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的都是妹妹狂的要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的记忆，以至于她由衷地怀疑起自己的记忆里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Ciarda她是真的有闪光点在的吧？

即便她性格真得很烂。

放学时被人拦住，Ciarda咬着冰棍棒不说话，Gorya问怎么了吗？

站在她们面前的女孩是Ciarda的同班同学，她没什么印象，因为对方实在平平无奇没有过什么特别的表现。

她突然地跪下来，紧紧抓住Ciarda的手，求她救救自己。

Gorya有点惊慌失措，因为第一次遭遇这样的事情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第一反应是为什么不去找警察？

Ciarda没有挣开那只手，女孩的手心湿漉漉得被汗浸透了，她看着她，像是在分辨她的悲伤与痛苦是真情还是假意。两秒以后，她握住她的手，问她怎么了？

女孩再也忍不住，崩溃的大哭。

Gorya侧过脸看妹妹，发现她不易察觉的叹气，问她要手帕给女孩擦鼻涕眼泪。

她们在路边的港式茶餐厅店里说话。她现在还能记起那天放学后的阳光，温柔到残忍，在她的记忆里丝毫未褪色。

残阳似血，她们坐在靠窗的位置，红到发紫的阳光穿过落地窗打到玻璃杯上，将奶茶变成诡异的汤药，像是哈利波特里的吐真剂，阿普于是告诉她们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她说她很害怕。她不知道该和谁说，觉得很丢脸，他要她不准告诉爸爸妈妈，可是她真的好痛，痛的受不了了，要死了，她不敢和其他人说，因为那个人威胁她如果将这件事说出去了，她以后就上不了学了。

她想上学。

但她不想再被人碰下面了。

关东煮被失手打翻，店员走过来，问她们发生了什么事，问她们需不需要帮助，问她们……

耳朵里的鸣音逐渐扩大，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耳聋晕倒，她看不清店员的脸，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像是有只怪物钻进了她的脑子里不断嘶吼，Gorya感到头疼欲裂——下一秒她被人握住了手。

她看着自己的妹妹冷静的和店员道歉，看着她握住阿普的手带她走出去，看着她带阿普去公共厕所。Gorya留在了外面，大夏天的却感觉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出了一身冷汗。

Ciarda牵着阿普的手一起从厕所出来，她第一次看见妹妹脸上不再挂着那幅漫不经心的笑容，额发被汗水打湿，她脸色苍白到不可思议，浑身都湿透了，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她嘱咐了阿普些什么，她不记得了。

只记得回去的时候，她问她准备怎么办？要把这件事告诉警察吗？

Ciarda点了点头又摇头，她说他们也不一定会帮阿普。她要让真相暴露在阳光底下，让所有人都无法假装看不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你要怎么帮她？

我有办法。她一扫阴郁的神情，自信地笑起来，像往常一样，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幅拽上天的模样，好像她无所不能，什么都可以做到。

即使这次她的对手是大人们。

Gorya很想像平时一样相信她，却忍不住忧心忡忡，她从背后抱住她，莫名其妙地流眼泪，像是已经预见到什么似的，她喊她的名字，说Ciarda，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Ciarda笑起来，抬起手揉了揉姐姐的头发，语气很温柔。

笨蛋Gorya，你哪次看见我输过。

她的妹妹很聪明，比很多大人都要聪明。所以Ciarda说自己能做到，她就无条件地相信并支持她。

可她再聪明又能怎样呢？她们那时候太年轻了，而Ciarda又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她们以为只要发声就一定能被听到，以为事实存在就无法被抹去。

Ciarda太自信了，因为过去的人生顺风顺水以至于小瞧了对手，没有察觉出自己的对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庞然巨物就贸然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这个地方早就没救了。

历史上英年早逝、半路夭折的天才事例数不胜数。只是Gorya从来没有想过，她的Ciarda也会是其中一个。

毕竟她那么与众不同，有些小聪明，还很不要脸，所以她在发现危险时一定会逃跑的。

那天她送她出门，Ciarda回过头朝她笑，说姐姐，等我回来要给我买最贵的冰淇淋吃哦。

家附近的便利店里，最贵的冰淇淋是哈根达斯。她坐在便利店前面的台阶上，用自己攒了好久的零花钱买了一盒哈根达斯，等到不知不觉抱着腿睡过去，冰淇淋化成了水，也没等到妹妹。

