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芜神色不变，“准确地来说，先是疯了，然后自-杀了。”

这个时代里，电子监牢、意识监牢占据了主流，除非是罪大恶极之人，很少会被关进现实的监狱之中。

时间流速不同有个好处，那就是可以随意调整监牢内的时间。对于人格健全的人来说，孤独是很难熬的事情，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酷刑。

刨除贫民窟，九龙的实际犯罪率并不高，这是因为有着残酷的惩罚。

可抢劫未遂在九龙算是比较轻的罪名了，现实中只需要被关上几天，就可以出狱。

而最高智脑九龙也会监控每个囚犯的意识波动，确保每一个罪犯都能清醒地承受完整的处罚。

所以，这就显得发了疯又自-杀了的罪犯十分特殊。

而这一切，九龙都没有发出警告，就似乎不曾察觉一样。

可是，明明这整座城都在九龙的监控之下，九龙怎么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

滕芜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甚至连安平也没有说。

他伸出手，又拿出一张照片，是被收缴的木仓的局部。

那里有两道交叉的圆环，是机械教会的标志。

实际上，这是机械教会标志的简化。

有关最高主脑未发出警告这件事情，滕芜不会告诉任何人，他把事情的重点放到了机械教会上。

“我们查过了那个人的各项行踪，能够确认的是，他本人并不是机械教会的信徒，只是偶然听过一次机械教会的教徒演讲。”

历承运听到这里眼神都变得微妙了起来，虽然他早就知道九龙大大小小出名不出名的邪-教多的是，可真听到这种邪-教在警察眼皮子底下进行宣传演讲的时候，还是觉得很微妙。

看着他的眼神，滕芜也陷入了微微的沉默。

安平不太服气地说道：“我们已经很努力了，但那些邪-教徒就像是韭菜一样，割了一茬还有一茬。”

而且打扫邪-教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归他们管，有专门的部门管。

历承运用一种极为奇妙和慈祥的目光看着安平，虽然能看出来这位安警官是个新人，但是这也有点太新了。

眼神中透露着清澈的愚蠢，一看就还没怎么接受社会的毒打，没练成一个老油子。

历承运一副青年的模样，却是笑眯眯地略带慈祥地看着面前的这只小白兔。

他的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就被一阵咳嗽声打断了。

啧。

历承运在心里啧了下舌，遗憾地将刚才临时升起的那点想要忽悠人买东西的想法压了下去。

安平睁着一双眼睛，看向低头咳嗽了几声的滕芜，“老大你喉咙不舒服？”

傻孩子，你老大哪是喉咙不舒服，是防止你被人骗得裤衩子都保不下来。

不过，历承运也明白滕芜实在告诉他不要太过分。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安平一头雾水。

而另外两人则继续着之前的话题。

“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无论我们如何调查，也无法调查清楚这把木仓是从何处来的，他又是如何得到这把木仓的。来源不明，手段不明。甚至可以说在他自-杀之后连唯一的线索都断掉了，只能草草结案。”

与绝大部分的文学作品，影视作品中的警察形象不同，九龙市的警察从来不会姗姗来迟。这也是九龙市犯罪率始终很低的原因之一。

当然这种犯罪率低也只是明面上的而已，毕竟在九龙有很多事情都是不能放在明面上。

虽然有自欺欺人的嫌疑，但是这要明面上公开的数据，却能给予极大部分普通人信心，一个安静和平继续生活下去的假象。

“虽然警方已经将这个案子结案，但我始终在意这把木仓与机械教会的问题。”滕芜面容严肃地说道。

“一直以来机械教会都在宣扬机械改造是人类永生的方式。机械改造虽然便利，却也同样充满着问题。只是现如今人类已经很难去适应没有机械改造的生活了。这也是一直以来，官方始终没有与机械教会在明面上撕破脸的原因。

只是，或许您有所察觉，机械教会曾发生过一次分裂，自那之后机械教会就变得低调了许多。”

滕芜的眉头微微皱起。

历承运的眼神中划过一丝意外。

“分裂？官方已经确定了吗？”

滕芜颔首，“这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根据我们官方得到的消息，机械教会中存在保守派和激进派，虽然一起共事，却不认同对方的部分理念与作风。时间长了，自然就分裂成了两派。”

历承运眉头稍动，“分裂是在什么时候？”

