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那个病人又翻窗了，这次把手摔脱臼了，杨医生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被叫到的杨斯弋此刻正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请调报告发呆。
急得护士火急火燎的上手拽他走，他这才赶紧关了电脑跟着出去。
今天是杨斯弋来这家神经病院的第二个星期。
想他名牌医科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又实习于当地的大医院，原本都能留在大医院成为一名正式的看诊医生。
谁知却被调到这么个地方
正想着他捏了捏手里拎着的医药箱，快步跟着护士坐电梯来到顶层。
穿过走廊时他通过阳台看到了楼层外围满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的防坠落安全防护网，以及走廊随处可见的摄像头。
这些都是为这五层唯一一位病人特意定制的。
“滚，都不准进来。”
刚来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女生歇斯底里的吼着。
“杨医生麻烦你在外面等一下。”
护士对他说着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杨斯弋习以为常，直接在门口的长廊上坐下了。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很是担心，差点直接走了进去，但被开门的护士和带他来的护士齐齐拦了下来。
“里面的那位身份特殊，而且是女生，多少有些不方便，麻烦你在门口稍微等一下。”
他有些无奈，在医生眼里所有病人都是一样的，救人治病讲究的都是及时，怎么到这了反而不让他进去了。
他只能焦急的等在门外。
等了好久，得到的回答却是病人睡着了，没什么大事他可以回去了。
接连几次他都没耐心了，果然不一会又是同样的答复。
他拎着医药学就要下去，又被护士叫住。
“不好意思杨医生，请问今晚是您值夜班么？”
他摇了摇头，今天轮班的是另一位刚转来的女医生。
“那今晚可能得麻烦一下您留下来值夜班了，里面那位病人得手还是挺严重得，醒来以后还得您来看。”
护士顿了顿“加班费翻倍。”
一句话硬生生得把杨斯弋拒绝的话堵了回去。
他点头应了声好。
入夜，外面下起了大雪，整个办公室只剩下杨斯弋一个人了，因为这家精神病远规模不大，且最能闹腾的只有五楼那一位，所以通常夜班就一个人。
他有些忧愁，眉头皱的紧紧得，隔着玻璃望着外面得雪地发呆。
请调申请又被拒了，上面的领导让他安心在这呆着。
想到这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咚咚咚。”
他有些近视，摘了眼镜只能隐约看到有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站在窗户外面一下一下的敲着玻璃。
“哪家病人跑出来了。”
等他把眼镜带上的时候窗户外已经没了人，要不是地下有着深浅不一的脚印，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见鬼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杨斯弋出去的时候冷风吹得他直哆嗦。
他四处张望，边向前走去。
“嘿！”
一个身影突然从墙角跳了出来吓他，直接把他的眼镜弄掉了。
“不是吧，你这么胆小。”
头顶的女声还在嘲笑他，他则蹲在地上用手摸索着眼镜。
好不容易才摸到了被雪淹没的眼镜，来不及拍干净手里的沾上雪和泥，他就先把眼镜带上了，他到要看看是哪个神经病这么无聊大晚上的来吓人玩。
眼镜一戴上世界变得清晰起来，他抬起头对上头顶的人。
女生长发上挂满了雪花，这么冷的天只穿了一件吊带裙，皮肤白的近乎透明，和身后的雪景有种说不上来的和谐感。
女生附身歪着头看他，见他半天没反应直接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真没意思。”
“哎，你等一下，你是哪个病房的。”
杨斯弋反应过来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雪追了上去。
女生听到背后的声音反倒越跑越快了。
两人直接上演了一番你追我跑的戏码。
跑了好一会女生体力不支干脆直接就地躺下。
