的注意力不要全放在我的未来上。”

孔柔试过按照母亲的方式活着，但越过越难受，有段时间整个人都有抑郁倾向。

“柔柔，”这段时间，欧阳梦终于习惯不叫孔柔学姐，“我找到自己未来想做什么了，以后我们一起努力吧。”

“真的？好，我们一起努力！”孔柔的笑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标准礼仪小姐般地露出八个牙齿，现在的她笑得爽朗。

她们在床上幼稚地勾手指一起许诺。

绿芽包从树枝上冒出，浅浅的绿意点缀着初春的城市。

有了确定的目标，欧阳梦一切的奋斗就有了方向。

“我想考S市的师范。”跑完步不久，说话间还带着明显的换气声，欧阳梦拿毛巾擦着汗说。“我想做个像舅舅那样的老师。”

梁昊春节期间和母亲也回了老家，最近才回来G市。

假期间他和欧阳梦有通过网络聊天，他知道欧阳梦回去了清溪村，但不知道这让欧阳梦确定了未来目标。

“为什么？”他们找了一处地方做拉伸，梁昊一边按腿一边问。

“帮助别人寻梦，做一盏引路灯，好像也不错。”欧阳梦回想起她站在课室后门看舅舅上课的情景——那些孩子渴望知识的眼神是那么的灼热，站在讲台上的舅舅虽然面容苍老了，但依旧帅气。

她不像孔柔、梁昊那般有很明确的梦想，即使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她能对什么专业产生热爱或坚持的动力。

她做不了追梦者，那可以做造梦者。

“我要从现在开始，更努力读书了。”欧阳梦考上普通一本没有问题，但双一流的师范学校就不一定了。

梁昊看着欧阳梦的表情，似乎也受到感染，喉结滚动了几下，咽下一些话，才勾起唇角道：“我在体育上的努力也不会输给你的。”

来日方长，顺其自然吧。

有缘分的人，即使过了两三年，该一起的会一起。

现在的奋斗，也是为了将来。

进入高二下学期，欧阳梦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学习。

系统休眠好久，都无声无息的，在学会一首圆号版《雪绒花》后，欧阳梦退出了管弦乐团。

但洛书言洛老师的地位没有变。

虽然市里的补习班又暗地复活了，洛书言周末也忙起来，但欧阳梦厚起脸皮主动在聊天群问他问题。

没错，他们周末四人小组拉了一个群，粉头肖玉玉牵起的。

肖玉玉对下学期洛书言没时间进行面对面指导满腹牢骚，只能这样补偿自己。

欧阳梦作为一个旁观者，总觉得洛书言看肖玉玉的眼神怪怪的，但她不能完全解密，只能看出洛书言至少有无奈的情绪。

不过她也没有时间琢磨了。

下学期迎面而来的一个重大挑战是理科会考。

她要专心复习，或者说，耗尽一盒笔去写物化生的试卷。

“我们学校往届的学生百分之九十都能拿到A，你们这一届学生可不要丢脸哈。”带着你们这届学生不太行的表情，快退休的化学老师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着。

在日复一日的前一天做试卷，第二天评讲的循环中，欧阳梦就这样过了一个月。

“我都要萎了。”李乐茹最近还和李适吵架了，“为什么男生能那么幼稚？”

欧阳梦正想着遗传学问题，脱口而出：“一定是有病的。”因为父母的X染色体都有致病基因，题里的小女孩一定有遗传病。

“没错，梦梦你说的对。”李乐茹激动地打了个响指。

坐在讲台上的纪律委员瞬间抬头盯过来。

自习课请安静！——纪律委员的眼神表达得很清楚。

欧阳梦倒是被响指唤回神，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话。

不是，她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