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下起雨，小雨蒙蒙，衬得这个夜晚更加寒凉。深夜起了风，徐书宁下车时不由得拢了拢外套。
兰居府门前的灯还亮着，她抬眸瞥了一样在风中摇晃的灯笼，深吸口气，什么也没说，垂眸进了门。穿过花园向左转便到芳华亭，亭里果然坐了一个人。
徐青昌本来在低头看书，随着徐书宁的到来，他停下了手中的事，将书放下。徐书宁侧脸瞥了一眼书名，是《道德经》。
他给她倒了杯茶，简洁地说：“坐。”
徐书宁在他对面坐下，端起茶抿了一口。
“黄老配的安眠茶，味道怎么样？”
徐书宁默默点头：“还行。”
来警局接她的车是徐青昌派来的，她不想多做周旋，开口道：“青昌叔，这么晚你是在等我？”
徐青昌挑眉看她：“你倒是机灵。”
兰居这座老宅由徐书宁的祖父留下，祖父生有两兄弟，一支是徐遥，也就是徐书宁的爷爷，另一支是徐远，徐青昌的父亲。
当年徐遥抓住时代机遇发家创办了昆山集团，可惜的是他那一派人丁稀少。徐遥只育有一子，即徐青山，但徐青山英年早逝，唯一且留下的只有徐书宁一个女儿。至于徐远那一支，也只有徐青昌一个儿子，所以在徐遥去世且徐书宁还小的时候，徐青昌便承了昆山。
虽说徐青昌和徐书宁的血缘关系并不亲近，但他当年确确实实是守住了处在风雨飘渺中的昆山，而且他在商场上的眼力格外出色。这些年，在他的经营下，昆山集团的业务覆盖医药、医疗、生物科技等多个领域，在申城可以说能和顾氏平分秋色，所以徐书宁对他一直是敬重的。
徐书宁承认道：“我确实动手了，但我不认错。”
徐青昌：“我有叫你认错？”
徐书宁一愣，表情有些意想不到：“这么晚您在这等我，不是为了给我做思想教育？”
徐青昌抿了口茶：“我什么时候这样过？”
徐书宁顿时无言
“宁宁。”徐青昌突然改了话题：“你还记不记得徐家的家训？”
徐书宁：“从心所欲，不逾矩。”
“所以你今晚在我面前有必要小心翼翼？”徐青昌随口道：“无非就是动手教训了一个造谣的人。”
“你有自己的明辨是非的能力，想做什么便去做，不必在乎旁人的眼光。”徐青昌说：“无论是取消和顾家的婚约还是今晚的事，我都尊重你的决定和选择。”
徐书宁听了，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宁宁，昆山集团的发展不靠联姻，不要勉强自己，徐家人徐家会护，今晚的事就是例子，你要是出什么事，不用他顾斯插手，不需要承他顾斯的情。”
今晚徐书宁一到警局没多久徐青昌派的程律师便到，后面的事也是程律师解决，当时程律师全程避免与顾斯接触，原来徐青昌早早地就知道了她现在对顾斯的态度。
徐青昌：“本来徐家与顾斯的恩怨就已了，我会同意你和他结婚也是因为你喜欢，既然现在你不想，那这婚就不必结。”
“恩怨？”捕捉到关键字眼，徐书宁皱眉，有点迷糊：“什么恩怨？”
“当年顾斯还在美国创业时，徐遥伯曾给过他一笔投资，那笔投资救了彼时穷途末路的顾斯，后来也是凭着那笔投资，他创办的公司才有机会上市。”
徐书宁明白过来：“所以说当年爷爷去世，顾斯会帮徐家，是为了还这份恩情？”
徐青昌点头：“顾斯末路时徐家救他，到后来徐家遇险时他也帮了很大的忙，现在我们与他已经两清。”
徐书宁顿悟。
难怪，难怪她说，以他的性格当年徐家有难时为什么不直接吞并昆山要等到后面费心思？
原来是这样。
当年他会帮她，一是因为爷爷资助过他，二是因为她长得像去世的那个女人。
果然，顾斯就是顾斯，疯子还是疯子，没有什么区别。
一切所谓的爱与喜欢，都是一场梦，一场充满利益纠葛的博弈。
徐青昌提醒说：“以后你要是不想见到他，避着就好。”
她心寒道：“放心吧青昌叔，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末了，徐青昌又拿出一张红色请帖：“10号那天是林叔的八十大寿，帖子已经送过来，点名要你去。”
