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天色有些阴沉,手机里的天气预报播报着大雪的最新预警,一月的气温越发的寒冷了。
黑川早早地收拾好自己,背着棍袋坐在餐厅里细嚼慢咽地吃着清淡的早餐。
这个点除了五条悟,其他几人都起了。
只不过家入硝子的时间从来都是急迫的,这才刚开学就已经迅速地进入了忙碌。她直接让厨师打包了一份速食的早餐,甚至来不及穿好左脚的鞋子,就匆匆跑向医务室了。
至于夏油杰,估计是昨天晚上和五条悟打游戏打得太晚了,此时坐在黑川身旁,精神有些萎靡。
“你下午几点去接新生啊?”夏油杰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碗里的荞麦面,眼皮子疯狂地打架。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五条悟睡姿太差一脚把他从床上踹了下来,他这个点应该还在梦乡里。
“估计两点出发吧,但等会得先去办点别的事。”黑川吹了吹碗里热腾腾的味增汤。
“要我和你一起去吗?我还没接到什么任务通知。”夏油杰夹起面条往嘴里塞了一口。
“……”黑川眼里满含怀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抹浓重的黑眼圈在少年眼下实在有些吸引目光,“你确定不会昏死过去吗?”
“啊哈哈,确实。”夏油杰反应有些迟钝的摸了摸后脑勺,笑得有些尴尬。
换做平常,他可从来没问出过这么废话的问题。
“你吃了就赶紧回去睡会吧。”黑川有些头疼地看着这个智商明显开始下滑的家伙。
“我也想啊……”夏油杰苦笑,“这不是悟还睡在我房间吗,我走的时候他把整张床都霸占了,搞得我压根没地方睡觉。”
“……”黑川眼里流露出一丝怜悯。
幸好他从来没有答应过五条悟通宵留宿的邀请。
——
刚开学其实没有那么忙,但零零碎碎的事情还是有,黑川和夏油杰分开后便径直去了辅助监督的东京办事处。
藤原海助要跟他核对接下来的任务安排。
“喂,我到楼下了。”黑川对着电话那边说道。
【好的,我这就来接您。】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憔悴。
不多一会,一个瘦高的身影便出现在黑川眼前。
来人原本墨绿色干练的短发变长了,消瘦的脸庞,干裂的嘴唇,还有下巴上的青茬,不修边幅的样子几乎像个流浪汉,若不是那一身西装革履,如何都认不出这是一个曾被高层重用的辅助监督。
“藤原先生?你这是?”黑川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与印象里那个干练的模样已经大相径庭了。
“……我没事,您不必担心。”藤原海助笑得有些勉强,但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好状态了。
黑川张了张嘴,但还是因为这里人多眼杂止住了询问的冲动。
“走吧,我带您找一个地方细谈。”藤原海助领着黑川来到附近一处私密性极高的咖啡厅,抬手点了两杯冰美式。
“这样点可以吗?”藤原海助询问道。
“嗯,就这样吧。”黑川并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即使这个季节明明不该点冰的,但黑川知道面前的男人已经没有精力注意这些了。
服务员带着些许奇怪地目光退了下去,独留下两人面对面地坐着。
“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黑川两手交握在桌前,目光盯着男人暗淡的双眼。
“只是家里办了一件丧事而已。”藤原海助避轻就重地回答着,面对着黑川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低下头回避。
黑川自然不会信。
这个男人从他认识开始就能感觉到,他是个极度理智的人,如果只是件普通的丧事并不会让他将私人感情带进工作里。
“……有蹊跷?”黑川不得不往坏处想。
“……”男人沉默不语,显然,黑川猜对了。
“你一个人查是查不到什么东西的。”黑川毫不客气地点名了事实。
“我知道,但我已经没有人能信任了。”藤原海助到底是说出了自己心里最担心的事情。
“……”黑川没有办法大言不惭地想他许下“你可以相信我”的诺言,他明白这种空口无凭的东西对于他们这类疑心病重的人来说太可笑。
“以前……我觉得只要按部就班地过下去,日子总归是好的。”藤原海助似乎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人,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但有的事情……终究是没有那么简单的。”男人苦笑着,眼睛有点泛红,“黑川君,我有说过吗,我很羡慕你们。”
“你们拥有着强大的术式,肆意地挥霍庞大的咒力,而我呢,咒力低微到只能勉强维持一个‘帐’……”
黑川沉默地看着面前强撑着的男人,却没有办法出言安慰,他实在不擅长抚慰他人的情绪。
“我也有个朋友像你们一样,是个咒术师,虽然只是二级,但也比我强太多了。”男人呆愣地望着服务员放在桌面上的冰美式,杯壁上的霜如同迷雾一般,让他看不太清里面的冰块。
“他受伤了,出任务受伤是常态,你知道的。”藤原海助笑了笑,即使这笑里是言不由衷。
“他的家族抛弃了他,因为他伤得无法再上战场……他明明从始至终都在为自己的姓氏努力,可他的姓氏……抛弃了他啊……”
黑川忽的想起过去在医院里,男人曾经笑着说的话。
【这是我托朋友想办法带我进加茂家藏书阁才找到的。】
是加茂家的吗,那个御三家之一。
“他们甚至连一个葬礼都不给他办……”藤原海助浑身颤抖着,手掌遮盖住的阴影下表情是那般的狰狞。
葬礼都?
