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檀侧过脸看了看他。林殊白自从上了大学后稳重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的，他的脸很秀气，但身材结实了，看起来褪去了高中的青涩，英挺又清爽。

“林殊白，你暑假放到几月？”她随口问道。

她主动开口，林殊白愣了一下：“九月初吧，不过我可能晚几天回去住。”

“在家门口上大学真好啊。”左檀抱着枕头呢喃。

林殊白听出她语气里的羡慕，一时喉咙干涩，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定了定神，故作轻松道：“等开学了我带你去学校里转转呗，反正你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左檀冲他扯了扯嘴角，还没开口就听厨房里陈嘉敏说：“那敢情好，到时候我跟你们一起去，不会影响你正常上课吧？”

林殊白提高音量：“没事的阿姨，我们九月中旬才有课，早回去是为了准备迎新晚会！”

陈嘉敏的声音从厨房远远传来：“我听你妈说，你今年要上去唱歌呀，那可得好好表现，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女孩注意你——对了，都上一年学了，没谈个恋爱吗？”

林殊白瞬间慌了一下，他飞快扫了左檀一眼，发现她又在走神，连忙喊：“这才大二呢，不、不用这么着急……”

陈嘉敏那边的手机响了，她顺势接起了电话。

林殊白转过脸对左檀说：“我觉得冲绩点比较重要，你说呢？”

左檀有些心不在焉：“绩点是很重要，遇到喜欢的人也可以谈，又不冲突。”

林殊白眼神微黯，正要再说点什么，就听到厨房里陈嘉敏关掉了打火灶走了出来。

她看上去有点着急，对左檀说：“你爸爸的研究所那边好像出了点事，我得去看看。”

左檀愣了愣：“怎么了？”

陈嘉敏摇摇头：“电话里说不清，我听他语气不太好，估计挺严重的。这样吧，鱼已经做熟了，我还煮了米饭，待会好了你们自己拿出来吃。”

她看向林殊白，歉然道：“抱歉啊殊白，你和康康刚来我就得走，但可能还得麻烦你帮忙留下来照看小檀，她一个人在家我不太放心。”

林殊白忙说：“您别担心，我会好好看着左檀的。”

陈嘉敏拎上包，叮嘱了几句就火急火燎地走了，看起来确实情况紧急。她离开后，一边安静看动画的康康突然长舒一口气，两腿一耷拉，冲林殊白喊：“我想吃全家桶！”

林殊白一挑眉：“吃什么吃，没看到陈阿姨给我们做了饭吗？”

康康显然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小孩，他见林殊白态度强硬，头一歪倒在左檀的身边，撒娇卖萌道：“左檀姐姐，你喜欢吃全家桶吗？”

左檀的眼珠微动，落到他的身上。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掏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全家桶是吧，我给你点两个。”说着飞速下了单。

康康又惊又喜：“哇！谢谢姐姐！姐姐好帅！”

林殊白震惊道：“你干什么？不吃饭了？”

左檀：“我今天高兴，请小朋友吃个全家桶怎么了，好不容易能自己买点东西。”

林殊白对此不置可否。

康康兴奋得脸都红了，他抱着平板窝在左檀身旁撒欢打滚。小朋友真的很容易快乐，两个全家桶就高兴得跟买彩票中了几百万似的。

他呲着牙笑嘻嘻地说：“等开学回去了，我要跟同学说我可以吃两个全家桶！”

林殊白故意逗他：“哪个同学？就你那个长头发大眼睛的女同桌吗？”

小朋友忽然腼腆起来：“你不要乱猜。”

林殊白一本正经道：“你不说实话，回头我就跟你妈妈说。”

“我——”

左檀的手机忽然响了，上面显示“快递送餐”四个字，她接了起来：“你好？”

电话那头是个女人的声音：“您好，请问您点的全家桶吗？你们楼下的大门进不去，我就把外卖放到门口的花坛旁了，请您及时取餐。”

左檀很是疑惑：“哈？我刚下单两分钟啊，而且楼下大门怎么进不来了，你按一下门铃我给你开锁啊。”

但电话那边直接挂断了，左檀对着手机一阵无语。

什么态度！

林殊白见状也没继续揪着康康不放，他起身道：“我去拿吧，你在家里看着康康。”

左檀抬眼看他：“真的吗？你要把一个八岁小孩跟精神分裂症患者放一个房间？”

林殊白被噎住。

尽管他觉得左檀很正常，但毕竟是经过医院确诊的病症，要说不忐忑是不可能的。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要不一起？你能出门吗？”

虽然有半个月没出门了，但左檀还是挺想出去转转的，况且只是下楼取个外卖。她点点头，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起吧。”

她把钥匙放进裤子口袋，跟着林殊白和康康走出了家门。左檀的家算是高档小区，一梯一户，她家住十六楼，最高一层，这个点正是人们下班回家的时候，电梯上的有些慢。

林殊白还在那里插科打诨逗小孩：“你同桌好像叫慧慧吧，上次去学校接你你俩好像是手拉手出来的，唉，真美好啊。”

康康烦得不行：“你别说了！回头我就告诉姥姥，说你不谈恋爱都是因为左檀姐姐！”

林殊白声音都高了八度：“你胡说八道——”

一大一小两个男生吵得焦灼，左檀觉得脑子嗡嗡的。已经六点了，其实夏天的六点太阳还没落山，但此时窗外的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吵闹声唤醒了走廊里的声控灯，白色的灯光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反射出荧荧的冷白。

