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难得的下了场雨，温冉靠在病床上望窗外望去。这已经是他待在这里的第几个夏天了呢？记不太清了。

他起身走到窗前，淅淅沥沥的雨水拍打在窗上，他伸手轻轻搭上玻璃，额头也靠在上面，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雨声似乎在诉说着他忘了什么。每当下雨天，总能让他心里产生一股强烈的感觉，那就是，他想去江南看看。

门锁转动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你又犯病了吗？”

温冉摇头坐回床上，笑着说，“你总是这样问我，我都觉得你在骂我。”

男人抬手在温冉脑袋上揉揉，“怎么会。来，吃午饭了。”

温冉看着男人把吃的一点点摆到桌上，全部都是他爱吃的东西。

“哇，有顾老师在就是好。你对谁都这样好吗？”

“我是你的心理导师，这很正常。”

温冉没有注意到顾栾宁的眼神发生了些变化，眼底尽是冷漠。

温冉吃着饭，突然他听到有人叫他，他愣了愣，问顾栾宁，“你刚才叫我了吗？”

顾栾宁耸肩，“没有，应该是你的病还没有完全好，这样的情况很正常，只要坚持吃药和治疗，之后便会好的。”

温冉信以为真，却也没有什么食欲了，他想让顾栾宁陪他聊聊天。

但是顾栾宁说他还有别的病人需要照顾，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走了。

“离开这里吧。”

又是那个声音，温冉不知道从哪来的，他捂住耳朵，“你是谁？为什么要我离开这里？”

“……”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离开这里吧。”

“你认识我？可是我的病明明已经快好了。”温冉虽然不喜欢这个声音，但是却意外的不排斥，因为这个声音让他感到有一种安抚的意味。

“求求你告诉我你是谁吧。”

那个声音彻底消失了，只留下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温冉盯了窗外一会儿，突然下床翻了出去。窗外就是院子，后面还有座小山，温冉光着脚往小山跑去。

他找到了，看到那个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背影，就站在山脚。那个人似是发现他的到来，跨步三两下跑到了山上，等到温冉到了山脚，他已经不见踪影。

温冉想也没想就往山上跑，那个人总会露出一点影子，但每次快要追到时他又会消失不见。直到温冉再也追不动了，坐到地上，身上满是泥泞。

他把自己缩成一团，抽泣道，“为什么不肯等等我，明明我已经这么努力了……”

“应该是你不够努力吧。”那个声音重新想起。

“你怎么又来了……我追不到他。”温冉头闷在手臂里，小声说道。

“只要有你在，我就在。不去追他了，有我。”

温冉嗤笑，“你？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来。”

“我叫L，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呢，但是那又如何，你说呢？”

温冉破涕为笑，“哪有叫L的人呀，这是个代号？不过我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我只有在这家精神病院里的记忆。唔，他们讲我是生病了，所以才会失忆。”

“那是什么样的病？”

“这个病可吓人了，他们说我会出现幻觉之类的，就是可以看见不存在的东西。你看，我的左眼就是因为这个病才消失的……哦，对，你看不见。”温冉撩起自己的刘海又放下。

“……他们是骗你的，你觉得我也是不存在的东西吗？”

温冉摇头，“我都能听到你说话，说明你是存在的啊，就比如现在的雨，我能感受到它们冰冷的触感，我就知道这是存在的。”

“你的左眼……”

“这个呀，其实也没什么，他们说我还没住院前发疯自己伤到的。”

“快点走吧，离开这里。”

“你真的很奇怪哎，我走了能去……”

“去江南吧。”男人的话语充满着坚定和不容置疑。温冉愣了片刻，“江南很好吗？”

“至少在那里，你可以找回你的记忆。”

温冉笑了笑，“可是我不想。”

“为什么？”

“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我记事起就在这家医院，顾医生对我很好，原来的金主任也对我很好，他们一直照顾我的起居住行。后来啊，金主任不见了，我不知道他怎么不见的，从那以后，顾老师对我更好了。我也想过要离开这里，但是我不能，也不敢。我不想找回我的记忆，因为我知道那对我很重要。”

“既然重要，那还……”

“嘘，听我说完。因为那对我很重要，但是我的内心并不希望我记起来，那些回忆似乎是痛苦的，且是我自己选择忘记的。”

“那记忆里的其他人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有顾老师就足够了。L先生，谢谢你。”

“谢我什么。”

“好久没有人这样陪我聊天了。”

“或许是下雨了吧，江南雨水多。”

温冉歪头，“L先生是江南那边的吗？”

“算是吧，我在那里养过一个小孩。”

“啊，L先生看来是家庭美满的呢，真好啊。”

温冉听到L先生叹了口气，“是啊，可惜我找不到他们了。”

温冉呼吸一滞，“抱歉。”

“没什么，江南雨水多嘛。”

“什么意思？”

“就是你应该回去了，不然该感冒了。”

温冉后知后觉的寒意涌上来，明明是七月，这样的雨竟然还是这样冷。

就在进门的那下，一个小男孩冒冒失失地撞到了温冉怀里，温冉稳住身子，下意识扶住门框。眼前几个护士匆匆跑过来，忙道，“小冉，不要紧吧，这是刚来的一个孩子，太闹腾了！”

说着就来拽男孩的胳膊，男孩挣脱不了，就死死抱住温冉的腰，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

温冉摸了摸男孩的脑袋，笑着说，“要不我先照看他一会儿吧，之后我带他去找你们。”

其中一个护士责备道，“你小子淋雨了吧，也不照顾好自己，这个小屁孩扔给你太麻烦啦。”

男孩把手抓得更紧了些，温冉最终还是说服了。等到几个护士走了男孩撒手就往外跑，温冉转手把他抓了回来，蹲下看着男孩。

男孩长的干净，黑色的发丝耷拉在额头上，眼镜盯着地板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温冉看着他实在不知道哪里有病了，歪头歪脑看了会儿，直到男孩开口，“你到底看什么？我可以走了吧？”

温冉敲了下他脑袋，“我帮了你还这么凶啊？”

男孩抬眼看向他，“关你屁事。”

“你应该是第一天来这里？要不去我的房间去吧，我的是私人病房，没有别人在，可能会让你轻松一点。”

男孩沉默片刻，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