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十五岁和十四岁还是有区别的

佩拉的十五岁生日当天正赶上一场答辩，她不得不把自己的论文一点点向答辩委员解释明白，这让她很难不去嫌麻烦，也自然在答辩之后就烦得什么都不想干了。毕竟，即便她已经超过了很多人，她还是一个卑微的研究生——很快就不是了，佩拉庆幸这一点。庆祝生日的活动顺势延期到了这周五，佩拉和简妮特还有比安卡去学校旁边吃了一顿法国菜，就在她对焗蜗牛指手画脚表示嫌弃的时候，比安卡叫了啤酒。

“你要喝酒？”佩拉惊讶地问。她们没给她也要一杯，这至少证明她们还没有失去理智。

“这是聚餐啊，喝点酒不是很正常吗！”比安卡笑着说，“你要不要来尝一点，天才儿童？”

“不要。”佩拉直接地拒绝了，“喝酒对我的脑细胞有损害。”

比安卡和简妮特都咯咯笑了起来，“适度就好，适度……”服务员把啤酒端上来了，是带着泡沫的满满两大杯，在看着服务员走后，简妮特小声冲她们说，“而且只是啤酒而已——意大利人可不会喝法国人酿的红酒！”

“你们俩都喝过酒？”佩拉有点怀疑。

“我们都是成年人。”比安卡说。

“怪不得你们俩都有点傻。”佩拉小声嘟囔说，“要是不喝酒可能还会聪明一点。”

“佩拉，你要尝尝吗？”简妮特问她，把她的酒杯推给了佩拉。

“不要。”佩拉说，“意大利法定饮酒年龄是十六岁。”

“但是全意大利没有一个人遵守那条法律。”比安卡说，“而且呀，佩拉，你不是一直戴着十字架的项链吗？难道你没有去教堂领过圣餐吗？”

“我当然领过圣餐，但是圣餐的制作过程并不是十分干净，而且发放时还被别人碰过，因此我吃面包已经是极限了，红酒我连杯子都不敢放到嘴边。”佩拉正经地说，“补充一点，我吃了面包之后就生了一场病，吐了好几回呢。”

比安卡又大笑起来，她吃掉了那个被佩拉嫌弃的蜗牛（佩拉祈祷比安卡不会感染寄生虫），然后喝了一大口啤酒。“这家的啤酒真不错！”

“是吧？我看到高分评论都在夸啤酒。”简妮特看看佩拉，“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佩拉，趁着现在我还没有喝它——我的细菌还没污染它……”

“一会儿想尝尝可就没机会了哦！”比安卡也在旁边说。

佩拉原本不想尝试的，可是她们这么一说，她也觉得自己应该试试——好吧，她也是半个大人了，当然有必要稍微涉足一下酒精的领域，而且只喝一小口，里面的酒精还不如她拿消毒酒精喷雾喷一下的量呢！

“行啊。”她故作轻松地说，“既然你这样推荐，我就尝尝吧。”

简妮特把被子推到了她面前，佩拉观察着那杯子里的啤酒（还冒着泡泡），对面两个女人期待地看着她。佩拉从旁边的餐具盒里拿出吸管时，看起来她们想要大笑起来了，但不知为什么，她们都忍住了。

“这是礼貌的行为，好吗？”佩拉不满地说，把吸管插进啤酒里，“你肯定也不想我的口腔细菌污染你的饮料吧，简妮特！”

“没事，我不介意的。”简妮特真挚地说。

“哈！亏你还是学生物的。”佩拉撇了撇嘴，吸了一口啤酒——她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这样的表情经过几次更加离奇的变化，终于她把啤酒咽了下去。

“怎么样？”比安卡问。

“一般。”佩拉把吸管拿出来，扔到了垃圾桶里。

“一般？”简妮特把啤酒拿回去了，“就这样？”

“唔，我认为应该这么说……并没有会让人喜欢的因素，除了它是冰的，而且有气泡，这些像汽水的部分。”佩拉说，“没有红酒那样带香气，感觉像是在喝世界上最难喝的汽水。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喜欢它。”

简妮特和比安卡放声大笑，“好呀，下次让你尝尝鸡尾酒——给你做点甜的！”

周末，佩拉跑去了沃特拉。她正在和弗雷多闹别扭，她也觉得弗雷多如今对她也没有什么关注。不过为了安全，她还是提前告诉了海蒂她要过去。

中午佩拉到了沃尔图里，这次阿罗已经在等她了，这让佩拉有点开心。她意识到和阿罗见面是一种有危险隐患的事情，毕竟每次这样，她的心跳都会有点快，佩拉甚至怀疑自己的心跳超过极限值她会当场去世。

“我十五岁了。”佩拉开门见山地说，“你可以转化我了吗？”

“不可以。”阿罗微笑说。

“我已经比简高了。”佩拉指了指路过的双胞胎，简突然被叫到名字，和她弟弟惊讶地看了佩拉一眼，随即在阿罗的示意下匆匆离去了。“马上就到五英尺三英寸了——也就是大约1.6米。”佩拉补充道。

他们从走廊进了房间里，这回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我说了等你成年之后转化，我不会改变主意的，除非发生意外。”阿罗说，“你也不要……”

他正说着，佩拉把胳膊上的一张创可贴撕了下来，露出了一道浅浅的、淌血的伤口，显然是自己拿小刀划破的。她用了自己的能力，让伤口无法快速愈合。

“……引诱我。”阿罗补上了剩下的话。

“我在流血耶。”佩拉把自己受伤的胳膊递到他面前，“这都不行？”

“我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亲爱的佩拉。”阿罗抓住她的手腕，把撕开的一半创可贴又好好地贴了回去，“并不是多长的时间，三年而已……”