既然用了一个曾字，那就说明有些时间了。

滕芜仔细地想了想，回答道：“八年前。”

笑眯眯的青年眼神忽然冷了下来，又是八年。这还真是巧合。历承运的心中没什么波澜的想到。

八年前发生的所有事情，每一个都让他的人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看来这种事情不仅仅针对他一个人。

又或者，有谁从八年前就开始关注他了。

一个关注他长达八年，未曾露面的跟踪狂？

历承运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后牙槽，他装作不在意地问道：“这样啊。所以滕警官，您的委托是什么？”

他话锋一转显得有些突兀，让滕芜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又回到了之前的那种状态，平静地回答道：“所以，我想从您这里知道，这个案子里是否有机械教会的参与，还是说真的只是意外？”

这就是他的委托。

历承运微微眯起眼睛，脸上还保持着微笑的表情，他伸出手摸着下巴。

“原来如此。只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心里应该也已经有答案了吧，你真的决定要问我这个问题吗？”

滕芜点了点头，虽然他也很想像以前的警察那样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如今的社会，奇怪的生物非生物，甚至就连修仙都出现了，早就到处都是怪力乱神了。

历承运笑了笑，神色倒是没变，只是依旧一副轻松无比的样子问道：“您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听还是你们两个一起？”

滕芜没怎么犹豫，立刻回答：“我一个人听。”甚至不管满脸不情愿的安平，直接下令让他出去。

上司的命令显然是不能违背的，不管再怎么不情不愿，安平也还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随着会客室的门被关上，会客室内又变得安静了许多。

历承运看得清楚，滕芜大抵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他说，不想让安平知道，被卷进去，所以才让安平出去了，也是够心疼下属的。

不过虽然看清楚了，但历承运也没有直接点出来，毕竟这是人家上司和下属两个之间的事情，跟他一事务所的老板有什么关系啊。

历承运他拿出了手机。都说时代发展，科技进步。这年头就连算命都十分具有当代特色，主打的就是一个电子算命赛博功德。

也就几秒钟的工夫，这问题就有了答案。

历承运没说话，只是将手机转过来给滕芜看，所得到的答案与滕芜心中所想的并无不同，显然这是确定了他心中的那个答案。

滕芜缓缓吐出一口气，继而又问道：“这案子我不应该再调查下去了，对吗？”

历承运没说话，滕芜的心里也早有了答案。

这个案子牵扯颇深，已经远不是他一个人所能调查清楚的了。甚至可能，其中不仅仅只有机械教会的手笔。

滕芜坐在沙发上没有说话。

历承运收回手机，靠在沙发上也没说话。

他心里想着这未免也太巧了。

又是机械教会。

他今天刚去探完了机械教会的废弃实验室，转头又有人因为机械教会的案子找上了他。

巧合已经完全不能形容他所经历的事情了。

这些接二连三找上门来的事情无一不在透露出幕后之人对他的关注，而一想到有谁在暗中一直关注着自己，历承运就觉得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他很难不怀疑，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

尤其是事务所里的那位半仙看上去格外可疑。

历承运的眉头微微拧起，但随后眉头又舒展开，根据他对半仙的了解，对方绝对不是个被人安排的类型，去安排别人还差不多。

想到这里，历承运微妙地有了一种身上虱子多了不咬人的感觉。

背后安排的背后安排，登堂入室的登堂入室。

反正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再不济，不还有那一屋子神仙嘛。

迅速开导完自己的历承运整理好了心情，看向了对面面色复杂的滕芜。

滕芜的坐姿端正，一看就是经受过训练。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朝历承运颔首点头。

“今天的事情请务必不要告诉他人。”

历承运挑了挑眉，“当然，为我的委托人保密的规矩我还是懂的。不过。”他顿了一下，看着对面的警官，“您应该不会放弃调查吧？”

滕芜扯了扯嘴角，“是啊，你看出来了。”

历承运耸了耸肩，“毕竟您可不像是会中途放弃的类型。不过，我觉得您还是仔细考虑一下比较好。”

历承运并不打算把今天查到的东西告诉滕芜，当然他相信滕芜对他也有所保留。

但是如果事关机械教会，无论是他还是有着官方背景的滕芜都需要谨慎。

毕竟，机械教会可不是那种满是善男信女的宗教组织，而且背后说不定还有其他组织存在，比如赞助了实验室的相柳氏株式会社。

资本与宗教的力量，总是出乎人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