妈妈几乎以为她也失踪，在便利店前找到她时一边哭一边骂她，她问妈妈Ciarda还没回家吗？

妈妈说她不见了。

大家都在找她。

不见了？怎么会这样呢？她说过要她等她回来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她疯了一样的找她。

夜里下了雨，鞋带断了，她将鞋子脱了光着脚跑，去Ciarda可能出现的每一个地方，不断呼唤妹妹的名字，直到嗓子都喊哑了，腿也再抬不起来。

然后奇迹出现了，在她祈求神明让她找到自己的妹妹时，Ciarda真的出现在她眼前。

她的妹妹，那个被造物主所宠爱的天才少女，被人像是扔垃圾一般扔在垃圾箱里。雨水打在她苍白的脸上，那双明亮的眼睛合上了，再也不会睁开似的。出门时穿的衣服被撕扯的破破烂烂，她安静的一动不动的躺在污水横流的垃圾堆里，好像一只被玩坏掉的布娃娃。

Gorya以为自己会恐惧，会尖叫，会嘶吼发泄，但她没有。她走过去，迈开没有力气的腿，将她抱下来的时候想Ciarda为什么会这么轻呢？

她那个时候没能保护好她。

倘若她那时更厉害些，更聪明一些，更可靠一些，更像个姐姐一点，Ciarda就不会一个人面对这些了。

即便两个人的力量在他们面前也是微不足道的，但她至少拥有了一个同伴。

那么这样，她或许也就不会那么绝望，对一切都丧失信心了。

Gorya看着Ciarda站在她前面，面不改色地用电推剪将头发裁断，四周鸦雀无声，因此机器运转的嗡鸣声与头发窸窸窣窣落下的细微声响尤为突出。

她之所以不希望Ciarda来Kocher高中，无非是因为那该死的红牌游戏。以及她已成为那众矢之的，被人眼红仇恨的目标，她不想牵连无辜的人进来，比如她的朋友Hana，又比如她好不容易才敢走出家门站在阳光底下同她笑闹的妹妹。

她不信鬼神不信上帝，却为了自己的妹妹祈求各路神魔。

请求祂们能将自己熟悉的那个妹妹还回来。

然后，奇迹再一次发生了。Ciarda出现在她面前，像过去一样嘴里没几句好话，不是在嘲讽她就在嘲讽她的路上。

她讨厌死她了。这个不知道尊重姐姐的讨厌鬼！麻烦精！自大狂！

Gorya太了解她了，知道她不可能袖手旁观，知道她无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知道她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所以Ciarda绝不会平静的度过她高中的最后一年。

有的人生来就是要掀起一场风暴的。

“这样够了吗？”Ciarda问。她顶着板寸头看向原本还一脸嚣张现在却目瞪口呆的Thyme，就在他愣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少女手里的电推剪被夺走，Gorya气势汹汹地瞪着他，闭上眼睛就给自己留了好久的长发来了一推子。

“姐？！”

Ciarda瞳孔震惊。

Gorya十分利落地将自己的长发推成短发，同时神清气爽地大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耍帅呢？”

Hana跪在地上，漫天飞舞的发丝在她眼前打着旋儿飘落在水面上。她茫然地看着这对头发一个赛一个短的姐妹，想她们在搞什么？脑子有病吗？为什么要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

她被发红牌，被人架着来到旧体育馆，被人威胁说要剃掉那头她花费了很多心思保养的长发，也没有像现在这般觉得迷茫不知所措。

“我没有啊……”Ciarda看着Gorya那头狗啃了一般的头发，不忍直视的移开了目光，十分虚弱的解释，“我只是找了损失最小的方法啊。头发剃了还会长的嘛，又不是一辈子光头了。”

