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医生留下来的化验单中证实了云寅普通人的身份。

云寅没到现场，然而苏予的形容让他感觉毛骨悚然。

第一发现人是医生的助手，一位35岁的女性。

而被发现的时候，医生已经拼不成一具完整的人形了，只看见一滩碎肉，以及满房间褪去鲜艳的红色。

而应该躺在床上的叶琪，却在门打开的时候，把助手撞倒在地，逃了出去。

更可怕的还在后头。

他们发现，医生的心脏和大脑被完整地挖了出来，摆放在医用的托盘上面……

“唔哇哇哇！！”云寅想捂住耳朵，奈何双手被缚，只能左右耳轮流捂，“你为什么要说得那么详细啊啊！”

苏予双眉紧蹙，似是在沉思。他本身是那种毫无攻击性的长相，皱起的双眉只会显得整个人气场忧郁。

“我想跟你分享，看能否找到一点思路。”苏予回答。

见苏予没再说，云寅便放下了手：“那你不应该问我一个只来了一天的外人。不是有苏绘什么的吗？”

“他们调查去了。”苏予一手支在下颌，轻声道，“而且有句话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还提及，虽说叫的是“医生”，但死去的医生在末世前是研究细胞遗传学方面的专家，是在整个基地中学历最高，也是最专业的宝贵人才。

末世动乱，还有多少人能有安全的环境静心学习和研究呢？所以这样的人才是只减不增。建立基地后，他们把最先进的仪器和装备都供给了医生做研究，就这般持续了两年。

云寅活动着略微发僵的手腕：“一般情况下，别人会认为叶琪就是凶手。但如果放在悬疑文里面，叶琪肯定不是。你现在来找我，说明你并不相信叶琪是杀害医生的人。”

苏予垂下眼帘：“叶琪，是我大学时候暗恋过的人。她很优秀，在校内也算是风云人物。而且家境很好，很有涵养。我不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情。”

“……”云寅侧着脑袋，认真回忆了一下那天见到的叶琪的状态，并不像是苏予口中“很有涵养”的样子，更像是个疯癫的丫头。

但他得到了一个更重磅的信息，苏予喜欢女孩子。那么那对双胞胎……

“你确定叶琪是那样的人吗？还是说，她遇到了一些事情，让她变成那个样子的？”云寅问。

“一周前我们从她家地下室找到了她。”苏予低下头，油灯烛火映出他长长的羽睫，“后来才知道，地下室其实是他们家的避难所。但她一个人在那里生活了五年。”

云寅一阵唏嘘。那倒是难怪了。

加上叶琪反驳成三的那番话，看起来亦像是对苏予到了十分信任和依赖的程度。

可此时已是深夜，被苏予叫醒后的清醒电量也快耗尽了。云寅连续打了两个哈欠，对苏予道，“你有没有觉得现在很晚了？不如我们明天再来讨论。”

“有一件事，如果现在不跟你说，我怕会来不及。”苏予忽然说。

“嗯？”

气氛随着苏予的神情和语气在刹那间变得凝重，云寅背脊一凉，预感对方接下来要说的，大概会是个要他老命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云寅顶着巨大的黑眼圈，挤在大约有二三十人的队伍里。

他们就像一个小团体，被周遭围观的乌泱泱一百多号人拒之门外。

那一百多个人是整个基地里头的异能者，而云寅所在的队伍，都是清一色的，没有感染过病毒的普通人。

按苏予昨晚所说，这个方案，是他们这些人建立基地之初便定下来的。

每当基地发生重大事故，就会采用最极端的处理方法，那便是把基地中的所有普通人集合到一起，强行注射丧尸病毒。

经过医生这两年的研究，能完全确定，异能者就是感染了病毒的人类。

现实是残酷的。一部分幸运儿得到了命运的眷顾，大多数人则成为了只啖同类血肉的怪物。

未受感染的仅剩一小部分人。

十个人中，有六个会变成丧尸，两到三个觉醒异能，剩下一个毫无任何能力的普通人。

丧尸的咬合力是普通人类的三倍，行动起来的力量和速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如此高压的生存环境下，研究抗体、免疫经已没有意义了。人类生存的大方向，是接受这种残酷的“进化”。

为了保证基地中其他人的安全，他们定下来的方案现实而残酷。

将已经注射的病毒的普通人划分为5-8个人一组，关在密闭的房间里，一起度过七天。

苏予说到这个的时候，云寅莫名想到自己世界中经常出现的一种东西——养蛊。

总而言之，这个消息，对云寅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

“你放心，这七天会有食物配备，房子里也有卫生间的。”苏予安慰他。

云寅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爆炸了，他担心的压根不是这些问题！

他花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决定等苏予离开后跟系统商量一下。

苏予离开前，云寅问他：“明明我们认识好像还不到一天，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因为你长得很像我的一只，”苏予欲言又止，“……故人。”

