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澜回来的时候，卫涟刚从浴室出来，卧室里雾气蒙蒙的，有水珠从卫涟的头发上滑下来，流经隆起的胸膛，奔着强健有力腰腹而去。

郑云澜停下动作，还没来得及感慨他这身形比例和肌肉长得真是恰到好处，一股熟悉的、浓厚的、令beta都难以忽视的味道让她皱了皱眉：“沐浴露……？”

她大步推开浴室的门，拨开水汽，狭小的密闭空间气味尤甚，然而沐浴液原封不动地待在那里，甚至连余量都没什么明显变化。

卫涟眼中闪着精光，声音却疑惑道：“怎么了？”

郑云澜狐疑地出来：“……没事。”

卫涟暗暗得意，扯开话题：“又加班了？回来这么晚。”

“……嗯。”

“今天还说起来beta工作时长的事儿，”卫涟从保温箱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虾饺和鸡丝面，“对了，周潜川说你们那儿流程下来得一个月了。”

卫涟一开始还没觉得beta工作时长有多离谱，直到他跟郑云澜在一起之后，他难得回来休假还成天见不着人。一开始怀疑郑云澜存心躲他，直到杀到周潜川那里才知道不同群体之间的工时差异到了这种地步。

之前卫涟曾将提出过让郑云澜辞职在家的要求，他觉得自己又不是养不起伴侣。郑云澜听到后眼神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一秒，直接回书房把门锁了。

这回主动提起来离职的事倒是让卫涟倍感意外，意外之余又不免担心她是不是打算收拾东西回外城了？

“嗯，谢谢。”郑云澜摆弄着盘子里的食物，听起来没什么诚意。

“怎么突然不想在那儿干了？”卫涟思来想去还是放不下心，打探道：“跟同事关系不好？”

“……跟同事关系能好到哪里去。”郑云澜的手顿了一下，“不想待了。”

“在家休息休息挺好的，正好我带你在主城逛逛。”卫涟见状眯了眯眼，心里盘算着得去打听打听周潜川那边怎么回事。他想直接问郑云澜什么打算，又怕她本来没有回外城的打算，他这一问反而给她提供思路。半晌，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外城那边治安怎么样？”

郑云澜抬头看他，目露不解：“不怎么样。”

卫涟心里一紧：“很差吗？”

“你想说什么？”

“我就是问问……最近有人找我有点事，他儿子去年在外城被杀了，我看他犯罪记录那么多都没被抓进去，想问下你那边这种情况是少数还是普遍。”

郑云澜的瞳孔骤然放大，指甲在掌心掐出印来都浑然不觉，她尽量平稳道：“应该是少数吧，犯的罪很多？”

卫涟的视线只能看到她光洁的额头，无法观察到她眼神中的波澜。他把页面打开递给郑云澜：“挺多的，你看看。这种货色都能活这么多年，治安也太差了。”

郑云澜垂眸接过来，屏幕上是一张有些熟悉又陌生的脸，下面赫然陈列着一条条犯罪记录：初中将同学视网膜打脱落，高中时给女同学下药，涉嫌聚众斗殴意外至人死亡；大学□□被抓，溜进女厕所被通报退学；退学后流连于外城边缘地带，拉皮条……最后一行：于联邦历752年死于外城。

郑云澜深吸一口气，用力眨眨眼睛：“这种程度的少见。你要帮这个人什么？”

“说来话长……也就催着外城那边推动案子调查吧，还没抓到凶手。”卫涟自己都不想趟这趟浑水，这种人早该死了，偏偏一堆麻烦事。

郑云澜幽幽地望着他：“都快一年了，还没抓到？”

“王学思说压根没怎么查……哦，就这个人他爸，我看了一眼，说是那天暴雨又没监控，现场也没有信息素残留痕迹，alpha很难控制住一点信息素不冒出来。王学思觉得是外城的警局不作为，拖到现在有证据也变成没证据了……”卫涟说着说着，眼看着郑云澜的脸色越来越差，看向自己的目光也爬上了一丝不悦，立刻敏锐道：“我没说他死的冤啊。”

“你要帮这种人？”郑云澜审视地看着他，眼底隐隐有些不悦，直言不讳道：“我以为你没这么烂的。”

卫涟眼底寒光一现，他贴着郑云澜坐下，盯着腺体的位置舔了舔齿尖，咬牙切齿道：“宝贝儿，你原本觉得我有多烂？”

郑云澜笔直地坐在原地，眼中竟满是认真，沉思道：“暴躁，傲慢，以自我为中心？至少不会站在这种人那边吧。”

她的面容沉静，听得卫涟一愣，没想到会得到如此郑重其事的回答。

郑云澜转过脸去，有气无力地垂着脑袋，嘴角略微下撇，看起来竟有几分失望委屈：“算了。”

卫涟从来没见过郑云澜这张处事不惊的脸上出现这种极具冲击力的表情，只觉得头皮瞬间炸开，信息素霎时倾泻而出，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涌沸腾。

他感觉舌头都要捋不直了，手忙脚乱道：“不是……我、我肯定不会站在这种人那边啊！”

卫涟心中疯狂窃喜，隐约竟升起一股隐秘的期待——她这是什么意思？

果然调回来是正确的。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卫涟深觉不能让伴侣对自己的人品感到失望，决定对王学思的事走个过场，面子上过得去就好了，他经历了多年来来少有的心情愉悦的时期。

