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后第二周周四晚，陆枫载着凌肖像往常一样路过他们必经的一个河边道路，突然从路边的绿化带里冲出一个人，陆枫捏紧了刹车并用双脚撑地才停了下来，结果还是把那人撞到在地上。

凌肖从后座下来，看到他们前边地上坐着的人，有点懵，这不是快两个星期生病没来学校的学习委员张佳齐吗？从哪冒出来的？

凌肖笑着上前去扶张佳齐，打趣道：“学委，你要碰瓷也得找个汽车呀，干嘛碰咱俩的自行车。听说你生病了，好些了吗？”

陆枫推着车走到他们身边说：“撞伤了没有？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张佳齐站起来低着头没说话，拍了拍手和裤子上的灰，凌肖低头看他手掌上好像磨破皮了，更触目惊心的是两个手腕上都红肿了一大圈。

陆枫也看到他的伤，急忙坐上自行车，说：“我载你去医院吧。”

凌肖想拉他坐后座去，结果他一动不动。他终于起头看着凌肖，眼眶底部铺着一层泪水，但硬是咬着牙不让他们掉下来，他的极力控制导致他整个面部都在抖动。

凌肖慌了，连忙双手搭他肩上安慰道：“怎么了，你别哭，有什么事情我帮你。”

张佳齐依旧奋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才开口：“凌肖，你被华姐捡到的那封信是我写给你的。”

“啊？！”凌肖下意识地收回了自己的双手，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张佳齐，这两个星期以来，他猜想了各种可能，组织着各种赔礼道歉的语言，对那封信的主人怀揣着各种愧疚，现在这个人出现了，但他居然是个男生，太荒谬了。

“老蔡把我爸请到学校，告诉了我爸，然后我爸回家打了我……”张佳齐静静地讲述着，“他让我写保证书，让我保证忘记你，专心学习。可是……可是我忘不了你，我没法忘记，我一想到忘记你就很难受，所以他们怎么打我我都不肯写。”

凌肖从惊讶中稍稍缓了过来，安慰道：“你应该写的，忍一时风平浪静。”

张佳齐摇了摇头继续说着：“我爸妈他们打我，骂我是变态，心理扭曲，然后他们在网上找到了治疗同性恋的一个医疗机构，把我送过去治疗了一个星期。”

“那你现在已经好了吗？”凌肖轻声问道。

“怎么好？”张佳齐苦笑了一声，“我最终也只能骗他们说已经好了，因为他们每天让我坐电椅，让我回想你，给我描述你，然后……然后他们放电……电我，电得我好疼……好痛,当时我好想一头撞死或者从楼上下去。”说道这里，张佳齐浑身颤抖着，眼泪鼻涕全不受控制的流了一脸。

凌肖赶忙又去扶住他，心里很难受，眼睛也很酸。

“他们给我吃催吐的药，让我一边看着你的照片……一边……一边吐。”张佳齐的哭腔就快撕破凌肖的心，“我……我最后受不了了，实在……实在是受不了了……才只能骗他们……骗他们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他再也控制不住得抱着凌肖大哭。

“对不起，张佳齐。”凌肖一边拍着张佳齐的背，一边说：“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华姐看到那封信，我……”

凌肖语塞，他发现他说再多语言也弥补不了给张佳齐带来的伤害。他想起程曦那天骂他是个“祸害”，他还不以为然，现在他觉得自己真TM就是个“祸害”，真该拖去宰了。

“不……不是，凌肖。”张佳齐哽咽着说，“不是你的错，你别自责。”

张佳齐放开凌肖，又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说：“凌肖，我喜欢你，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本来与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要写那封信。被发现也不是你故意的，我不怪你，你也别觉得亏欠了我。”

张佳齐的话让凌肖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红着眼对他说：“张佳齐，这件事确实是我大意造成的，我对不起你。但是你对我的喜欢，我可能没办法回应你任何事情你知道吗？”

凌肖顿了顿，他想应该怎么给他说才能对他少一点伤害：“我有喜欢的女生，她也喜欢我，虽然我们现在不在一起，但是我们心里有着对方，这一点是任何外力改变不了的。”

凌肖一边说一边看着张佳齐的眼睛里又有几滴泪掉落，但他不得不立刻断了他的念想，他继续说：“你很勇敢很坚持自我我很敬佩你，可是你想让我去经历你现在正在面临的苦难吗？你想让我也去被他们电被他们喂药吗？”

张佳齐疯狂摇头，说道：“不要，不，太痛了，太难受了。我不想要你被他们这么折磨。”

凌肖扬了扬嘴角，说：“这就是了，你肯定希望我少些磨难多些快乐不是吗？我现在的快乐就是无忧无虑的过完高中生活，考个好大学。以后的快乐就是娶妻生子过着大多数人一样平庸的生活。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添苦难，我没法像你这么勇敢坚持，我也只是一个平凡而胆小的普通人。” 凌肖停了停，用手拍了拍张佳齐的肩膀，恳求的说：“你能成全我做个平凡人吗？”

张佳齐点着头，眼泪随着他脑袋的上下洒落一地。

凌肖虽然带着笑，最终还是无法控制让泪滴从眼眶中滑落，他说：“我们还是同学，甚至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做朋友，一起朝理想的大学拼搏。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能找到一心一意喜欢你的那个人。花若盛开，蜂蝶自来！”

说完，凌肖抹了抹眼泪，哈哈大笑，这才把张佳齐也逗笑了。

“手上的伤还去医院吗？”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陆枫问道。

“不用了，谢谢，这些伤之前都已经擦过药了。”张佳齐说道。

“那我们送你回去吧？”

“没事，我已经好多了，我能自己回去了。”张佳齐和他们道别然后又上前拥抱了一下凌肖，最后转身离开。

凌肖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刚刚像是被抓进片场经历了一场戏一样不真实。

然后凌肖冲陆枫呲牙笑道：“走吧，阿枫。”

两个人继续朝家的方向骑行，默默无言。

刚刚的一幕幕都在陆枫眼前经过，现在在他脑袋里又一遍遍回放，他像是置身于一个山谷，凌肖刚刚对张佳齐说的话，句句都像是在反反复复地给他敲着警钟。

“我有喜欢的女生，她也喜欢我，虽然我们现在不在一起，但是我们心里有着对方……”

“你想让我去经历你现在正在面临的苦难吗？……”

“以后的快乐就是娶妻生子过着大多数人一样平庸的生活……”

“你能成全我做个平凡的人吗？……”

曾经，陆枫也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会过一条平凡又平庸的路，这条路一眼能望到头，可是，是什么改变了他的认知？是凌肖吗？不是的，是他自己对爱的缺乏和渴望。所以当凌肖一次次出现，一次次关心和救济着身处沙漠中心的他的时候，他把凌肖当成了另一条出路，一条山水相逢、柳暗花明、月朗星稀、久旱缝甘霖的路。他舍不得放手，他该怎么放了凌肖，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