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有一瞬间，祁宴的脑子里却闪过无数个记忆碎片。

他哄骗江黎喝下带有迷药的饮料，卑劣地用手机记录下江黎失态的模样。

他无视宋薇对江黎的侮辱，认为这不过就是宋薇的小姐脾性，江黎出身寒微，多让让她就是了。

他将江黎关在郊外别墅里，不许她社交，不许她出门，只允许让她做自己一个人的乖巧小狗。

他知道江黎爱自己爱到了骨子里，可是那又如何？爱他的人多的是，他最后只会和门当户对的名媛千金结婚。

至于江黎？

她不过就是自己休闲时间的消遣玩具罢了。

然而这一切想法，在江黎死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江黎死了。

起初他没有在意，失去了江黎，不过是失去一个玩具，他总会找来一百个一千个玩具代替江黎的位置。

可时间长了他才发现，玩具再多，她们统统不是江黎。

不是那个乖巧听话，热情似火的江黎。

在一个漆黑如墨的夜里，他看着衣柜里那条红色长裙，想象着江黎穿上它明艳动人的模样。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他永远地失去了江黎，失去了那朵甘愿为他舍弃全部的红玫瑰。

*

江黎感受到身后的注视，她转过头，便看见祁宴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

江黎皱了皱眉头。

他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宋薇同样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祁宴，她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祁宴，你刚才和江黎表白了？”

江黎大脑飞速运转，开始思考祁宴否认的话她该怎么扳回一局。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祁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嗯”了一声。

这一声直接让教室炸开了锅。

任谁也没想到，祁家的小公子竟然真的会喜欢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女孩。

祁家和宋家都是宁安市的顶级豪门，大家一直认为祁家公子和宋家千金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却没想到半路杀出来江黎这个程咬金。

祁宴懒洋洋地靠在门旁，运动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他瞳色极浅，黄昏的日光逆着打下来，看起来淡然而矜贵。

不知道为什么，江黎竟然在少年祁宴的身上看到了成年后的他才有的气质。

只是祁宴带给她的伤害太深了，这一世江黎实在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瓜葛，这样的事情膈应宋薇一次也就够了。

江黎正要重复一遍拒绝他的话，祁宴立刻打断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就是学习吗？那有什么难的。”

江黎这才想起来，她刚才拒绝祁宴的理由是学习不好。

为了避免他学习成绩提高了之后再来烦自己，江黎又补充了一句：“你学习好坏和我没什么关系，咱俩也没什么关系。”

教室里一片寂静，谁也没想到江黎能这么干脆果断地拒绝祁宴。

“咱俩什么关系是你的事，追不追你是我的事。”

祁宴扔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

江黎看着他的背影，想不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倒是宋薇看见祁宴的态度之后，气得把桌子一掀，提起裙子跑了出去。

*

“祁宴，你给我站住！”

宋薇气急败坏地叫住他，她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祁宴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你脑子坏掉了？你去和江黎那个野丫头表白？”

祁宴皱着眉头，觉得宋薇简直不可理喻：“我和谁表白还得和你报备吗？”

“你！”

宋薇吃瘪，一气之下开始威胁他：“你不怕我告诉你爷爷吗？”

祁宴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不过宋薇倒是提醒了他，在他的那段记忆里，宋薇确实没少难为江黎。

祁宴眯了眯眼睛，看着还略带稚气的甜美面孔，警告她一句：“你也收收你的小姐脾气，不要为难江黎，不然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爷爷。”

“祁宴你欺人太甚！”

宋薇的爷爷宋昌明年轻时候打下昌盛的半边天，用铁血手腕给昌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就算现在已经退休，可坐在那里依旧不怒自威，宋薇最怕他了。

祁宴懒得再听宋薇墨迹，掏出手机给他爸打了一个电话。

他高中学习确实不好，要想快点把成绩提上来，最有效率的方式就是找个补课老师。

不就是学习吗？

他连一个集团都能管理得井井有条，学习能难到哪去？

江黎死后的痛苦现在还历历在目，是爱情也好，是愧疚也罢，这一次他不想再重蹈覆辙，给自己留下遗憾。

*

宋薇看祁宴对自己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又想到他看向江黎含情脉脉的眼神，气就不打一出来。

这个江黎，长得就一副贱人模样，还敢把主意打到祁宴身上来，如果不是她先勾搭祁宴，祁宴怎么可能会对她这个野丫头感兴趣？

刚才竟然还仗着祁宴的表白来侮辱自己，她算是个什么东西？！

宋薇越想越气，从小到大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于是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刚接通，宋薇就迫不及待地吼了出来：“徐嘉禾，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女生懒洋洋的声音：“大小姐，谁又惹你了？”

“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野丫头。”

宋薇紧紧握着电话，咬牙切齿地说：“你今天晚上来学校，把你的那几个哥们都带上，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还真以为我宋薇是个软柿子！”

一想到祁晏向她表白，宋薇把她扒皮抽筋的心都有了：“她是个什么东西，还敢骑到我头上？！”