杨斯弋走近的时候就看到了女生的长发散落了一地，一脸满足的张开了双手躺在地上，鞋也没穿光着脚埋进了雪里，仿佛感觉不到温度。
她不会是冻傻了吧。
杨斯弋想拉她起来，但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手僵在半空中。
“你好女士，请问你是哪个病房的，你的主治医师是哪位，这天太冷了，你穿得很少躺在这会感冒的，麻烦你起来我送你回去。”
女生闭着眼睛不满的皱起了小脸直接翻了个身，不听他说话。
杨斯弋也跟着来到另一侧。
“你好女士，请问你的意识还清醒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女生又转了个身，一幅拒绝沟通的样子。
“女士，你再不回答的话我就只能打电话让护士来把你待会病房了。”
“啧。”
女生终于睁开眼，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恶狠狠的瞪了眼杨斯弋，径直往另一边走去。
耳边的人还在喋喋不休。
“女士，你穿的很少，麻烦跟我回去吧，那边是花园，里面住了怪物，专吃人的，别往那边去了，我办公室有好吃的，你跟我回去我给你拿，不告诉医生好不好。”
精神病院的病人大多情绪及其不稳定，意识不清楚且难以分辨话语里的内容，只能像小孩的一样哄着她们。
女生终于停下。
“你能不能闭嘴啊，你话怎么这么多。”
“好好好，我不说话了，你跟我回去吧哈。”
杨斯弋耐心哄着面前满脸不爽盯着他的女生。
又脱下自己的围巾，一圈一圈的绕在了她的手腕上然后拉着剩下的围巾带着她往回走。
“你叫什么名字啊，你还记不记得你住几楼呀？”
身后很安静听不到一点声音。
“你出来是想找什么啊？我也可以帮你找，护士姐姐也可以帮你找的，下次就不要自己偷偷跑出来知道么。”
身后还是没声音。
“还有这个天气很冷，出门要穿外套，不然感冒了就要喝很苦的药，还要打针哦。”
“我感觉你更像有病的。”
身后的人终于出声，幽幽的吐槽着。
总算把她带回了办公室，接下来就是等值班的护士发现然后领回去了。
杨斯弋倒了杯热水，又把自己椅子上的白大褂给女生盖上。
但她就好像失去了神智的机器人一样，双眼无神的坐在那一句话不说，不动也不喝水。
杨斯弋正要开口引导她喝水，门口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女生才像终于回过神一样，快速的钻进了杨斯弋的桌子下面。
“杨医生，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吊带的披着头发的女生，顶层的病人跑出来了。”
原来她就是顶层那个身份特殊的病人。
桌底的女生拽了拽他的裤脚，冲着他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眼神中带了些恳切。
“你说是她吗？”
杨斯弋眼神向下看去。
两个护士连忙跑了进来，两人连拖带拽的把女生拉了出来。
被拉出来的女生愤怒溢于言表，恶狠狠的瞪他。
“不用你们拽，我有脚，我自己会走。”
女生甩开钳制住她的两个护士，冲杨斯弋翻了个白眼自己走了。
一个护士连忙跟了上去，留下的一个看着他欲言又止。
“太谢谢你了杨医生，今晚的事，我希望就我们三个知道。”
“我懂。”
杨斯弋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回以一个放心的微笑。
“对了，病人今天着了凉可能会感冒，这是感冒灵冲泡了给她喝吧，下次要看好了，别让她再一个人跑出来了”
护士接过盒子道过谢也小跑的追了出去。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杨斯弋突然有些好奇，五楼的监控那么多，值班医生也是最多的，那个女生到底是怎样跑出来的。
第二天杨斯弋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7点才下班，现在9点，才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他迷迷糊糊接起电话是护士急促的声音。
“顶层的病人早上起来说脱臼的那只手疼的不行，能麻烦你现在过来一趟吗？”
他打了个哈欠，眼睛根本睁不开，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
“我记得今天秦医生在办公室轮班。”
“不行的，病人指定要你来。”
杨斯弋叹了口气，果然是那位大小姐的恶作剧。
“麻烦你跟她说我刚值完夜班，实在来不了。”
