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同时，顾悠打开手电筒，径直照到窗户上，手电筒照亮了外面，一个细瘦纤长的影子趴在玻璃上，它旁边是一个圆滚滚的肉球，球上长着模糊的五官，摇摇晃晃，伸长舌头想钻进窗子里。

“又见面了。”顾悠说。

大瘦和小胖，这两个住在农场主家的客人，才是夜晚在荆扬婉窗外的东西。

魏沁立马尖叫起来，抄起旁边的物件往窗户砸，第一次砸碎了窗户，第二次直接扔到了大瘦身上。

大瘦眉目狰狞，生气地踩了几脚，正要伸手，不远处忽然响起一声狗吠。

手电筒的光闪了几下，再恢复稳定时，窗外两只鬼怪已经不见了。

破碎的玻璃渣撒了一地，飘飞的雨滴毫无阻拦地冲进来，窗户周围的地板全湿了，窗帘染上鬼怪的黑血，暗红色花纹被雨浸湿，一片狼藉。

这间屋子是给她们提供夜间庇护的，窗户敞着总归不太安全，顾悠和林淇合力把衣柜推过去，挡住窗户破洞，魏沁把玻璃渣扫干净。

“粘上了吗？”顾悠问。

魏沁点头：“不仅粘上了，它还踩了几脚，更方便我们去找。”

她从口袋里拿出剩下的荧光粉，收回背包里。

虽然她们的积分少，还买不起什么特别厉害的道具，但这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也能派上些用处。

低级荧光粉只能在夜晚发光，但粘性很强，很难被洗掉，刚才大瘦的手臂全洒满了，除非它脱一层皮，否则根本无法消除。

“这样真的有用吗？”林淇担忧道。

顾悠：“大瘦的手可以垂到地面上，而且脚上也粘着荧光粉，荧光粉接触空气两小时后开始生效，他走过的路都会被记录下来。”

“我是给它们送食物的人，只要我明天不去，它们肯定会饿，然后晚上偷偷跑出来找食物。”

“它们饿极了什么都吃，万一先找我们填肚子……”魏沁说。

“它不会。”顾悠摇头，“它们已经饿了两天，二十倍的饥饿，只会让它们寻找数量更大的目标，我们才几个人，不够它们填肚子。”

林淇：“它们会去畜棚找食物！”

她们明晚跟着荧光粉足迹，就能找到畜棚的位置。

“没错，我在柜子里找到过农场主女儿的画，大瘦和小胖不是头一次来做客，它们与农场主是熟识，应该知道畜棚的位置，农场主不喜欢别人靠近，所以它们有所顾虑，但等到它们饿得发疯，那可就不一定会在乎农场主了。”

林淇：“的确是个好机会，明天让扬婉准备准备，如果事成，就能下课回去了。”

魏沁张了张唇，刚想说些什么，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咚、咚、咚——”

空心木门被扣响，三个人同时心中一紧，互相对视，却无人动身。

两个鬼怪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东西来敲门，怎么想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室内的空气陷入沉默，敲门声越发急促，没过一会儿，重物与木板冲撞的响声盖过了外头的雨声。

“我去开门？”魏沁轻声说，“我的血条比你们厚点。”

魏沁蹑手蹑脚走到木门边，没有直接开门，而是观察形势。

木门上装了一个小猫眼，但根据魏沁生活之后看鬼片的经验，不看猫眼是最保险的。

顾悠拉住她的手，门几乎快要被冲破的那一刻，魏沁冲上去打开了门。

“有事吗？”

门外，一身灰色工作服的农场主牵着三头黄狗，抬起的脚正踹出去，顾悠侧身躲开。

农场主愣了愣，随后肩膀上的乌鸦低声说：“你们不安静。”

乌鸦转转红眼睛，视线落到旁边的魏沁身上，魏沁缩了缩脑袋，小心翼翼地瞪回去。

红眼睛乌鸦：“……”

顾悠：“哦。”

农场主：“？你什么意思！”

顾悠解释道：“有贼从窗户进来了，我们害怕，对不起，请原谅我们这些弱小可怜又没用的学生。”

