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电梯挤得人满为患，“叮”一声后在一楼打开，一堆人就一拥而上地挤了上去，生怕自己慢一步占不到位置。

紧挨着电梯的步梯内，一道穿着校服的纤细清瘦的背影径自越过电梯推开安全门走进去。步梯是声控灯，女孩的脚步轻盈，并未产生什么声响，因此只有安全出口的标志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宋听澜关上手机放进口袋，手机又在兜里震动了一下，但她没拿出来看。她抬头看了眼楼梯口墙上写着的数字。

到三楼了。

小粒的病房就在三楼，长廊尽头的最后一间。宋听澜把自己刚放学时买好的礼物从书包拿出来，打开安全门走出去。

鼻腔里弥漫着走廊上隐约的消毒水味。一个护士从病房推着车关门出来，抬头恰好看到穿着蓝白长袖校服，绑着马尾眉眼安静的女孩，笑了笑，熟稔地打起招呼。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放学了啊。”

宋听澜温声回应道：“嗯，今天晚自习取消了。”

“那正好，你今天可以多陪小粒一会儿了，她肯定很高兴。”护士闲聊着说了句，准备走时又想到什么，回头补充说，“对了，昨天来的那个男孩是你同学吧？长得也太帅了。小粒也可高兴了呢，饭都比平时多吃了不少。”

闻言，宋听澜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同学？什么同学？

她从榆城搬到青城刚刚一周时间，还没有来得及去结识关系好的同学，怎么会主动告诉别人小粒的事情。

护士却没再说了，隔壁病房的呼叫铃忽然响起来，她急匆匆推着医车离开。宋听澜只能疑惑着朝长廊尽头的病房走去。

装横朴素的病房里陈列着四张病床，其他三张都没有人住，只有最里面的病床上小小鼓起一个包。

小粒用被子遮住半张脸，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睁大了看着她，小声喊：“泽南姐姐。”

女孩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目光却是惊喜的。像森林里的鹿，散发着天真无邪的光芒。

宋听澜看着她露在外面挂着药水的手背，那上面青青紫紫，有很多个针孔刺穿出来的淤痕。她无声敛眸，轻轻握了握女孩的手，问：“今天感觉好一点吗？”

“好多啦。”小粒笑出酒窝，“护士姐姐都说我很快就能出院了，还给我讲了白雪公主的故事。”

她眨着眼睛望着宋听澜，小声说：“泽南姐姐，你好像白雪公主呀。”

宋听澜弯起唇角笑了笑。她其实长得更像她的妈妈沈江秋。眉眼同样乌黑而肤色雪白，身形也是一样的纤细高挑，是会让人一眼就喜欢的清纯乖巧的长相。但一周之前她也是被沈江秋亲自送到了小时候生活过的城市青城，因此在这里见到了数年未见的许清，和他这个当年在自己离开后出生的妹妹。

许粒一直盯着宋听澜看，她第一眼见到这个安安静静很漂亮的姐姐的时候就很喜欢，但是她此刻藏了一个秘密。哥哥说不能够在姐姐面前讲，说了她会伤心。

于是她嘴巴抿的紧紧的，身子缩成一团。

宋听澜放下书包，坐在床前唯一的那张椅子上，环视一圈，问：“你哥哥呢？”

“哥哥回家拿书了，说一会儿就回来。”

宋听澜点点头，背在身后的手像变魔术似的拿出一本画册。小粒眼神瞬间一亮，想立马从被窝里爬起来，却没有力气。宋听澜把画册放到她枕边，她兴奋地说：“是哥哥一直不给我买的那本画册吗？谢谢泽南姐姐！”

宋听澜和她打着商量：“你要好好休息，只能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涂，最多五天涂一张，两个月以后我再给你换新的，好吗？”

“好！”小粒开心地把画册抱进怀里，小声应道。

宋听澜眼睛里也含了一点笑意，想再给她好好盖下被子，不经意间却看到床头的一个娃娃，笑意顿时僵住了。

“怎么会有这么丑的娃娃。”宋听澜拿起表情是一张哭丧着的脸的娃娃仔细端详，彼此大眼瞪小眼。

小粒咳嗽了一声，不好意思道：“是哥哥给我抓的。”

抓娃娃？许清那么闷的人怎么会去专门做这种事。

宋听澜不太信：“真是你哥哥给你抓的吗？”

小粒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渐渐降下来，嗫嚅着：“不是我哥哥，是另外一个哥哥……”

她不会撒谎，吞吞吐吐了半天还是把实话讲了出来：“是因为，我哥哥。他因为我的病，卖掉了姐姐你小时候留给他的一些东西。有一些被一个陌生的哥哥高价买走了。他还决定资助我，这个娃娃就是他来看我的时候随手放在这里的。”

……

宋听澜离开的时候，怀里抱着那个哭丧着脸的丑娃娃。

两分钟前，小粒把娃娃送给她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问她会不会因为哥哥卖掉她送的东西而生哥哥的气，宋听澜弯腰揉了揉她的发顶，说当然不会。

小粒又问：“那姐姐你还喜欢我哥哥吗？”

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一名没见过的年轻护士见她长久站在门边，忍不住问：“同学，怎么了吗？”

宋听澜从愣怔中回过神，摇摇头说没事。然后把娃娃装进书包，绕过停留在最顶层迟迟不动的电梯，推开安全门走进了昏暗的步梯里。

头顶的声控灯因为她关门的动作亮起又熄灭，很快重新变得昏暗。

整个步梯只回荡着宋听澜一个人的脚步声。就在她走到二楼转身要朝一楼下去的时候，楼下的安全门又被人打开了一下转而又合上，是有人进来了。

宋听澜没太在意，低着头心里想着事情继续走。而楼下的那个人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并不知道拐角处迎面走下来一个人。

于是下一秒。

“操！”一道独属于少年的低沉又清润的嗓音在离宋听澜很近的地方响了起来，带着一丝惊慌失措，同时还伴随着一阵乒乒乓乓的物体摔落的声音。有什么发着光的东西从台阶上掉下去了，最后静止于台阶的最下面一层。

这样的动静使头顶半死不活的声控灯终于亮了起来，幽幽照亮了两个穿着一模一样蓝白校服的人的脸。

宋听澜有些不解地地看着距离她两三个台阶，在拐角处紧紧抓着栏杆指节都崩起泛白的高挺的少年，两三秒后，得出结论。

他好像被自己吓到了。

她看看少年明显还处于愣怔状态但着实十分出挑的脸，和身上同自己一个学校的校服，又看看一路翻滚掉在地上不知道生死的手机，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犹豫着主动开了口。

“同学，你......没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