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知要离开教室的时候，发现林舒的目光一瞬不移的看着黑板上江方明的板书。
她看着林舒的背影，灯光打在少年人清瘦的身影上，像上帝为他在生活这场戏里投下的一束月光。
沈南知能看出江方明写的是哪道题，也能看出这道题构造的巧妙之处，但她无法与林舒，与江方明产生共鸣。
数学，不是为她开放的领域。
沈南知仰起头，迎着刺眼的白炽灯，眨了眨眼，然后背上书包，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她早已听过，看过无数有关天赋的话题、文字，也有人告诉她，她在文史方面很有灵气，但她依旧不敢确认，这是上天馈赠的天赋，还是她捡到的需要归还的漂亮蛋糕。
一晚上未想通的问题，在未被妥善处理前，便在繁忙的学习生活里被置之脑后。
期末考试临近，班级里可以嗅闻到紧张的气味。
“知知，要期末考了，怎么办。”陈许一趴在桌上，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历史，政治怎么办啊，能不能不背书啊。”
“显然不能，但考试过后要分文理科，划分班级也应该是按照文理科成绩来划分，如果你不在意排名以及总分的话，你完全可以把重心放在理科上。”
“真的吗？”陈许一抬起头，眼睛忽闪忽闪的，让人觉得不该欺骗这样一双眼睛。
沈南知叹了一口气，笑着说，“如果你想的话，但按照你前两次月考的成绩，有理科顶着，文科用点心，总分就会很不错了。所以，不用太担心。”
“你是不是在夸我聪明呀。”陈许一摇晃着脑袋，头发丝也有了几分得意忘形的弧度。
“真的，我们陈许一小同学最聪明了，期末考试帮帮我？”
“放心，包在我身上。”陈许一拍了拍沈南知的肩膀，“小陈带你飞。”
“好。”
“陈哥，物理求带飞。”秦铮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
陈许一双手抱臂，摇头，说道，“我的敞篷跑车只带我们知知。”
“敞篷跑车？”秦铮一脸疑惑道。
“这是我给知知的承诺，等我暴富之后，我的敞篷跑车只带我们知知。”
“怎么扯到这了？”秦铮挠了挠头，听见有人叫他，便离开了。
“小孩子，果然不懂浪漫。”
“嗯，陈许一同学画的大饼，我甘之如饴。”
“不信我？”
“信，我信。”看着陈许一哭丧下来的脸，沈南知快速点点头道，然后翻开了历史书，摆在陈许一面前，“小富婆，背背书。”
陈许一耷拉着脸，一页一页地翻起了书。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
三天似乎过得很快，考完过后，期末考试似乎又变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至少在成绩出来前，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即将放假的喜悦。
讲台上，江方明轻咳了一声，“班长，来发一下文理分科意向表。”
将手中的一摞纸张递给王行芷后，江方明继续说道，“文理分科，是一件可能会影响你们一生的事，请各位结合自身情况和他人意见谨慎考虑。在返校领成绩时，需要上交这张表格。祝各位假期愉快。”
“知知，你看江老师像不像发布任务的npc。”
说着，陈许一便模仿起了江方明严肃正经的样子。
“是有点像。”
波澜不惊，克己复礼，沈南知有点好奇什么样的人和事才可以牵动江方明的情绪。
沈南知与陈许一道别后，骑车行驶在路上。
文理分科，沈南知几乎没有犹豫地在表格上勾选了理科。
这是她为自己人生做出的选择。
也是李芸期望的选择。
回到家，沈南知将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换了鞋，回到房间。
从书包里拿出的文理分科意向表，沈南知在“学生签字”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不能选择文科，无论是考虑父母的期望还是未来的就业，她没有任性的资格。
至少现在，她还没有与生活决斗的勇气。
叛徒，懦夫，她在心中对自己默念道。
门外的动静打断了沈南知的思绪，李芸回来了。
“知知啊，考完了？”
“嗯。”沈南知点点头，又补充道，“考完了。”
“感觉怎么样？”
“正常发挥。”
说完，沈南知将表格递给李芸，“文理分科意向表，需要家长签字。”
李芸接过，看了一眼，“选的理科？”
“对，理科。”
“我不干涉你的选择，你自己考虑。”李芸拿了笔，写下自己的名字，“但我希望你以后能过上安稳的生活，找份铁饭碗的工作，比如医生，老师，公务员都行。”
“好，我知道了。”
“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的。”沈南知回答道。
“世界上没有这道菜。”
“土豆烧排骨。”
“这个点，可能有点来不及了。“李芸看了一眼手机说道。
“那吃别的吧。”
