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郑云澜难得被卫涟吵醒而没有发火。
“你真不送我啊。”卫涟一步三回头，走了多少步都没走到门口。
“大白天丢谁也丢不了你。”郑云澜在出租屋的东西搬过来一部分，头也不抬地跟着教程捏黏土。
“万一呢，现在坏人多多啊。”卫涟争取道：“走呗走呗，晒的话可以戴上帽子，只要在墓园门口等我一会儿就好。中午去饭店？城东新开了家冬阴功火锅，有想法吗？”
他本来是随口胡诌，郑云澜竟真的听了进去，想起自己在巷口被袭击的经历，内心天人交战片刻后，妥协道：
“我要吃那家螺蛳粉肥肠锅。”
“啊？！”卫涟面露惊悚，alpha的嗅觉异常灵敏，上次打开店门差点被把他熏死，“……我在门口等你怎么样？”
郑云澜三下五除二换好衣服，难得不是冲锋衣，而是一件休闲款式的黑色西装外套，她拿上鸭舌帽，拒绝道：“不怎么样，我都去等你了。”
“你这是强词夺理。”卫涟不满道。
天幕中白云翻涌，遮住了太阳，给墓园蒙上一层肃穆的滤镜。
“我就在园区边上，你往旁边站站就能看到，我尽快回来，有什么事光脑联系我。”卫涟站在入口处怎么也放不下心，交代她。
“不是看了一圈了，周围没有不对劲的人吗？你不是说已经处理好了。”郑云澜无所谓地找了个马路牙子坐下，说：“不着急，我打会儿游戏，你进去吧。”
“万一有漏网之鱼，真的不考虑进去吗？在台阶旁边也行啊。”
“不去，真碰见了就是命到这儿，我又不是不知道跑。”郑云澜看他又想说些什么，打断他，“去吧，不是离得很近吗？”
“……好，我马上回来。”
卫涟的背影越来越小，时不时回头和郑云澜对视一眼，果真在视线所及之内停下来。
郑云澜没有如她所说用游戏打发时间，眼下她甚至很难把网页上的文字内容灌进脑子里。
她在纪年去世后曾经和同组关系好的同学悄悄去过他的碑前，几人看着冷冰冰的黑色石碑上他一如既往的温和面容，没说几句话便都哽咽起来，那股顺着脊髓蔓延上来的悲怆与无助感至今令她难以忘怀。
她想了想，打开李昭的聊天界面，手指僵硬在空中许久，风拂过微微颤抖的指尖，最终没有按下发送的按钮。
有什么用呢？他知道卫涟似乎不向着王学思能怎么样呢，任何人的态度都不会改变李昭的想法，他心甘情愿像飞蛾扑火一样当出头的椽子。
“啊？其实第一次见面也没想到你会答应，我就想着试一试嘛，万一能成错过了多可惜。”
“嘶，没事儿，烫了一下，刚开始做饭不太熟练，不过你放心，我学东西很快啊，你不会吃到这些不好吃的东西的。”
……
卫涟的话没有缘由地浮现在脑海，伴随着他似乎永远精力充沛的身影，一同占据了郑云澜零散的思绪，将记忆中的血色、愤恨、不甘冲去，还给她一片温馨宁静的大海。
郑云澜不自觉地勾起嘴角，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感慨。
“小姑娘，你是郑云澜吗？”一道陌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来人两鬓斑白却精神抖擞，眼神锐利得像是要刺到人心里去，言语间带着令她不快的压迫感。
郑云澜起身点点头，疑惑道：“您是？”
那人做出一个和蔼的表情，笑道：“我是卫涟的父亲，光听他说过你，一直没有机会见一面。”
“您好。”她客气地笑了笑，神情平静，没有见到伴侣家人紧张与欣喜，也没有见到上位者的谄媚与算计，提醒道，“卫涟已经进去了，您过去就可以看到他了。”
郑云澜心下疑惑卫涟他爸怎么认出来她的，殊不知她的每一缕发丝都弥散着卫涟信息素的味道，霸道地彰显着所有权，但凡是认识卫涟的人一眼就能确定她的身份。
另一边，卫涟抚过母亲的照片，在碑前摆好了她喜欢的百合花和酒，照例讲述着自己的近况。
“……说到哪儿了？对，昨天澜澜喝醉了，白酒啤酒混着喝，吓得我赶紧悄悄换掉。后来她发现了也没有生气，要是以前她能直接把酒瓶子砸了。
“你说，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对她来说也是万千世界中比较不同的一个？”
卫涟将酒洒在地上，凝望着她有些陌生的面容，颇为好笑地继续讲道：
“她和她父母的脾气不是很对付，跟咱们很像对吧？我都有些记不清你的样子了，可是却记得你歇斯底里的咒骂声，记得你对我仇视的目光，记得你生病时倒在地上的身影……不好的一面总会给人更加深刻的印象，对吧？”
他的母亲在生命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紊乱的信息素放大了她心中的委屈与怨恨，她有时候对卫涟很好，教他以后要勇敢有担当，体贴自己的伴侣，不要成为像他父亲那样的人；但大多数时候又会恨不得掐死卫涟，用恶毒的语言诅咒他们父子。