“行了行了宋大小姐，”那边仿佛抽了一口烟，发出一声长叹：“今天不行，今天我妈不值班，明天我去学校，看看是什么人能给你气成这样。”

江黎是住宿生，每周五回家，明天正好是周五，在校外动手确实比校内方便一些。

宋薇这火气才消了一些，一想到江黎跪在她面前，像狗一样向她道歉的狼狈模样，她就神清气爽。

祁宴喜欢她又怎样，不过就是看她长了一个好看的脸蛋儿，毁了她那张脸，看她还有什么骄傲的资本！

*

“阿黎，你这周也回家吗？”

田欣欣整理着桌上的卷子，装作无意地问了她一句。

江黎拿出手机，设置了一下快捷拨号：“是啊，回去看看爷爷。”

想到爷爷那张慈祥的面孔，她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她的内心一直都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旷野，那里野草横生，冰冷灰暗，而爷爷的温暖，便是唯一一道透过层层云缝，照射过来的阳光。

这一世，她想好好守护这道光。

江黎把手机放到上衣口袋里，问向田欣欣：“大巴车要来了，你和我一起走吗？”

田欣欣摇摇头：“我今天不坐大巴车，我爸晚些来接我。”

“那我先走了。”

江黎笑着和她挥手。

转身的一瞬间，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

田欣欣这个人，外表乖巧，城府却极深。

上一世在江黎小心翼翼维护和祁宴的感情时，她已经成了宋薇哥哥宋思源的未婚妻，成为了昌盛集团未来的老板娘。

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人，能从一个普通的小康家庭嫁入顶级豪门，轻松实现阶级跨越，这绝对不是一般心机能做到的。

所以江黎不准备和她撕破脸，与其分道扬镳，不如一直维持着假闺蜜的关系，看看田欣欣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大巴车站就在学校后门附近，距离后门一条街的位置。

这条街江黎很熟悉，她走过无数次，也经历过不止一次的校园霸凌。

这条街叫学子街，说来也真是讽刺，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却在学子街上，一次又一次地被学校里的坏学生扇巴掌，泼脏水。

街道两边种满了银杏树，秋风卷起地上层层落叶，带来丝丝凉意。

江黎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她看见宋薇和一个高挑女生站在街道尽头，宋薇眼神倨傲，高挑女生手里夹着抽了一半的香烟，见她来了，笑着向她招招手。

她们身后，是七八个奇装异服的混混流氓。

看到这些熟悉的面孔，江黎忍不住冷笑一声。

宋薇还真是和以前一样，又蠢又坏。

她把书包放在地上，一步一步向那些人走去。

这个场景之前出现过很多次，曾经江黎的心情都是忐忑，是恐惧，可这一次，她的心情却无比平静，甚至还带着一点兴奋。

因为这条路不是通往她的深渊，而是通往宋薇的地狱。

在距离宋薇还有几步的时候，江黎将手伸进口袋里，按下了快捷拨号。

与此同时，高挑女生抽完了最后一口，她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烟头上最后一点星火。

她笑着和江黎打招呼：“你好呀江黎，我从三亚回来啦，想我了吗？”

说完她恍然大悟地接了一句：“哦不对，你应该不会想我，你的好朋友欣欣应该还是蛮想我的，我好久没找她玩了。”

江黎冷眼看着她。

她叫徐嘉禾，宋薇最好的朋友，俩人蛇鼠一窝，没干过什么好事。

“你这是什么眼神？不服气？还是仗着祁宴喜欢你，以为我们不敢动你？”

徐嘉禾将手搭在江黎脖颈处，把玩着她耳边的碎发。

江黎一把打开她的手：“所以呢？你们在市高中后门的学子街上拦住我，就是要和我说这些废话吗？”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打破了这条小街上诡异的寂静。

江黎偏过头，脸上火辣辣地疼，一股血腥味在口腔内蔓延开来。

接着头皮一紧。

宋薇走上前，抓住她的头发，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江黎，你最好把姿态放低些，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和我说话？”

“在我家，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小薇，你好粗鲁。”

徐嘉禾拍落宋薇的手，理了理被抓乱的头发，动作轻柔，揉着江黎打肿的脸颊，问她：“是不是很疼呀？”

江黎还没来得及说话，下一秒耳边传来“啪”的一声。

另一边的脸颊也传来同样火辣辣的疼痛。

徐嘉禾甩了甩手，嘴里抱怨着：“嘶，好痛！”

说完她随便点了一个混混：“你来帮我吧！”

江黎看着轮着膀子走过来的混混，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地推了宋薇一把，接着头也不回地向学校后门跑去。

宋薇险些被推一个跟头，她稳住身子，暗骂一声，想也没想就追了过去：“江黎，你他妈别跑！”

江黎从来都没跑这么快过，她拿出手机，手机上显示着和110的通话时间。

她将手机贴在耳朵上，带着哭腔说：“求求你，救救我。”

电话那边传来冷静的女声：“同学，你放心，我们已经出警了。”

江黎这才放下心，她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刚跑过一个转角，却迎面撞进了一个男人怀里。

那怀抱温暖有力，带着淡淡的烟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