李芸看了一眼沈南知，边穿围裙边说，“帮我削两个土豆。”
“也不是一定要吃这个。”
沈南知拿起土豆，熟练削去了皮。
“切块吗？”
“切丝，炒土豆丝。”
“好。”
土豆一刀一刀地成了丝，沈南知突然很想将选择的理科涂改成文科。
沈立言回来后，饭桌上，沈南知告诉沈立言自己文理分班选的理科。
“理科啊。”沈立言夹菜的筷子停顿了一下，“你喜欢就行。”
吃过饭，洗完碗，沈立言问沈南知，“要出去散散步吗？”
“走吧，一家人出去走走。”李芸回答道，“顺便买几件新衣服。”
沈南知说好。
在李芸挑选衣服的时候，沈立言语气平淡地说道，“不选择汉语言文学吗？”
“地理太难了，学不会。”沈南知翻看着悬挂的衣服，不甚在意地说。
沈立言没有再问，走向了店铺外。
“知知，来，看看这件衣服喜欢吗？”李芸拿着一件衣服朝沈南知喊。
“好，来了。”
沈南知背向沈立言，向李芸走去。
回到家的时候，李芸给沈立言买了两件，也给沈南知买了两件厚外套。
假期第一天。
沈南知洗漱完后，煮了几个馄饨当作早餐。
李芸和沈立言还没有放假，家里只有沈南知一个人。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沈南知接通电话，陈许一欢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知知啊，看电影去啊，周承礼的新电影，我期待好久啦。”
“好啊，什么时候？”
“下午两点吧？我还没起呢，该死的生物钟。”
“好，小懒鬼。”沈南知笑道。
挂了电话，沈南知将浮出水面的馄饨捞起来，放在已放了调味料的碗里。
滚烫的馄饨祛退了冬日清晨的寒意，人生漫漫，那么一两个令人觉得幸福的瞬间就够支撑人们走很远的路了。
下午一点半，沈南知将钥匙揣在衣服兜里，锁好门，向与陈许一约定好的地方走去。
途中，沈南知买了两杯热奶茶，七分糖的给陈许一，三分糖的给自己。
在约定的地点等了一会儿，沈南知的视线里出现了陈许一的身影。
红色的围巾围着陈许一明丽的笑脸，即使今天并没有太阳，也让人觉得分外温暖。
“知知。”
“嗯，给。”沈南知将奶茶递给陈许一。
“我们走吧，我买的两点半的电影票。”
“好。”
陈许一一只手挽着沈南知的胳膊，一只手拿着奶茶，和沈南知一起走进了电影院。
电影开场，周承礼的身影出现在荧幕上。
“我男神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帅。”陈许一小声说道。
沈南知朝陈许一点点头，也不知她在昏暗的光线里看见没有。
周承礼演的是校园文里女主的青梅竹马，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笑得热烈，像夏天里咕噜咕噜冒着气泡的橙子汽水，永远在记忆里无可替代。
电影的剧情不算有新意，天降胜竹马，所有人都在为那个将花藏在身后还笑得没心没肺的少年遗憾。
电影散场。
“为什么拒绝啊？那是周承礼啊。”陈许一摇着沈南知的手臂说道。
沈南知没有扒开陈许一的手，无奈说道，“电影里的主角没有开上帝视角，沉默的爱意即使再汹涌也在阳光下呈现出风平浪静的样子，不愿走进海里的人永远不会知道。”
“知知啊，以后你有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他，千万不要留遗憾。”
“好。”沈南知含糊答应着，“你也是。”
同路走了一会儿，沈南知和陈许一走向不同的方向。
快要走到林昭开的书店时，沈南知走进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两听橘子汽水。
路过书店的时候，沈南知的视线向书店的玻璃窗望去，林舒并不在店里。
沈南知拢了拢手里的塑料袋，心里泛起一阵失落。
果然冬天并不适合喝橘子汽水。
沈南知继续往前走着。
“沈南知？”身后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在寒冷的冬季里也并未显得冰冷。
沈南知回头，回答道，“林舒。”
林舒手里抱着一摞未开封的书，说，“我姑姑进的新书，要看看有感兴趣的吗？”
“谢谢，暂时不用，我家里还有书没看完，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没有打扰，我放假了，姑姑把店子都丢给我了，明明是她开的店，也不给我开工资，但活都要我干。”林舒眉眼里泛着无可奈何的神色。
“需要帮忙吗？”在思考之前，沈南知便开口问道，也许只是不忍看见少年苦恼的样子。
“那却之不恭了。”林舒笑着，“麻烦你受累了。”
“没事，我在家里也是闲着。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麻烦你帮我登记一下这些书的名字和数量。”
“好。”
沈南知坐在靠窗的桌边，在纸上写着。
林舒安静地看着被书围着的身影，觉得帮林昭看店，即使没有工资也是值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