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落幕与序幕

从佩拉死去那一天开始，阿罗明确地感受到自己的改变。他知道自己将要永恒地活在失去佩拉的痛苦里，每分每秒，他都仿佛被烈火灼烧。

他着手重新整理了一次沃尔图里的成员，又让自己忙于南部战争的收尾工作。一旦他空下来，他就会惊恐地发现自己孤身一人，他难以控制自己不去回想过去。

他会想，如果愿意放弃一些东西，此时此刻佩拉会不会还活着，在他身边？

回忆和幻想让现实变得更加痛苦，但他无法抑制。他的统制是如此强而有力，他在权力巅峰受到无穷的敬拜。但他的感情——他的爱，和那个人一起，已经彻底终结。

他无数次幻想她重新走进他的世界里，他痛苦而甘之如饴。

除了痛苦之外就是愤怒，情绪变得更加难以掌控。阿罗怀疑自己有一天会真的疯掉，尤其是在马库斯也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时。

阿罗愿意悔过，他反省自己：他过于自以为是了。他以为能把一切玩弄于股掌之中，却万万没有算到他会落得这样一种结局。

当他以为自己真的能够得到佩拉之后……他彻底失去了。

从此以后他就只是孤身一人。在他体会过佩拉的陪伴之后，他被命运残忍剥夺了她。

而沃尔图里也有她的影子，阿罗总会想起她。任何人都比不上她。

他宣称佩拉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随即恢复往日一般。没有人再在他面前提起佩拉，或者任何一个和阿列维家有关的人。他和凯厄斯、马库斯灭掉了南部的一群新生儿组成的联盟，一件大事结束，他却再次掉进对佩拉的思念的循环中。

在他们返航回到沃特拉之后，一直留在意大利的德米特里向他报告，“有一件事，”他犹豫道，“我不确定您是否需要知道，但这件事有些怪。”

“请说吧，德米特里。”阿罗说。

“那位……佩拉·阿列维。您知道的，我曾经对她追踪过，因此总能感知到她的方向。”他闪烁其词，“最近——如果不是我的能力出了岔子——那也是可能的——她似乎是在各地活动。”

阿罗的脸上露出了惊疑的神色。

“什么时候的事？”他问。

“前天。”德米特里说，“我一开始还不确定，但今天……您回来之前，她跨越了很远一段路，或许是离开了意大利。”

阿罗抓住他的手，他立刻发现德米特里说的是真的。

“不可能。”阿罗这样说着，却露出一个笑容来，“我需要立刻去西西里。”

西西里的墨西拿——墓园里是一片荒凉景象。他准确找到了佩拉·阿列维的墓碑。

“把她的棺材取出来。”他吩咐说。

卫士们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目光。德米特里知道，佩拉·阿列维并不是真的像阿罗所说的“不重要”。

他们只用了很短一段时间打开了坟墓。佩拉的棺材被开过，钉子全部是弯折的，因此棺盖很容易滑开。

卫士们移开了棺盖。

——棺材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阿罗的表情中有惊喜的神色。他叫卫士们把坟墓恢复了原样，卫士们不解地照做了。

这件事带给他巨大的希望：阿罗猜测，佩拉可能还活着。

他曾经确定她死了，那时她的确已经是一具尸体。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成功被转化了。

“去找她，德米特里！”阿罗难以抑止自己的激动，“一定要找到她！”

－

数日之前，葬礼之后。

佩拉猛地睁开眼睛。

她看到了……黑暗。

黑暗，却清晰，她能看到黑色木头的纹路，前所未有地细致入微。她抬起手抚摸这个狭窄的空间，除了黑暗的木头，还有……尘埃。它们旋转着，移动着。

佩拉本能地呼吸着，空气进入喉咙，显得诡异而陌生。她并不为此感觉轻松，也不觉得肺部得到了空气。她的肺似乎毫无反应。

一切气息都变得十分强烈。木头的气息，泥土的气息，以及遥远的湿润的雨水的气息。她的喉咙像是在燃烧，佩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一种饥渴感，从身体里逐渐浮现。

阳光下浆果甜蜜的香气，混杂着一种古老神秘类似于檀香的气味。佩拉发现那是自己身上的气息。

她听到轻微的沙沙声，像是风吹动杂草，雨水落在地上。很远很远的马路上的汽车驶过的声音。

这一切的温度也不是她预料中一样。

佩拉下意识想要呼救，可是空气在她的嘴里变得紧绷。记忆一下子涌上来——她如何与蒙哥马利和那个怪胎战斗，最终如何死在了教堂地下。

她记得那天……

在她的卧室里，她从床底下拿出盒子，里面有阿罗的毒液和弗雷多的信封。她把毒液塞进口袋，走出家门。

走进教堂之前，她握住那管毒液，按着自己的前胸——她的能力发动，改变自己的身体时是那么疼。

她把阿罗的毒液安放在自己的心脏之中。

——当钢筋刺穿她的心脏时，玻璃应声而碎，里面的毒液从心脏开始侵蚀全身。

她已经变成了吸血鬼……

佩拉释放出自己的能力，随即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天已经黑了，外面下着小雨。

能力能观察到的范围似乎扩大了许多倍，而改变物体的时候则格外轻松。她用能力把自己上方的泥土和棺材盖抬起，这毫不费力。她从坟墓里爬了出来，跪在草地里，狼狈不堪地被雨水打湿。

