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病房中，检测器规律地响着，郑云澜头痛欲裂，期间挣扎着醒来好几次，又被沉重的意识拉回去，兜兜转转醒来，已经是四天后了。
她眯着一只眼，发现自己的一条腿被吊着，稍一动弹，肩膀处传来剧烈的疼痛感。
意识回笼，门口处似乎传来卫涟和别人的交谈声，她僵硬地扭头，郑禹澜的头一点一点的，抱胸坐在一旁，眼下是压不住的乌青。
啊……想起来了。
郑云澜嘴唇干涸，嗓音嘶哑，轻声道：“哥？郑禹澜？”
郑禹澜陡然睁大双眼，定定看了几秒后露出笑容：“醒了啊，放心吧，没事了。”
卫涟听到动静，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郑云澜病床前，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眶微微发红。蓦地想起郑禹澜还在这儿，又扭过脸去抽了几下鼻子。
郑禹澜把水杯插上吸管递到郑云澜嘴边，说：“头疼吗？”
“还好，摔到头了？”郑云澜没感觉有什么异样。
“没有，别多想。”郑禹澜安抚她，“还想睡吗？再睡一会儿。”
“不了，睡了好久了吧。”
郑禹澜还想再说点什么，余光瞥见卫涟几次张嘴都没吭声，再看看郑云澜并不排斥的神情，说：“行，不打扰你们了。我知道你没什么事就好，通行证的签发日期延长了，我再留两天。”
说罢拍拍郑云澜的胳膊，向卫涟摆手示意不必送了。
“实在不好意思啊哥，”卫涟说，“改天去拜访你。”
郑禹澜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卫涟坐在郑云澜身前时，她拧着眉头。
“谁是你哥？”她不满道。
“不是我哥，你的。”卫涟笑道。
见她有力气生气，卫涟放下心来，覆在她身上轻轻拥抱了一下，这时候郑云澜才发现他的身体在暗暗发抖。
“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爱哭。”郑云澜无奈地用尚存的胳膊抚摸他的宽厚的脊背，开玩笑地说：“不追究你抢我哥的事了。”
“我谢谢你啊。”卫涟破涕为笑，指腹轻触她失去血色的嘴唇，心有余悸道：“差一点，差一点就……”
“差一点也是没发生。”郑云澜按住他的手背，半阖着眼睛，话锋一转，“那几个追我的人怎么说？”
“抓住了一个活口，其他的自尽了。”卫涟正色道，“这几天跟一些人聊了一下，我心里有数了，你别担心。”
郑云澜有些发晕，含糊地问：“没伤到其他人吧？”
“没有，你去的那边是以前一个训练场，废弃之后那边只有几个哨兵轮班，”卫涟解释道，“得亏有个小孩发现不对劲，呵斥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有几个人慌了，这才拖到我过去。”
他补充道：“不过没其他人受伤……澜澜？”
郑云澜安心地又昏睡了过去。
卫涟珍重地请问她的额头，温柔地将细碎的发丝别到一旁，神情柔和得不像往日那个凶悍凌人的alpha。
郑云澜再次醒来时，房内空荡荡的，日暮时分的阳光透过窗帘披洒在洁白的床铺上。
她打开光脑，郑禹澜去了她的出租屋，卫涟去忙帝国的事了，邹靖晚和许时霁那边发来慰问，赵琦竹刷刷三十四条消息每隔半个小时发几条过来。
一一回复之后，她看到门口的墙壁上晃过来几个人影。
心口高高悬起，难道又是来动手的？
“……李昭，一点声不出你是鬼？”看清来人探出的半张脸时，郑云澜怒道。
“嘶，我听说你快不行了，中气这么足的吗？”李昭嘲弄道，眼神被打折石膏的腿吸引，在郑云澜的冷气中甚至敲了敲，“呦，还挺脆。”
身后传来压低声音的笑声。
“谁？”郑云澜厉声道。
“没，我同事，别害怕。”李昭招呼他们出来，“刚下班，我来嘲笑一下你，他们顺道一起过来了。”
那几个人还没换下训练服，腼腆地挠挠头，扫了一眼郑云澜迤逦却冷冽的面庞后迅速闪开。
“对对对，我们来探望一下。”
“哈哈，姐你感觉怎么样？”
……
几人七嘴八舌地叽喳个不停，郑云澜刚醒过来被吵得脑瓜子嗡嗡作响，以极其简短的话语不失礼貌地一一回应。
这种行为加深了几人对郑云澜传闻中冷漠疏离的刻板印象，回想她之前把易感期的卫涟摔进医院的事迹，不禁心生敬畏。
这姐卫涟都敢打啊。
几人打完招呼，一时气氛颇为尴尬，其中一个借口自己有事先走，其他人仿佛看到了救星，一窝蜂地涌了出去。
