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周暮沈是在凌晨三点接到朝朝的电话的。

为了准备十月份的物理比赛，最近几天他睡得有些晚。刷完牙回到床边，手机铃声已经响了一分钟了。

来电显示朝朝。

周暮沈接起：“嗯？朝朝？”

对面声音有一丝蒙上了水汽的呜咽，“你还没睡啊……”

“怎么了？你先别哭，慢点说。”

“我……”

大约半小时后，终于弄清楚状况，事情说来也令人无奈和头痛。

整个暑假，因为分科的事，朝朝都在和方琴闹情绪。由于每年夏天，爸妈都会在周末抽空去拜访朝朝奶奶，今年朝大禹赶上了单位放一周年假。于是决定去多住几日，计划和方琴周五一同去，周一方琴回来，他则再多住三两天。

夫妻俩临走前特意问过朝朝，结果往年一听去奶奶家兴奋地都睡不着的人，这次却闭门谢客。

朝大禹连哄带骗半天，依旧敲不开他女儿的房间门。最后只好留朝朝独自在家，因为实在不放心，方琴提前一天回来。

关门声落下，朝朝听着客厅没有动静了，又出来审查了一下，确定她爸妈已经走远，立刻回到房间穿好衣服，去火车站买了张去北京的车票。

去分科聚会的那天，路上有人发小传单，本着助人为乐的原则，朝朝也毫不犹豫地领了一份。

遇到垃圾桶后想要丢掉，传单上赫然印着的几个大字吸引了她的注意。

【你有梦想吗？想要实现吗？】

【环岛影视公司助你圆梦，电话咨询xxxxxxxx……】

朝朝大致扫了一下，是一个影视公司的招生宣传，公司在北京，里面有各种艺考培训。

连她最爱的影视表演，也列在其中。

纠结过后，朝朝还是没舍得扔掉，一路上都在想怎么偷摸去北京看一看这个公司，说不定真的能帮她呢。

朝朝瞒着所有人去了北京，顺利地通过了公司面试和笔试。按照他们说的，只要再交五千块就可以进公司学习培训。

出门的时候，朝朝把所有积攒的积蓄都带在了身上，除去吃饭和车票钱，也只剩下一千多块。

这才只有五分之一，其余的五分之四，她也不敢和方琴要，正在朝朝焦头烂额时，自称公司经理的人朝她走了过来。

“这位同学，一看你就是有梦想的孩子。朝朝是吧，你的形象和能力都很不错，好好培训一年，成为演员明星不是梦！”

男人翻看了一下手中的资料，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朝朝面露窘迫，“那个，叔叔，我这次来只带了一千，打算只是看看的。能不能先给我报上名，等我回去拿上其余的钱，再交过来……”

男人听后，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原状。

笑着和朝朝说，“也可以，你先交一千，试听七节课，觉得好的话，再交剩下的也行。”

朝朝觉得自己捡到宝了，不仅成功进入了公司，还可以在里面学一周课，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啊。

跟着男人交完钱，男人给朝朝介绍了课程和培训的房间，就匆匆离开了。

“对了，这个一周课程是全封闭的，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为期一周，你都要在公司里面度过。”

朝朝愣在原地，“啊？今天就开始上课吗？”

男人点点头，“对，一会儿是形体课，你先去换衣服准备吧。”

没想到时间如此紧凑，一周……她最多能撑两天，后天再不回去，就会被方琴发现了。

手机响起，是祝衫打过来的。

“朝朝，你不在家吗？我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

“我……我在北京。”

“什么？？你怎么跑北京去了？”

朝朝和祝衫简单讲了一下，祝衫先是愣了半天，随后反应过来。

“你傻了吗？万一是骗子怎么办，你一个人多危险啊！朝朝，你还是赶快回来吧，我觉得没那么简单，一切都太顺了。”