终于从震惊里回过神的Thyme刚想说话，又被人打断话语，Hana从地上猛地站起来，看着这两近似于光头的姐妹受不了似的大喊：“为什么啊！为什么要听他的剃掉头发啊？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啊，我真的是一点也搞不明白你在想什么，真的一点，一点也不明白……”

“啊你别哭呀。”Ciarda看向Gorya，她对这种边哭边问为什么的女生毫无办法，只好求助于姐姐。

Gorya忙抱着Hana摸着她的脑袋安慰：“没事啦。Ciarda小时候就因为天气太热剪过光头啦，所以这对她来讲真的不算什么。”

一向把自己的外貌看得很重要的Hana毫不意外的受到了人生冲击。她在Gorya怀里看向Ciarda，少女猛地点头以证明姐姐话语的真实性。

“哎呀你要是不信之后去我家我给你看照片啦。”Gorya说。

Ciarda大惊失色：“你敢！你信不信我把你偷拿妈妈化妆品化成丑八怪的照片放到学校网站里去。”

“我在安慰人哎你就不能牺牲一下自己吗。”

“不可以。我今天已经牺牲的够多了！”Ciarda回完嘴，双手抱胸，看向刚才怂恿的最起劲的男生。

男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Ciarda不耐烦的咂嘴：“都21世纪了怎么还有人喜欢当狗汪汪叫呢？没有自己的主见想法不想当直立动物可以回到大自然去当你的野生大猩猩。上了这么多年学没学会一点仁义道德成天都想着怎么给别人当狗怎么舔的别人舒服你还上什么学啊？还不滚回你的狗窝里去学习怎么汪汪叫最动听啊？”

被人当众辱骂的男生气的脸红脖子粗，刚抬手要打人，Ciarda闭上眼睛面无表情的大叫：“姐——这狗东西打我！”

几乎是条件反射，Gorya松开Hana，一个回旋踢精准无误地击中男生腹部，将他踹飞到水坑里面。

Ciarda看着倒在水池里捂着肚子的男生，呵呵一笑，转过头看向Thyme，她视线停在他身上两秒，突兀地叹气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

“你知道吗？当你有一颗绝顶聪明的脑子的时候，外表如何并没有那么重要。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的，Thyme少爷，用奢侈品去武装你自己，给你那颗脆弱不堪的心脏打造一个无坚不摧的外壳。 ”Ciarda抬起手，食指微勾，做出叩门一样的动作，隔着一层单薄的衣服布料，敲了敲他的左边胸口，心脏跳动着的地方。

“为什么？”

他问。

Thyme垂下头，盯着自己从意大利空运回来的镶满了碎钻的尖头皮鞋，头一次感到无所遁形。他忍住自己毁掉一切的冲动，不知为何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Ciarda耸了下肩，并没有那份好心。她发现了MJ拿出手机拍照片的小动作，她眯起眼睛示威一样龇牙咧嘴。

他投降似的举起了双手。

Ciarda心满意足的掉头就走。走过Hana身边时，发现她还在愣神，于是叫了她一声。

“走啦，回去上课啦。”

“啊，嗯……”Hana看了眼Gorya，后者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她于是放心的跟在Ciarda身后走掉了。

Gorya走到Thyme面前：“你要是再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我和你的恩怨里，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姗姗来迟的Ren挑了下眉，询问的目光看向自始至终一直在看戏的二人组。

这两人看的正带劲，完全没注意到好友的视线。被忽视了的Ren摸摸鼻子，走上前，正好看见Thyme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问Gorya为什么。

“……”

Gorya深吸一口气：“因为Ciarda说得没错，你就是个纸老虎在虚张声势。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创造红牌游戏，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纵容他们对其他同学作恶，难道你真的会因此感到快乐吗？看到有人被痛殴，看到他们哭泣，看到他们因为恐惧而对你俯首称臣，你真的会为此感到高兴吗？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还有。如果朋友遇到了麻烦，帮她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不只是我，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会这么做。”

她看向Ren，又很快收回视线，不卑不亢，义正言辞的道：“你的朋友不也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