武帆对郑云澜略有耳闻，十分感谢这位让他职业生活过的舒心顺畅的beta，但是卫涟身上愈发浓重、难以控制的信息素又让他忧心忡忡。

武帆拿着抽取腺体信息素的针筒犹豫不决：“这不行吧……抽取信息素腺体会受损的。”

“抽一点而已，憋的我快疯了，你每天跟我在一个办公室里不熏得慌吗？”卫涟抢过来这个武帆走小道途径弄来的非法物资揣进兜里。“熏得慌是熏得慌……”但是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武帆心想。

成年alpha有一定规律的易感期，没有omega的信息素抚慰，硬熬的滋味舒适不好受。

卫涟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东西，跃跃欲试往家里奔：“谢了。”

武帆望着他轻快的背影，喃喃道：“迟早出问题的吧……”

卫涟丝毫没有注意到副官的担忧，自顾享受着温馨的时光，只是郑云澜那本就森冷孤僻的气息今天似乎又重了几分，整个人缩回到自己放空的状态去了。

卫涟叫了她好几声，郑云澜的目光才僵硬地移到他身上，神色有些不耐烦，示意他有话就说。

“走什么神呢？”卫涟不满道。

郑云澜充耳不闻，合上眼睛躺在沙发上不说话。

她这种漠视的态度总是能一瞬间点燃卫涟的怒火，腺体隐隐作痛，他的指节被握的隐隐作响，在脑子里警告了自己不知道多少遍才堪堪没有爆发出来。

半晌，视线一片漆黑的郑云澜没有听到她预想中的咆哮，没有恶狠狠的威胁，她掀开眼皮有些惊讶地看着卫涟，说道：“不想说话，看alpha不太顺眼。”

“你是看alpha不顺眼，还是单看我不顺眼？”

“alpha。”郑云澜回答道。

卫涟抱着郑云澜埋在她脖颈处又啃又舔了半天，信息素有稳定下来的趋势，就是不知道怎么感觉有些怪怪的。他揉了揉眼眶，沙哑道：“直接走了算了，等它走什么流程，又不是养不起你。”

郑云澜眉心动了动，道：“行啊，你也一起。”

卫涟一愣：“？”

郑云澜浅绿色的眸子看不出喜怒：“自己都不想做的事，你是怎么提出来让我去的？”

卫涟觉得她这是迁怒：“又不是关着你不让你出门，你生什么……”

郑云澜打断他：“你知道beta即使失业不工作也要交税吗？社保以外的那种。”

卫涟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给你交不就行了？”

“那么换一下，卫涟，”郑云澜摩挲着指甲边缘，神情在阴影处晦暗不明，“你辞职，我给你交，你觉得能行吗？”

她的声音不悲不喜，仿佛在认真考虑这件事一样。

“我倒是想，”卫涟嘲弄道，“你在我身上花过半点精力吗？”

郑云澜毫不意外地摇了摇头，起身朝书房走去。

卫涟最受不了她这个样子，三步并作两步拉住她，怒道：“每次都是这样，你话不说完就走！”

卫涟一激动下手有点重，郑云澜手臂有些隐隐作痛。

“你理解不了的。”郑云澜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松手。

卫涟改为堵住卧室门：“你不说我怎么能理解？！”

郑云澜平静道：“你理解了有什么用吗？”

“卧槽你是故意的吧？！”卫涟震惊地看着她，合理怀疑郑云澜只是想呛他，根本没想跟他好好说。

郑云澜看他不死不休的架势，叹气道：“你一个alpha能理解什么beta的处境。”

卫涟看她松口，更加坚持：“世界上不同的人多了去了，人人处境都不一样，这也不妨碍人类之间互相理解啊。”

“……你拔的挺高啊。”郑云澜嘴角扬起弧度，“alpha很少会有工作空窗期吧？”

“军队的alpha基本没有，别的工作倒是有一些alpha会偶尔休息一段时间。”卫涟企图抢走她手里的营养剂，被她一把躲开。

“alpha会因为空窗期回来后找不到工作吗？”

卫涟头一回听到这种问题：“没有吧……现在生育率这么低，挺缺人的。”

“不是缺‘人’，是缺alpha，最多加个omega。beta想要找到一个不明显损害身体、工时看得过去、薪资能挺得过税率抵掉房租的工作并不容易。女性beta在生育年龄期间找到满意的工作更是难上加难。一旦停下来，再进行下一个阶段时无论是学校还是公司，都会把空窗动机、经历刨根问底。并且大多数都会因此给这个人减分。

“alpha会有这种待遇吗？卫涟。”

郑云澜口中每每念起他的名字时，卫涟总会感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电流顺着耳道爬满全身，让他心头都在发颤。

卫涟想起开会的事，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郑云澜很少会说这么多话，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竟罕见地生出了一种心虚的感觉。

“你想不到这种事，因为你从来不会为此担忧，自然也不会理解别人的担忧。”

卫涟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但是又不得不承认郑云澜说的话并没有问题，这个时候再说话很像是被戳穿了的人负隅顽抗。

卫涟看着郑云澜的背影，心道，时间还长着呢，以后总会有机会提起来这事的，到时候解释也不迟。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一个字一个字地琢磨着郑云澜的话，倏的想起了什么，瞳孔骤然收缩。

主城处处弥散着alpha的信息素，郑云澜身上经常会沾上一些讨厌的味道，今天的不同之处在于——

她身上有omega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