挂掉电话，朝朝也开始觉得不对劲了，确实如祝衫所说，从她进公司面试到交钱，整个流程用了一个小时不到。但很快她就被带到一个房间，男人将所有人的手机收了起来。

朝朝看了一下，房间里有大概三十人左右，都是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女生。

有一个女人过来给她们上形体课，期间男人不允许任何人离开。朝朝苦不堪言，跟着女人做动作，脑子里却飞快地想着逃离的办法。

课上到中途，门外响起一阵巨大的异动声，似乎是有什么人闯了进来。

房间被破门而入，女人和男人最先被控制住，十几个身穿制服的男人包围住他们。

“警察，都不许动，抱头蹲下！”

朝朝被这一举动吓坏了，这才意识到是真的遇到骗子了。她缩在最里边的角落里，听到其中一个警察对身旁的人说着什么。

“宋队，这些看起来都像是学生。”

“把他们都带回去。”

-

朝朝坐在警局接待室的沙发上，环抱着胳膊，止不住的发抖，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方才警察口中的宋队，接了一杯热水递给她，见她有些应激，坐下来安慰她。

“小姑娘，看你年纪还在读高中吧，你一个人跑出来父母知道吗？”

朝朝摇摇头。

“你算幸运的，这个公司表面上是影视公司，实际是一个大型传销团伙组织。要不是我们赶到及时，你真的就危险了。”

朝朝抬眼看向男人，他温柔笑着，目测三十多岁，成熟稳重的类型。他的笑似乎有种魔力，让她逐渐从惊吓中缓了过来。

再一转眼，便看到了男人身后冷着一张脸。

男人也发现了身后的人，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睛看向男孩站立的方向。

是一个和朝朝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学生。

男孩率先开口，“宋警官，我来领朝朝。”

“刚才打过电话，周暮沈，对吧。怎么就你来了，家长呢？”

周暮沈点点头，顿了半刻，“我就是。”看见男人疑惑的眼神，又补了一句，“我是她小叔叔，她父母在外地做生意，赶不回来。”

男人半信半疑，“正好，你过来陪陪她，小姑娘有点受惊了，一会儿签完字就能走了。我还有事，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男人留下姓名和手机号，匆匆离开了。

男人走后，周暮沈走到朝朝身旁坐下，从书包里拿出一袋小蛋糕和一瓶水，递到她面前。

“饿了吧，先吃点垫垫肚子。”

他接到朝朝的电话后，害怕吵醒父母，冷静地想了半个小时，做好计划后才从家里出来。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奔向火车站，买了一张去北京最近时间的火车票。好在北京离得不远，三个多小时就到了。

中途有警局的人给他打了电话，正是刚才的男人。听完男人的话，愤怒直上他心头。紧绷了三个小时的弦，然而在看见朝朝缩着身子蜷在警局冰凉的座椅上时，所有担忧和斥责，都烟消云散了。

朝朝接过，委屈地瘪瘪嘴，从昨天到现在，她只吃了一顿饭。

要说不饿那是假的。

咬了口蛋糕，周暮沈听见朝朝闷闷地声音，“周暮沈，谢谢你。”

吃过蛋糕，朝朝和周暮沈在警局又坐了一会儿，很快就天亮了。宋堪——也就是解救朝朝的那个男人，帮他们买好了回z市的车票，还买了些零食，给他们路上吃。

将他们送进检票口，朝朝回头招手，“宋警官谢谢你，要不是你……”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如果真出点什么事，不说别的，首先她会恨死自己。

宋堪笑着和她告别，“朝朝，回去以后好好学习，以后可不能这么冲动任性了，有什么事多和父母沟通。欢迎下次再来北京，但我可不想再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你了。”

周暮沈收好安检过后的东西，站在检票口处的栏杆处，“宋警官再见。”

“路上注意安全。朝朝暮暮……你们的名字很有意思啊。”反射弧极长的宋堪才反应过来，“你真的是她叔叔吗？”

再一看，哪还有两个人的身影，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宋堪无奈地摇摇头。

-

一路无言，到家已是下午了。方琴和朝大禹还没有回来，周暮沈正要拿钥匙开门，朝朝叫住他。从进楼道她就在踌躇着，终于还是没忍住。

“那个……能不能别和我妈说。”

