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奇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云寅脊背发冷，才褪下的阴气再度沿着后颈缓缓上爬，脑中忽然冒出来一个可怖的猜测。

那两个人——朱乔和宋于彪，难道是他从前只在新闻和网络上见到过的食人魔？

无法想象。因为一旦出现这种念头，他的身体便会不受控制地感到恶心反胃。

对比死亡，云寅更惧怕自己身体的某部分被其他人类分吃掉。

将心一横，他下定决心。

绝不能轻易死掉，至少不能死在那两个人的手上！

这时，外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估计是那两人没有得到奇奇的信号，等得不耐烦了。

“你也……”云寅迟疑片刻，最终仍是问了出来，“会吃吗？”

“我不喜欢。”奇奇说得慢悠悠的，与云寅这个成年人那慌乱中带着惊诧的语调形成鲜明对比。

答的是不喜欢，而不是因为害怕或者恶心。看来这小孩被那两个人养得有些扭曲了。

即便时间紧迫，云寅仍是在争分夺秒的时间得到了这么一个判断。

既然这奇奇愿意回答他的话，那云寅还是有赢面的，赌男孩对他有几分感情在。

已经确定奇奇有异能，他自己大概率也会没事，说明宋于彪和朱乔其中必定会有一个变成丧尸。

朱奇奇陷入了是否要通知他们的纠结当中，倏尔听到黑暗中那个阿银爽朗的问话。

“如果朱乔或者宋于彪变成丧尸，你打算怎么办？”

男孩的嘴巴嗫嚅了一下，这一点他是没考虑过的。

“现在并不确定谁会变成丧尸，互相残杀对你我都没有好处，说不定还可能两败俱伤。”云寅压低声音，将对方放到了同等年龄的位置，用成人的方式进行着谈判。他沉声道，“只要答应我，等那两个人进来，不再对我使用你精神控制的异能，那么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也会尽我能力来保护你。”

“你也有可能变成那种怪物……不是吗？”

“变成那种怪物，最长要五天，最短是几个小时，这些我都清楚。”云寅笃定地回答，“你跟我相处了四天。这四天里，如果我有一丝一毫的不妥，相信你比谁都要清楚，不是吗？”

奇奇没回答。大约是在思考。

云寅往后退了一步，背部靠上门后的垫子，在识海里对系统说：【系统，麻烦帮我买那个50的防狼喷雾，还有，20的臭豆腐】

防狼喷雾，商城的介绍说的是有晕眩功能的辣椒喷雾，旁边还有小字提醒使用者注意别误伤了自己。

至于臭豆腐，最大的特色只有一点——滂臭。

选臭豆腐是因为云寅还抱着丢丢侥幸心理，那对不知道是情侣还是夫妇的俩人口味再如何重，应该不至于吃发臭的肉。

再不济，他到时候可以忽悠他们，说自己有不知名的病之类的。

很不幸，这两种东西都属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道具，如果不是因为穷，他也想选择更好的。

不到半分钟，系统便有了回复：【已成功购买，请问是否立即使用？】

【喷雾能先给我不？】

【道具已经在您裤子右侧的口袋里面了。】系统秒回。

云寅小幅度晃动右腿，原本空荡荡的口袋里果然多了些许重量。

*

监控室里，在场的四个人默默地看着屏幕里发生的一切，维持了颇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虽然正前方的墙面上放着由多个画面组成的投影，但看着看着，他们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被最下方的四块方格巧克力一样的小屏幕给吸引过去。

其他的画面，或是厮杀，或是单方面地碾压，仅有这个分组，在进行着各种意义上的心理博弈。

而且还是他们许久未见的，仅限于人与人之间的对峙。

“人类啊，最丑陋的地方莫过于此。在灭绝的存亡之际，想的还是满足一己私欲，呵。”苏绘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语间的嘲讽之意却是满溢而出。

“也并不完全是。”苏予用淡然的声音打断了他，“有光明的地方，就会有黑暗。不是很正常吗？”

这时，一直在旁边保持着沉默的双胞胎弟弟仟行忽然说：“那也要看，这些人最后到底是希冀光明——”

“——还是，仰仗黑暗。”作为哥哥的仟纪接着道。

*

这一次奇奇似乎并没有花上太多的时间进行思考，干脆利落地说，“我不需要保护……你帮我、杀了他们。”

这句话从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着实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门外已经开始躁动了，云寅真切地感受到来自床垫之后门被猛烈撞击的震颤感，怕不是那两人准备闯进来了。

来不及细想，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他们不是你的父母吗？为什么？”