该说这个家族冷漠还是如何,一个并没有让家族蒙羞的人竟连体面的葬礼都得不到。
老实说,比起传出去对于家族声誉的影响来说,这不值当。
“……所以你觉得是这里不对劲?”黑川的想法和藤原海助不谋而合,这里面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藤原海助努力抑制住心里的愤怒,点了点头。
什么新年不宜办丧事的狗屁话,当他还是个三岁孩子那般好骗吗。
“你打算怎么查?”黑川做不到体贴的去安慰些什么,但他起码能在实际的调查上帮上忙。
“……我自从那之后就进不去加茂家了,高层对于我的态度也变得暧昧起来,可能是要把我边缘化。”藤原海助无力地松开紧握着的拳头。
如今,他的所有行动就像是在别人的意料之中一样,永远慢一步。
“……”黑川皱起了眉头。
真的滴水不漏吗。
不,是人就会有疏漏。
“那就等他们主动找上我们吧。”
“什么?”藤原海助不明白。
无论是这句话的意思,还是那个“我们”。
“当我们走到一定高度的时候,他们会主动找上我们的,你只需要耐心一点,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藤原海助有些慌神。
他想要什么呢?
是了,他想要加茂家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跪在朋友的坟墓前忏悔。
“合作吗,藤原先生,我想这后面牵扯到的人会是我感兴趣的。”黑川伸出手摆在男人面前。
“……这不该是你掺和的。”藤原海助就算再绝望,也不会让一个不过十六岁的孩子卷进这么危险的事情里。
即使他们的实力相差巨大,但这是另一个战场,这里的人会为权利不择手段,即使不露刀光,也能让一个家庭支离破碎。
“你忘了吗,他们可一直都如同阴鬼一样盯着我。”黑川理解男人的好心,但他可不认为那些恶心的东西会因为他的年纪就对他网开一面。
“我是在自保,藤原先生。我可不敢保证我的下一个辅助监督不会在我身负重伤的时候,对我的心脏来上一刀。”
虽然黑川不排除藤原海助有故意获取信任的嫌疑,但无论如何,就算是从间谍的考虑方向出发,短期之内藤原海助就算是装,也不会对他造成实质的伤害。
说到底,黑川还是没有办法信任眼前的男人,但如果从合作伙伴的角度来看,他确实是最合适的。
他不像五条悟那样出身在御三家,立场从开始就永远不可能是同样的。也不像家入硝子那样,因为术式的缘故,一举一动都可能被看得清清楚楚。
或许未来的夏油杰会和他很像,但如今的他还是太年轻了,年轻到注意力还只是在他的“正论”上。
是的,即使在经历了上野原的事情之后,夏油杰没有那么激进了,但他还是认为自己该去保护那些需要保护的人,只是范围不再是所有普通人了。
这样正直的人,黑川不忍心让他变成自己这样,为了防范于未然而去主动扼杀那些人的生机。
藤原海助第一次这般郑重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十六岁的男孩,他太聪明了,聪明到知道自己每一步该做什么。
藤原海助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从一开始就被黑川选中,但起码他知道,他应该和这个男孩合作。
“好。”藤原海助握住了那只朝他伸来的手。
“合作愉快,藤原。”
——
当黑川与藤原海助终于将原本定好的任务核对完之后,已经差不多两点十分了。
黑川告别了自己的“新合作伙伴”,招手拦了一辆的士赶往车站,所幸一路没有堵车,到达的时候刚刚好两点五十五分。
“您好,您是东京咒术高专的引导人吗?”
黑川刚下车打开手机准备拨通两个新生的电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少年的声音。
他转过身,一个梳着三七分刘海的金发少年背着斜挎包站在那里,看起来等待许久了。
“是的,你是……七海建人对吗?”黑川回忆着昨晚看过的新生资料。
“是的,没错,请多指教。”金发少年看似从容地鞠躬道,但身侧紧握的拳头无不反映着他的紧张。
这是七海建人第一次正式见到咒术界的人,他为此已经紧张好几天了。
黑川看破少年心里的想法但并没有戳破,这种让人难堪的事情估计除了五条悟也没人爱干了。
“不必客气,我叫黑川由芥,只比你大一届而已。”
虽然黑川这般说,但七海建人不知为何还是觉得他没有他口中说的那么简单。
而就在不远的未来,七海建人发现自己当时的直觉并没有错。
“诶!我是最后到的吗?抱歉抱歉!”一个黑色头发的男孩拖着大包小包从车站里挤出来。
“老师好!我是灰原雄!请多指教!”少年在两人面前刹住了脚,朝着黑川重重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黑川被这堪称□□喊大哥一般的大嗓门吓到了,一时竟无语凝噎。
“……他是二年级的学长。”七海建人看着这尴尬到抠脚趾的场面,实在忍不住出声打断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学长我错了!我以为会是老师来接的!”灰原雄整个脸霎时间通红,估计此刻地上要是有个洞,他能马上钻进去。
“……没事,我叫黑川由芥,是你们的临时引导人,之后的一部分实战和体术会由我来辅导,到时候你们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黑川在心里劝说着自己,起码看起来这两个孩子都不像五条悟不是吗,挺好的了。
“是!”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都被黑川在大川一家和咒高面前的乖乖表现麻痹了,忘了这个家伙骨子里就是个从泥潭里爬上来的人,脑子里多的是别人看不出来的心事和疑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