这要是让她妈知道了……不敢想。

被带回警局做完笔录之后，和宋堪同去的警察让他们所有人联系家里人，朝朝想了一圈，也没敢告诉方琴和朝大禹。

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拨通了唯一记得的那个号码。

周暮沈侧头，思考半刻后，佯装需要商量的样子，“我考虑下……不行。”

朝朝央求他，“我妈知道肯定饶不了我，你看现在不也没什么事……”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大半夜一个人跑去北京？”

这下把朝朝问住了，本不想告诉周暮沈的，但要不是他……

“因为喜欢和热爱，我喜欢影视表演。还有，我不想去理科班。”

……

“那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个条件。”

“什么条件？”别说一个了，只要不告诉她妈，一百个都不是问题。

周暮沈摸摸她的脑袋，“以后有什么事先和我说，不要一个人擅自决定。”

就这？

朝朝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就……没了？”

“就这一个。”

周暮沈再次拿起钥匙，门开的瞬间，他回头和朝朝说，“理科班的事，我还真帮不了你。”

“没事……不管怎么说今天谢谢你。”

尽管周暮沈信守承诺，没有将此事告诉除他以外的任何人，还是没瞒过朝大禹和方琴。得知朝朝一个人深更半夜独自跑出去，还差点进了传销组织，本就因为分科生气的方琴，更加气上加气。

甚至为此病倒了好几天。

朝大禹劝朝朝，“你也别和你妈怄气了，她也是为了你，谁不想自己的孩子将来有个好出路呢。”

“可是爸，你们真觉得学理就是正确的吗？”

朝大禹哽住，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朝朝成绩虽然提高不少，但理科仍旧是弱项。真要是学理，说不定连二本都走不了。

“我去找许老师说说，给你改成文科，你看成不？”

“反正就是不让我学艺术呗。”

朝大禹瞪她一眼，“暂时先别想了，你妈一个铁打人，现在都躺床上了，你是想气死她吗？”

感觉到朝朝的失落，朝大禹安慰她，“有梦想是好事，这个爸爸很支持你。明天我就去学校……对了，对门的小周学文还是理？”

见他提到周暮沈，朝朝警惕起来，“理，怎么了？”

不会是要攒簇人家一块学文吧……

“你们是一个班吧，那你就去理科班吧，先去待一阵子，实在不行我再去找你们许老师。”

朝朝：“？？？”

第二天一大早，朝大禹买了很多零食和水果，赶在太阳落山前，拎着敲开了周暮沈家的门。

开门的是周牧清，“哟，老朝啊，可好久没见你了。快进来，你说你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我来找小周。”

周牧清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找的是周暮沈，“你不会是来秋后算账的吧……我和沈依已经教育他了，这么大事居然一声不吭……”

沈依刚好从厨房出来，和朝大禹打了个招呼，“老朝来了，没事你说，想怎么处罚周暮沈，我们没意见。”

朝大禹连连摆手，“这事也不能怪人孩子，肯定是朝朝指使的。我今天来是想让小周给我们家朝朝补补课，我和方琴商量好了，不白用孩子，给补课费的。”

沈依和周牧清相互对视一眼，他们自搬来，朝大禹两口子帮了不少忙。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大家早就相处得比一家人还亲近。

但所有事情，一谈及钱，似乎就变了。

周牧清：“要什么钱啊，又不是什么大事。”

朝大禹：“那怎么行，小周是要考清华的吧，多耽误孩子宝贵的时间。这事就这么定了，老周你不要和我拉扯了，钱是肯定给的。”

沈依：“那就少给点，有个意思就行。”

三人激烈地讨论着，周暮沈从卧室出来，打断他们。

“我不要钱。”

三人同时回头，愣住。

周暮沈深吸一口气，“叔叔，我可以给朝朝补课，一分钱不要，只是希望你和阿姨能多听听她内心深处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