屋内重回寂静，李昭孤零零地站在门口能看到他的地方，想开启什么话题。
“白天在走廊看到禹哥了，他变化挺大。”
“十几年了，变化肯定大。”
“……哦，对啊，你都从小屁孩长这么大了。”李昭磕磕巴巴地说。
郑云澜有点累，东拉西扯的在说些什么。
沉默半晌，李昭突然出声：“王……证据收集得差不多了。”
郑云澜一愣：“怎么主动说起来这个？”
李昭犹犹豫豫，最终下定决心咬咬牙，问她：“你很喜欢卫涟吗？”
“……”郑云澜沉默，“你要当情感导师？”
卫涟都快把他当成假想敌了。
“那倒不是，自从和你见面，这些日子我上班干得活比前面半年加起来都多。”李昭翻了个白眼，暗道情侣真晦气，“你先回答我。”
郑云澜眉心一动：“这和你要做的事有关系？”
“也不算，”李昭斟酌词句，“姓王的跟卫涟他们家关系不错，你知道吧？”
“嗯，跟他爸很熟的样子。”郑云澜一惊，“跟他有关系？”
“别急，目前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家有人参与。但是……难免不会出面保他。”
“我想知道，没有人保他的话，会判死刑吗？”郑云澜问，“保了的话呢？”
“我不知道……从来没有过成功的案例，”李昭痛苦地闭了闭眼，“不保的话撑死十几年，保的话得看那边多大本事了。”
“没有其他人保他吗？”郑云澜垂下眼睛：“那么多事，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受益。”
“嗯，从天秤的人给我发来的资料来看，有能力保那个垃圾的，只有姓卫的这一家。准确来说，卫涟。”李昭眼底发出寒光，“卫老先生早就退居二线，那一代人赶上战场瘟疫横行，早年受伤后身体似乎不太好，和他同期的人大多卧病在床，要做这种劳神费力的事万一把自己搭进去，怕是不太值当。”
“你觉得会交小辈？他们当年的下属都爬得很高了吧。”
“是，”李昭肯定地点点头，“但是绕了几圈的关系，有能力的未必瞧得上这个人，没能力的找不到人。姓王的现在就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对他们未必有多大价值，只要年轻一辈不插手……”
“人大多都拜高踩低，王学思这种人人缘很差，会帮他的人很少？”郑云澜疑惑道，“为什么觉得卫涟会帮他？”
“……不是他，”李昭神秘地说，“你知道他家的，呃，人际情况吗？卫老先生以前因为一些私人的事请他帮过忙，倒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就什么家庭啊伴侣啊之类的。”
……那倒是知道，甚至已经现场经历过了。
李昭继续说：“万一他想换个人情，这么一来二去的……”
“你问我的意思是？”郑云澜猜测道，“关住他不让去？”
“想哪去了，说了别扯进来。”李昭心想这人真想干什么哪关的住，敲了石膏一声，“就是你要是很喜欢他，这事儿他要是出头，别回头因为你认识我去针对你，你再不高兴。”
“……”郑云澜无语地瞥向一边，“你罗里吧嗦就是为了说这？他要是针对呢？”
“你要是不那么喜欢他，碰到这种事可以分手啊。”他理所当然道，“我怕你恋爱脑，提前跟你说一声。”
“你有病吧？！”这什么惊天脑回路，郑云澜恨现在行动不便不能给他一瓜，“废话一堆就是提醒我这个？不管干什么你都打算顺着你的路走下去呗。”
“对啊，开弓没有回头箭。哎小心点，病号就别乱动了。”李昭接住她砸过来的苹果，“我就提醒你一下，别像我妈……”
他一顿，气氛登时冷了下来。
李昭的母亲比江恬的情况还要差些，他的父亲虽然愿意赡养这对母子，但是不巧李母有他的时候伤了身体，不久便撒手人寰。李昭由姥姥姥爷抚养长大，两人又在李昭初中时双双去世。
李昭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alpha没一个好东西”，他对alpha的意见根深蒂固。
“我知道了。”郑云澜明白他是好意，“卫涟……大概率不会帮他的，放心去做你要做的事吧。”
李昭一怔。
“怎么了？”
“你……跟刚见面的时候不一样了。”李昭想了想，“你之前好像不太关心周围的事来着。”
他拧起眉头：“感觉你有点小时候的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