“对你来说不算长，对我来说可不一样。”佩拉坐了下来，“现在我反倒盼着有什么意外出现了！”

桌子上放了象棋，这次棋局还没有开始，显然是阿罗准备的。佩拉坐在白棋那边，把兵挪到了d4，脸上仍然带着懊恼的神色。

“你太信任我了，佩拉，这让我很荣幸。”阿罗坐在对面，向她说，“但是我不能保证当意外发生时绝对能够立刻转化你。”

黑棋的兵到了d5。佩拉又下到c4，完成了封闭式开局。

“好吧，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佩拉耸了耸肩，“我马上要结束备受压迫的研究生时代了，这是一件好事。”阿罗的黑棋挪到了c4吃了佩拉的兵，佩拉又下了一步e4，“怎么说？在你认识的科学家里也算比较棒的了吧。”

“并不是‘比较棒’，而是‘最好的’，‘我的最爱’。”阿罗说着，黑棋的马移动到c6，佩拉闻言羞涩地笑了一下，白棋的象到e3。“中微子和原子核有什么进展了？”

黑棋马到f6，佩拉一边审视棋盘，一边说，“现在还是理论，我自己都觉得是在胡说八道。”她把马挪到c3，“如果进展顺利，几年内需要和格兰萨索实验室进行合作，毕竟只有他们实践过才算真的合格。”阿罗的兵被他挪到e5，佩拉思考了一下，紧跟着下了步d5，“我认为上限不会像英国人说的那样是0.25电子伏特，应该更大一点。不过那就是我博士期间要考虑的事了。”黑棋的马到e7，佩拉挪动象，吃掉了阿罗c4上的棋子，“你会用你的能力作弊吗？”

“我们之间保持着不违反游戏规则的距离。”阿罗说。黑棋的马到g6，白棋兵到f3，“今天你的棋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

“我只是在随机应变。”佩拉慢慢说，“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想要发动进攻了呢。”黑棋象到d6，佩拉沉吟片刻，后到d2，“国际象棋挺好的，我们两个都做不了弊，如果打牌我就能作弊了。”

黑棋的象到了d7。白棋的马从g移向e2，阿罗听到佩拉的话，笑了起来，“你确实是会考虑在游戏中作弊的那种人啊。”他的声音很柔和，又抬手把兵移向a6，“我猜你的下一步是象到b3。”

佩拉把象移到b3，“确实如此。”她说。阿罗又下了一步b5，佩拉随后下了a4。他们两个都盯着棋盘。“短移位？”她也推测道。

“短移位。”阿罗说。

双方都做了短移位，继续审视着眼前的棋局。过了一会儿，阿罗把后移到了e7。

“国际象棋到底是哪些人发明的？”佩拉问，“中国人，印度人，还是阿拉伯人？”她把车从a移到c，说道。黑棋的马到h5，阿罗又笑了笑。

“是在传播中形成的。”阿罗说，“你提到的人群基本都和它有关。百年来它又变化了许多次，如今我们玩的象棋已经和最开始的游戏不同了。”

佩拉把兵移到g3，挡住了对面黑棋的马的去路，“你居然玩了这么长时间都不腻？”她抬起头去看阿罗，“你会Uno吗？我打Uno也很厉害。”

“事实上，我并不是每天都下棋，最近两次和你下棋已经大大超过之前的频率了。”阿罗柔声说，兵到h6“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不玩Uno。”

“因为必须大喊‘Uno！’吗？”佩拉说着，象到c2，她点点头仿佛理解的样子，“确实不符合你的形象，很难想象你去玩Uno，或者塔布拉狼人，或者乐高……”

黑棋的车从a移到了b8。佩拉思考着，把兵向b移动。阿罗很快就用他的兵吃了佩拉的那个兵。

“这个时代的人类和以前的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阿罗说，“或者应该说，任何时代的人都不太一样。”

“你说得对。”佩拉把车移到a1，“就比如说，我虽然和我舅舅像哥们儿一样，但是有时候我也知道我们有代沟——他还老是仗着自己是长辈就欺负我。”

阿罗的车移到了a8。

“我们之间也一样。”他感慨说，“思想不是那么容易随着时代变化的。”

“比如说自由民主？”佩拉说着，象移到了d3。

“你可真直白。”阿罗挑了挑眉，虽然看起来有点诧异，但他的语气还是那么亲切，“但你说的是真的，毕竟这里的是吸血鬼，而不是人类。”

这盘棋下得时间有点太长了，夜幕降临、佩拉不得不回去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分出胜负。于是这盘棋被封棋，佩拉回到大学时天已经黑了，她还得在每天晚上定时和她妈妈发消息，告诉她自己安全地待在家，没有熬夜、没有不吃饭、没有过量饮用咖啡。

她用钥匙打开公寓楼的铁门时，一个拄着拐杖的驼背人正颤颤巍巍的过来，看起来也是这栋楼的住户，但天色太暗了，路灯也不太明亮，她看不清楚这到底是谁。于是佩拉打开门，替他或者她让开路，“请进。”她小声说。

就在那一瞬间——佩拉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一般，周围的一切仿佛被清洁剂洗掉了颜色，变成了昏暗的灰，连各种东西的轮廓也不再清晰；声音也像是遥远、模糊的一样，连远处小酒馆传来的音乐声也那么奇怪。这件事发生的那一刻，佩拉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她摔倒在地，看着几个人抓住她的胳膊往外拖，向着一辆SUV……意识沉入海底前的最后一秒，佩拉就着车灯看到了那个拄拐杖的人说着什么，他的嘴里……有着尖锐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