说完也顾不上护士在那头还想说什么，就礼貌的说了句不好意思挂了电话。
本以为能好好睡一觉了，谁知刚有了困意院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小杨啊昨晚是你轮班吗？”
“是的院长，我今早7点刚下班。”
院长那头顿了两秒，
“这样吧，以后你就全权负责5楼病人的需求，其他病房的你就顾及不到就可以不用管了，以五楼为主。”
“我说的你能理解吗？”
院长又补了一句。
看来他今天是无论如何都得过去了。
“知道了院长。”
来到五楼时门口站了两个护士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杨医生你总算来了，实在不好意思，病人指定要你来，我们也没办法。”
杨斯弋礼貌点头走了进去。
床上的女生已经坐了起来，看着窗外发呆。
在听到门口的动静时眼里才有了点神情，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
等人站在她面前时，附身捏住了他胸前的牌子。
“杨斯弋。”
女生语调慵懒，掀起眼皮对上面前的人。
“下次来早点，再来晚点我伤都要好了。”
他没心思跟大小姐拌嘴，放下医疗箱就给想给她看看手。
谁知还没碰都她的手，她夸张的龇牙咧嘴起来。
“轻点啊，疼死了。”
护士上前两步小心劝着杨斯弋，
“杨医生，病人皮肤娇贵，还麻烦你下手轻点。”
看到女生冲着他恶劣一笑，杨斯弋内心翻了个白眼，强扯出一抹笑容，
“知道了。”
临出门时他随意瞥了眼床头的名字
柳禾薇
柳禾薇看着他眼下的乌青以及极力克制的忍耐，心情颇好。
谁让那人要多管闲事，本来只想吓吓他让他晚上不要随便瞎溜达，谁知道是个近视，好奇心还重，要不是他多管闲事今早她的尸体应该就已经冻的跟冰块一样硬了吧。
也不知道孟婆汤苦不苦。
正想着旁边的护士小心翼翼的端着餐盘走了过来。
“柳小姐，该吃午饭了。”
柳禾薇看了眼盘子上的水煮青菜以及凉拌鸡胸肉就觉得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不吃，你端出去吧。”
护士有些为难，站在原地踌躇，
“柳小姐你早餐也没吃，为了你的身体多少吃一点吧。”
“我说了不吃，你出去。”
柳禾薇加重了声音，见她没有要动得意思拿起枕头就砸向餐盘，餐盘碎了一地，饭菜四溅，护士一边收拾着地上的垃圾，另一个护士就端上了和刚刚一样的餐食放在了桌上。
“柳小姐，饭菜放在桌上了，就不耽误你吃饭了，我们先出去了。”
柳禾薇转过身背对着她们，看着窗外不做声。
身后传来声音。
“走吧，别收拾了，等下打扫卫生的阿姨会来收拾的。”
“那，那个。”
“她饿了自己就会吃了。”
随后就是一阵脚步声和关门声。
两个人的声音没有压低倒像是刻意说给柳禾薇听的。
柳禾薇打开窗户寒风铺面而来钻进房间里，吹起她的长发，她拿起床头剩下的一个枕头往窗口丢了出去。
枕头在窗外画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随后被细密的网稳稳兜住。
杨斯弋正查完四楼的病房出来就听到一阵微弱的哭泣声。
顺着声音来到楼梯间才看清，是负责五楼的小护士。
她哭的抽抽噎噎，见到杨斯弋来了低了低头但还是止不住的哭，
“你怎么了？怎么躲在这哭？”
杨斯弋上前两步拿出口袋里的纸巾递了过去。
小护士伸手接过纸巾，声音有些哽咽。
“给柳小姐送饭的时候她发脾气把餐盘打碎了，捡碎片的时候不小心划上了手。”
杨斯弋这才注意到她的食指中指指尖都有着大小不一的伤口。
“这种情况可以直接去办公室找医生处理一下的。”
“柳小姐阴晴不定，我有点害怕她，今天我只是怕她不按时吃饭对身体不好她就直接拿枕头砸人，之前也是都好几次了。”
杨斯弋静静的听着她的吐槽，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嘴。
“我看这个柳小姐精神状态挺好的，口齿清晰，思维方面和正常人无异，到底是什么病为什么会被送来这里？”
小护士突然止住了哭声，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院长不让讨论病人隐私，杨医生我先走了。”
“你的伤口记得去处理一样。”
“好的，谢谢杨医生。”
杨斯弋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夜晚的五楼走廊很安静，只有零星几处月光穿过阳台印在走道上。
柳禾薇悄悄打开门，就听到旁边幽幽的声音。
“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