“因为看他们吃东西——”在即将淹没云寅耳膜的震天动响中，奇奇的声音显得格外虚无，仿佛从天外传来一般，“让我觉得很恶心。”

与此同时，系统的提醒亦响了起来：【宿主，建议您马上离开那个位置，否则很大概率会受伤呢】

听从系统的话，云寅连人带着毯子快步冲到了那个放置食物的破架子旁，把提前备好的水洒在干瘪的毛毯上，而后用湿漉漉的毯子捂住口鼻，站在门后的角落，喘着大气，静观其变。

站到这个位置的时候，系统没有吭声，那应该是安全的。

脆弱的木门在三两下后连同床垫轰然下坠——本该是这样的，出乎意料的是，在下落的瞬间，烟尘四起。

云寅听到了木屑破碎的声音，以及棉纺造物从内部撕裂的声音，混乱的说话声……

轰隆隆——

雷鸣般的爆炸声在空荡的房间中漾起数道回音，云寅的耳朵被轰得只剩下一连串的耳鸣。

早在烟起之时，他便下意识俯低了身子，用力掩住口鼻，提前朝空气喷出了防狼喷雾。

爆炸带来了数不尽的灰尘和碎屑，棉絮倒不要紧，可怕的是接踵而来的弹簧与木屑。

木屑落在身上的感觉如同被一颗颗小石头猛砸，云寅凭着本能蜷缩起身体，用空余的左手死死护住后脑勺。

难怪，难怪刚才系统特意提醒他，如果坚持站在那里的话，他肯定会被炸飞的！九死一生！

混乱持续了大概十几秒，听到鞋子踩上碎屑的声响，云寅连忙抬起头，却听见有什么东西被狠踹了一下，再然后是人的身体倒地的声音。

“他妈的！！”宋于彪粗犷的嗓音紧随其后。

才睁开眼睛，云寅便愣住了。

一具瘦弱的男人尸体直挺挺地躺在他的不远处，脸侧歪着，正对着云寅，两眼煞白，眼珠上翻，嘴唇微张，脖子上隐约有道被掐的痕迹。

油灯微弱的黄光从门口的地方照了进来，因而云寅能清晰望见那个姓赵的男人悲惨的死状，包括对方被削去了大半的右边的脑壳。

人的头骨很硬，普通的工具和人力是无法切割出那样平整如直线的伤口的。

显然，宋于彪和朱乔中有人觉醒了异能。

大婶的脸孔在云寅眼前一闪而过。

他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因为那具尸体，因为不受命运眷顾的大婶，还有对接下来的事情产生的无限恐惧。

小臂上潺潺流着鲜血，大概是被那些碎屑给刮到的伤口。云寅半蹲起来，趁着宋于彪的视线还未落到他身上的时候，颤巍着伸手把瓶子给喷空。

本来是贪着防狼喷雾能多次使用才买的，现在这情况看来是一点都不能省了。

强烈的辣椒雾气熏得他眼睛发痒发疼，用沾湿的毛毯擦过眼睛后，云寅又对系统说：【帮我用臭豆腐吧，谢谢】

朱乔让宋于彪开路，顺道叫他带上那具男尸用来威慑那个对她的勾引显得无动于衷的臭小子。眼见宋于彪进房间后毫发无损，她便也放心地跟了上去。

不料，一进门，冲人的不明雾气瞬息将她吞没，眼睛只来得及看到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随即就被一阵野火灼烧般的气息给掩埋了，鼻腔也被呛得仿佛窒息一般，顿时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末世前她尝过的最劲辣的辣椒和芥末都没有此刻的感官来得骇人，她后退一步，禁不住尖叫出声，却在喊出声后反应过来，但是已经晚了。

女人踉跄几步，终于算是退出了房间。她仰躺在地面，紧闭着早已红肿的眼睛，死死地扼住自己的喉管，发出无声的哀号。

云寅俯低身子，用匍匐的姿势在地面挪动，争取先逃离辣椒喷雾的范围，心里后悔不已。

他失算了。

不该买臭豆腐的。

这两种道具只对活人有效，但他预估不到喷雾对活人的效用那么大，也没有考虑到已经丧尸化的宋于彪会失去嗅觉和痛觉。

隔着孔空蒙的灰暗，云寅能感受到自己被野兽一样的视线给锁定了。

宋于彪已经发现他了。

剽悍的男人咧开嘴角，对云寅垂涎欲滴，好似下一秒就要猛扑上来。

他也确实也这么做了。

眨眼的时间，宋于彪整个身体已然死死压住体型比他瘦小得多的云寅。丧尸化的男人张大嘴巴，龇出满口的黄牙，而袭击的目标，正是底下活人脆弱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