“我后来才知道，你那时候精神出了问题，很抱歉我什么都做不了……”卫涟揉揉眼睛，生硬地转开了话题，“人们都说，死者会托梦给活着的人，可是我一次都没有梦到过你……倒也好，你很希望在这世上消失干净。”
他深吸一口气，说：“本来想带澜澜来见你的，但是她似乎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坚信人死灯灭没有来世。虽然我也是吧，但是放到自己身上还是没有她那么洒脱。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我现在过的很好，在你走的二十多年后，我竟然有家了。”
“她经常情绪很低落，偶尔会和你一样冒出来‘这世界不值得走一趟’‘人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之类的话，吓我一跳，生怕你们去一个世界把我自己丢在这里。”他情绪激动起来，“不过你别担心，她最近的状态好了很多，我们会有滋有味地过完这一辈子，以后还可以一起去见你。”
“我现在已经比你活的时间都长了，很微妙的感觉。”他张开双臂拥抱母亲的墓碑，“先不说了，最近遇到点麻烦事，澜澜自己在外面不太安——”
卫涟转过头，声音戛然而止，他看见了谁？！
alpha优秀的视力让他清晰地看到他从来没在这儿碰到过的爹正和郑云澜站在一起！
他大步流星地冲过去时，两人交谈的氛围竟然还不错。
见他过来，郑云澜松了一口气，很久没有应付这种人了，真是让人身心俱疲，卫涟怎么熬过来的。
卫父年长且久居高位，三言两语就能撬开话题，稍一不慎就容易被带进沟里，顺着他的节奏把自己的信息全盘托出。
“你们聊吧，我公司有点事，不好意思先走一步。”郑云澜暗暗给卫涟使了个眼色，说罢要走。
卫涟叫了声“爸”，点头示意后再也不给他一个眼神，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说：“我送你。”
“不麻烦了。”郑云澜的眼刀子飘过去，试图抽回胳膊，不愿介入他们家的纷争。
老的想从她这儿摸卫涟的消息，小的压着火气不想跟他交流，怎么看留下下都没好事。
“我听说在小邹那儿上班？周末了还得过去，真辛苦啊。”卫父感慨道：“你看难得咱们都有空，这样，卫涟你和小邹说一下，别弄得小郑这么忙，今天我做东，咱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郑云澜的目光望向卫涟，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下颌隐隐在颤抖。
“我和她说一声，饭就不吃了吧，我们和别人约好了，改天正式见见。”卫涟心里翻了个白眼，“第一次在这儿见你，不先去跟我妈聊聊？”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卫父看样子是真的想跟不见人影的儿子吃顿饭，再三劝让，卫涟不耐地隔开他，催促他忙自己的事，搂着郑云澜越走越快。
郑云澜不知可否地挑挑眉，即使闻不到信息素也知道这是卫涟发怒的前兆。
她还在期待一会儿卫涟闻到酸笋的表情，哪知刚走到公路口，远远望见一个打扮优雅贵气的女人正热情地朝这里挥着手，一旁的男人毫无站相地立在一旁，看过来的一瞬间表情有些扭曲。
郑云澜眉心一动，这人有点眼熟。
“真晦气，”卫涟脑袋往她头顶歪了歪，低声说，“怎么他们也来了。”
郑云澜顿了几秒：“……不会是你继母和你弟吧？”
“嗯。来来来，左转避开他们。”
难得郑云澜愿意出门，别再因为他和他们起冲突闹得心情不愉快。
卫母眼神动了动，柔声说：“那是小郑吧？这孩子个子真高，和卫涟站一起很般配。”
一旁的卫然瘪瘪嘴，阴阳怪气道：“是啊，俩人也挺像的，见到长辈都不说问声好。”
卫母皱着眉瞪了他一眼。
下一秒，卫涟猛地停下脚步，波涛般汹涌的信息素直扑卫然而去。
“轮得到你说话？”卫涟厌恶地扭过头，声音冷冽。
接下来夹杂着卫父远处的怒吼声，卫母的惊呼声，卫然的惨叫声，场面混沌不堪，空气中的信息素你来我往，年轻力壮、训练有素的alpha压倒性地碾压对面。
处于风暴中心丝毫不受影响的郑云澜顺着他的身影望过去，靠在卫涟胸膛沉思半晌，瞳孔骤然收缩——
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