林湘的爷爷从小看着她长大，徐书宁接过请帖，垂眼看了看，点头道：“好。”
“到时候肖司机会去接你，你和我一起。”
徐书宁“嗯”了一声。
他看了眼天色：“我该说的都说完了，时间不早，快去睡吧。”
“好。”
徐书宁颔首，随后转身一步一步沿着小径走回她的院子。
*
周日清晨，车子缓缓驶入城东旧区，最后停在林家老宅。
门前徐书宁和徐青昌下车，礼品由司机拎着在门口转交，两人在管家的指引下进门。刚进大厅，林湘便迎上来揽住徐书宁的手，徐青昌自觉走远给他们留出空间。
大厅人多眼杂，林湘把徐书宁拉到角落坐下，她心情激动地开口：“宁宁，你知不知道昆山取消了和周家合作的那个医疗器械并购案？”
徐书宁一愣：“取消？”
“对啊！”林湘激情四射地和她讲述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几天前酒吧周一卿不是报警把你我都送去了一趟警局吗？那事发生没几天后昆山高层就取消了周家的合作，听说周家最近资金出了大问题，医疗器械并购案是他们好不容易争取来的项目，就为着靠这个项目逆风翻盘，这下好了，全被周一安作没了，我听说周一安他爸周知泽知道消息后都气晕了，在家直接把周一卿骂了个狗血淋头，周一安更是被禁足在家哪也不能去！”
徐书宁想起徐青昌说的“徐家人徐家会护”，知道这是他在为自己出头。
“而且。”林湘接着说：“徐家和顾家是申城两个最大的豪门，当初你和顾斯要联姻的时候人人自危，后来婚约取消，他们心里的阴影消失，以为徐家和顾家已闹掰，前段时间那些人天天往顾家跑，个个卯足劲想着钓顾斯那个金龟婿。”
“可那晚在酒吧里发生的事情迅速传遍申城的豪门圈后，现在大家都知道是你把他甩了，是顾斯还在为你出头还喜欢你还当舔狗。”
“对比下来，当时那些人的举动就显得极其可笑，他们还想着钓顾斯，可是人家正主的心压根就没离开过徐家。”
徐书宁闻言沉默，什么也没说。
林湘笑了笑：“不过我知道你们两个人绝对不可能复合，去警局那晚我看见了，你和她说话时表情很难看。”
徐书宁皱眉：“你听见我说什么了？”
“这倒没有，我见着你声音变大就意识到是修罗场，于是就很有自觉地跑了。”
“但今天我家老爷子也请了他来。”林湘在大厅环顾了一圈，目光最后又落回徐书宁身上：“他还没到，但等会你可能会碰到他。”
“遇见而已。”徐书宁垂眸说：“没关系”
刚聊完，后头突然涌现一阵躁动，两人相继回头。
宾客皆往厅门前移动，人群里的寒暄声不绝入耳，通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徐书宁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湘看到，内心升起一阵寒凉：“宁宁，我这乌鸦嘴，你看，晦气，说什么来什么，渣男到了。”
徐书宁表情平静：“看来今天踩了狗屎运。”
林湘还没反应过来，徐书宁补充道：“撞见死人鞭尸，挺难得的。”
林湘：“……”
不知为何，立在顾斯身侧的那人目光往徐书宁的方向投掷，徐书宁正好抬眸与他对视。
男人虽到中年，但气质依旧，身材高挑，眉眼冷峻，一身高定黑色西装搭配给人尊贵之感，朝她看过来时嘴角挂着抹笑，端的是清贵斯文。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徐书宁和都顾平靖不怎么接触，她对他的印象不深，只知道他是顾斯的舅舅，是顾氏明面上的掌门人，一个表面君子内心腹黑的人。
她对顾平靖并无好感，徐书宁冷漠收回眼神，并未回应对方。
今天这场大寿几乎全申城的豪门都有赴约，此刻宾客差不多到期，众人在交际，徐书宁和林湘嫌聒噪默契地撤到一边喝茶，只是没想到没喝多久，管家便派人来找，说是林居何指明要见徐书宁。
徐书宁和林湘互视一眼，最后什么也没说，离开角落去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