一只……故人？

云寅寻思着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但一回神苏予人就不见了，甚至贴心地帮他带上了门。

时间回到现在。

他晚上跟系统讨论了，系统给云寅的好消息是如果觉醒异能，他能带回到原来的世界使用。

坏消息是，没有姻缘值，换不来道具。系统也帮不了云寅。

他只能靠自己了。

今日的天空是广袤无垠的浅灰色，从前以为再平常不过的景色在这时也仿佛成了遥不可及的存在。云寅仰起头，无语望天，目光呆滞。

他有个小毛病，越是紧急情况，越能放空思绪。

俗称摆烂。

虽然最后的结果往往会导致考试成绩不及格。

人群的中央搭了一个台子，苏绘站在上方。他今日穿着黑白交间的衣裤，摇身一变，成了主宰生死的判官。

苏绘在台上说的话与苏予告诉云寅的话大差不差。

云寅努力仰头，远瞰天边，努力不让眼角的泪水落下来。

如果允许的话，他甚至还想倒立。

这是基地的管理层统一下来的决定，苏予个人无法左右。但他仍然寄希望于那名自称“阿银”的青年能活下去。因而在分配队伍的时候，他特意将青年放到了人员组合较为温和的队伍里头。

一切准备完毕，名单也随之公布。

“第三组，朱乔、阿银、宋于彪……”

苏予的瞳孔猛地一缩。这名单，跟他刚开始配的怎么有出入？！

这个分组，换了两个人。

把原来的两个爷孙换了出去，换成了一对情侣。

这对情侣，苏予记得他们都是新到基地，根本不清楚他们的为人。

能帮的都帮了，现在只能希望那家伙福大命大了。

虽说是尽量放空了思绪来缓解紧张的心情，可在听到分配组别的时候，云寅仍是回过视线，去看自己接下来几天需要朝夕相处的五个人。

最好的结果是房间里的六个人尽数成为异能者。但若按照苏予所说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

黏在一起的男女，应该是对情侣。一个看起来很颓唐的男人，身形瘦削，脸色苍白。一位爆炸头大婶，还有……

云寅视线落下，盯着那只还没有他手掌一半大的，紧抓着他裤袋的白嫩嫩的小手。

仿佛意识到云寅的视线，男孩抬起头，露出杏仁似的大眼睛：“哥哥，我能跟着你吗？”

这孩子看起来不过五六岁大，白净的脸蛋光润得似乎能掐出水来。

云寅也想帮，可是他也不相信自己啊。

“你确定要找我吗？”思忖片刻，云寅反问，“这个东西听天由命，我可能也帮不了你多少的喔。”

“我会努力听话的！”留着锅盖头的小脑袋使劲上下点了一下，郑重其事地回应着云寅的话。

云寅在心里默叹着这个基地的残忍，低声问小男孩：“我叫阿银，你叫什么？”

“我，我叫奇奇。”

“哦，奇奇。”

“爸爸妈妈都是这样叫我的……”奇奇又怯生生地补充道。

“那，你的爸爸妈妈，现在在哪里呢？”

奇奇低了头，上午的日光在他圆圆的发旋上映出一小轮光圈，“他们说去帮我打怪物，好久都没回来……”

云寅不会哄小朋友，平庸的童话式安慰在接下来要面对的状况似乎并不合适。

所以云寅选择闭嘴，转而牵起奇奇的手，嘱咐道：“如果我变得很奇怪，很不对劲，你记得要远离我。”

“什么是奇怪、什么是不对劲？”奇奇问云寅，黑亮的眼睛里透着好奇。

云寅忘了，对方还是个身高不到他一半的孩子，于是换了一种办法：“到时候，要听我的话，不可以闹脾气，知道了吗？”

正说着，人群开始行进。每一组被安排的人员都配备了好几个异能者，大约是为了防止有人闹事。

从开阔的广场一路走到窄小阴暗的街道。昨晚他迷糊中听见了大片水滴落地的声音，这边的地面仍残留着微弱的湿气，地上落着片片水斑，隐约间仿佛能嗅到发霉的气味。

这时，队伍停了下来，领头的异能者说道：“就是这里了，进去吧。这几天要的，都在里面了。”

“走吧。”云寅牵着奇奇，低声说。

进门之时，一直沉默地站在云寅身后的爆炸头大婶倏尔一步越过云寅，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像是闲谈的话。

“我看你这小伙人模人样的，咋老低着头对空气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