走廊里只有他们三人，不知怎么，左檀觉得他们两人说话的回音有点大。这其实不太正常，因为就算是一梯一户，从家门到电梯的空间也不会如此空旷——至少以前她从来没发现在走廊里说话会有这么大的回音。

难道真是自己太久不出门不习惯了吗？

左檀正想着，“叮”的一声，电梯已经到了。

电梯门从两边打开，他们三人走了进去，按下G层。

左檀转过身来，面朝着电梯门打开的方向。在两扇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她的耳边突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那种感觉就像是有强大的电流从她一边耳朵钻进去，在脑子里搅了一圈后又从另一边钻出。

与此同时，她的大脑深处爆发出锐利的刺痛，伴随着怪异的嗡鸣，左檀听到了自意识深处传来的模糊低语。

她捂着头靠在电梯内壁，整个人摇摇欲坠。林殊白一把扶住她，左檀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能从他焦急的神情和一张一合的嘴唇判断他大概是在问自己怎么了。

她也想知道怎么了。难道是……发病了？

不应该吧……以前看到幻象时也没有这么强烈的生理痛苦啊。

【滴……捕捉到灵域范围内产生强烈波动……宿主锁定中……】

左檀模模糊糊听到脑子里传来一个声音。

……什么东西？

她没来得及琢磨那句话的意思，电梯突然间停了。

13楼。

左檀脑子里的声音还在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已锁定高灵觉值宿主……系统强制匹配……匹配成功。】

电梯门缓缓打开，走廊上一片漆黑。

康康躲在林殊白的身后，奇怪道：“舅舅，外面没人啊。”

左檀感觉脑袋一空，那一瞬间所有的知觉都消失了，只剩下脑子里冷冰冰的声音。

【宿主您好，您已成功绑定怪谈收容系统，当前灵域等级为E级，持续时间预估为1小时，请尽快完成收容任务，抵抗怪谈入侵。】

左檀捂着头，终于从剧痛之中恢复过来，她的脑子还有点钝痛，但神智好歹是清醒了。她扶着林殊白的手臂缓了缓，只觉得心力交瘁，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灵魂，

电梯里的白色照明灯忽明忽暗，电梯门迟迟不关，冷气源源不断地从走廊里灌向电梯。

林殊白搀扶着她问：“你没事吧？怎么突然站不稳了？”

比起突然停下的电梯，他显然更关心左檀的情况，毕竟她现在脸色苍白，额角渗出冷汗，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左檀艰难地说：“我……脑子里有声音。”

她真的发病了吧，都已经出现幻听了。而且收容系统、怪谈入侵什么的听上去好奇怪啊，居然有头有尾的。

“回、回家……我要吃药了……”

她颤抖地说着，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虽然林殊白知道她的情况，但她还是有些顾忌。

那声音还在持续不绝响着。

【请尽快完成收容任务。】

【请尽快完成收容任务。】

【请尽快完成收容任务，否则收容人权限将被封锁。】

权限？

左檀一愣，下意识想问有什么权限。

那个声音像是能听到她的心声：【灵域范围内，绑定有收容系统的收容人可以与怪谈进行实质性接触，由于收容人当前等级较低，已自动发放A级收容卡一张。】

哇，她的幻听都进化了，还跟她有来有往互动上了。

左檀觉得离谱至极。她认真地思考，这种程度的幻听该不会表示她的病情又加重了吧？

林殊白不知道她丰富的内心活动，只以为她真的发病了，慌忙按下了16楼的按键，接着又使劲摁了下关门键。

然而电梯门毫无反应。

他们这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太对。

13楼的走廊上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而此时明明是六点，外面却漆黑无比，黑暗像是某种有重量的物质充斥在走廊的整个空间。

太黑了，是一种非常标准的黑，没有一丝光亮。

林殊白心里发慌，他一连按了好几次关门键，可电梯门还是纹丝不动。

“这、这电梯坏了吧？”他的气息有些乱，按下了电梯内置的报警器，可所有的按钮好像都失灵了，无论怎么按都没有反应。

康康往后缩，怯怯地望着那片黑暗，也有点怵了：“舅舅……我想回去了。”

“啊……好，我、我们这就回去——可恶！按不动啊！”林殊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眼下的情况却只会让他越发心慌。

走廊外的黑暗有一种强大的压迫感，所有的声音都不见了，仿佛整个空间只剩下这个电梯间，悬浮在无边无际的黑色死寂之中。

左檀忽然开口：“林殊白，13楼有住户吗？”

他微微一怔，紧接着浑身恶寒。

高层户型出售的时候，有人会觉得13这种楼层数字不吉利，这些楼层的房子不太容易卖出去，就算能卖，价格也会相应便宜一些。有的开发商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将原本的楼层数往上加一个，比如明明是13层，但是电梯里会标注14层，又或者15层。

但是左檀家这栋楼是有13层的。

可惜从开盘到现在，这一层只有过一个住户，而且很快就搬走了。

这件事挺不合理的，她家是市中心的高档小区，位置很好，户型也不错，而且这些年房价一直在向下微调，如果真是基于13数字不吉利卖不出去，那明海市有那么多高楼，人家的13楼也照样卖出去不少了，怎么就这家这么多年都无人问津呢？

而且13楼既然没有住户，电梯又为什么会停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