农场主身边的三头黄狗突然挣脱了栓绳，朝屋里狂吠，它咆哮着抓地，猛然前冲，像是要进屋，然而下一秒，被无形的东西弹了回去，直接弹飞几米远。

魏沁：“？”

顾悠：“！”

林淇：“……”

三头黄狗嗷嗷大叫，又想过来，反复几次，都被弹出去，它终于安静了，乖乖坐在农场主身边，三个脑袋互相挤着，紧紧盯着衣柜。

它们没法进屋。

魏沁试探着对农场主竖起中指，农场主瞪大眼睛，一怒之下然后怒了一下。

顾悠放开手脚，说：“大晚上的，不好好管着农场，害我们屋里进了贼，窗户都破了，让不让人睡觉？不抓贼来打扰我们，你还是回去好好反省自己的管理能力。”

说完，“啪”地关上木门。

林淇竖起大拇指：“你们才是真的牛。”

果然一切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和防御不够，只要其中任何一项点满，人就无所畏惧。

农场主在门外大声咒骂，三头黄狗也在狂吠，像是要把肺也一起叫出来，但过了一会儿，两只东西也走了。

屋内没点灯，用手电筒光维持着视线清晰，三人心情平复，缩进被子里。

“你刚才叫得太大声，把农场主引来了。”顾悠找到了它们上门的原因。

魏沁摸摸鼻子：“一时没控制住，我看鬼怪论坛上说，有部分鬼怪害怕尖锐刺耳的声音，所以就拼命喊……”

“你的鬼怪论坛还有这些东西？”林淇问，“我的只有入学指南。”

顾悠：“……那不是鬼怪分享鬼图的社交论坛吗？”

闻言，三人齐齐沉默了一阵子。

顾悠：“所以我们几个看到的论坛内容不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论坛可以升级啊。”魏沁说，“我拿了一部分积分升级论坛，现在是Lv.3，我看里面经常分享一些鬼怪小知识，所以天天刷。”

“不过那些知识很隐晦，里面的文字要细挖才能知道。”

顾悠：“……”

她看到的只有各种奇形怪状的鬼图。

听魏沁一说，顾悠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这个论坛不简单，或许背后还藏着什么。

她估摸了一下自己的积分，打算回去之后也给论坛升个级。

提起分享生活，魏沁叹了一口气，翻身对着天花板，手枕在脑袋下。

“连鬼怪都有生活，我们只能每天被迫求生。”

她眼中逐渐凝聚泪光，声音变得低沉：“明明进来这个世界才不到一个月，却感觉过了十几年……”

林淇也颇有感触：“我的论文还没写完，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早知道就不拖了。”

“别说了，我有场重要比赛，只剩一个月就要开始了。”魏沁抹了抹眼泪，“我还在这个破地方和鬼怪赌命。”

“我想回家。”

窗外雨声逐渐变得嘈杂，风呼呼吹过，从缝隙中穿过，只留下一片冰凉的冷意。

顾悠一言不发，默默起身，找东西堵住另一扇窗的缝隙，透明玻璃挂满雨滴，成股成股地往下流，她看了看窗外，即使在下雨，血月依然高挂在天空。

“总一天会回家的。”顾悠低声说。

活着，哪怕熬也要熬出希望。

不过，对于她来说，回家这两个字并不重要。

哪怕在这个世界，她依然不能摆脱“绝症患者”的身份，无论回到现实还是留在这里，她都逃不掉已定的结局。

与其回去连累叔叔阿姨，不如就留在这里，接受事实。

顾悠心中的念头一落，再看向窗外，血月似乎宽了几圈，从原来的玉盘大小变成了车轮大小。

“这月亮居然还会长大，明明连油菜都要用纸造，夜景倒是挺用心。”顾悠随口一说，想缓解一下气氛。

“悠悠，外面在下雨。”魏沁说，“大家都想回家，我们只是发个牢骚，你别担心。”

顾悠：“我知道，我是说月亮，没说雨。”

魏沁从被窝里爬起来，走到她旁边，掀开另一边窗帘，她眨眨眼，看了一会儿，挠了挠头。

“它和之前不一样了。”顾悠说，“你不觉得吗？”

魏沁：“可是……天上没有月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