随手放回盖子和泥土，佩拉站起身来——这是新生之后第一次观察世界。

她很幸运，没有真的死掉。但她活着，凭借着阿罗的毒液，他们在另一种意义上绑定了，而佩拉绝不能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即使他知道，佩拉也必须躲起来……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那股让人发狂的饥渴感。

一股让人失去理智的气息——足足有一公里远——佩拉闻到了，她不受控制地冲向那处充满诱惑的方向，随即被另一个阿列维祖先的墓碑绊倒了。

佩拉爬起来，她明白了：那是血液的气味。

她刚刚的速度太快，甚至让她觉得不真实、难以控制。她曾经的生活里必须控制着自己的运动，可如今她的心脏已经不再跳动，没有必要再为它而发愁。

平常的吸血鬼，一定有转化他或者她的人的教导，告诉他或者她应该怎么做……可是佩拉没有人教。她不想让阿罗再出现在她生命中了。

佩拉调控着速度，再次向血液来源的方向去：越近，那种渴望的感觉越剧烈。血管里燃烧着毒液，她来到了墓地看守的小屋前，趴在窗边，看到他正往手上贴着创可贴。

——她闻到的是人血的味道。

吞咽毒液的感觉很怪异。佩拉潜行到房子侧面，雨还在下着，看守的院子里，几只鸡都躲在窝里。

佩拉必须克服这种恶心感，她一再告诉自己，未经消毒的血液不会伤害她，沙门氏菌不会伤害她，那些鸡身上的泥土和寄生虫……

她克制住呕吐的欲望，又看向看守的小屋。

理智竟然奇迹般地战胜了捕猎本能。佩拉权衡着，一个狐臭、不洗澡、生活邋遢、和臭袜子睡一个被窝的老头和鸡，究竟要选哪边。

佩拉的能力锁定了一只鸡，把它拖出窝，她的能力让它无法叫出声来。佩拉闭上眼睛，鼓足勇气咬向它的喉咙，鸡挣扎着，佩拉咬得很紧，它根本挣脱不开。吸血毫不费力，佩拉咬穿血管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她轻而易举地喝到了血液：虽然那种感觉很怪，但鲜血涌进嘴里，缓解了那种渴望。佩拉很快吸干了所有血液，鲜血让她有了力气。

她的能力牢牢包裹住鸡的身体，轻而易举地把它变成了一团碎屑。

按照计划，佩拉跑回家里。房子黑洞洞的，空无一人，外祖父母或许已经去旅游了。

她从窗户翻进自己的卧室。佩拉原本想要洗个澡、换身衣服，但她害怕房子里这些变化被外祖父母发现。

她拿走弗雷多的信封，又从她衣柜深处的书包里翻出了几十欧元。

佩拉不敢久留，她必须尽快离开。

对阿罗的防备……主要在于德米特里。德米特里能够追踪人的脑髓液，这实在麻烦。她怀疑自己的任何动向都能被德米特里掌握。

用那些零钱买了去卡坦扎罗的票，佩拉坐上了半夜的火车，她战战兢兢地警惕着，生怕在火车上就会遇到沃尔图里的人，或者遇到警察查身份。好在去卡坦扎罗这一路很顺畅，她到了卡坦扎罗站，立即去储物柜取出了弗雷多留给她的东西。

弗雷多留了不少东西。个人档案、学历证明、身份证、驾照、护照、医疗卡，以及二百欧元——一应俱全。资料上面的照片是佩拉的，可是除此之外就完全是一个陌生的意大利女孩了。

有了这些，她就有了合法身份了。

佩拉衷心感谢弗雷多，也感谢他的二百欧元。

她在火车站的店里买了新手机，注册了电话卡。佩拉买了一张新的火车票，前往里雅斯特。

佩拉如今是吸血鬼了——她不需要对任何人负责，她只有她自己，这让她觉得有一种无法无天的自由。无论是半夜从窗户翻进国际理论物理中心大楼，还是用能力作弊打开实验室的大门，佩拉没有触动任何警报，她在这里工作将近一年，知道这里的一切摄像头位置。

蒙哥马利的实验室里还存有三个实验样本——那些“佩拉”们静静地躺在罐子里。

佩拉直接盗走了它们：反正那是她本人，这完全合理。

它们的脑髓液，也得物尽其用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期待长评掉落ヾ(@^▽^@)ノ

紧随其后的是番外《夜幕将至》，前面已经发的几章没有看的宝贝们可以去看了！

如果要说BGM的话，《拂晓之星》的片尾曲应该是AURORA《Soft Universe》！（《夜幕将至》的主题曲是《Moonsea》h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