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柒虽说是新晋解元，可他家里并没有一个仆从，吃穿用度全都自己打理。从小习惯了，他不喜欢别人涉入他的生活，除了一起长大的哥哥江晴。

其实他这个哥哥根本不会照顾人，戏楼开起来之后就更不回家了，他为了读书自是不能住在戏楼，那里的环境过于嘈杂，不适合作学问。他便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那个时候他们还很穷，稍微有点钱都被江云歌花在戏楼上了，为了省钱，他吃穿用度都自己解决。

如今习惯了，也不再需要他人。

其实也是为了让江小柒安心学习，江云歌几乎没有人告诉任何人他家的位置，甚至鲜少有人知道他俩的关系。直到江小柒高中解元之后，他们这个小院才渐渐进入普通人的视野，但也没人知道这里还是江云歌的家，整个戏楼也就只有野儿知道。

经过昨夜夏萝的洗礼，加之一大早夏厘的敲门，江小柒承认他哥是明智的。要是家里每天都这样人来人往，他还读什么诗文，作什么文章。

江小柒正神飞天外，忽然一股浓郁的糊味钻进鼻腔，他急忙揭开锅盖，对底下烧火的夏萝道，“别烧了，粥都被你熬糊了。”

一个愣神的功夫，他预备用来烧两天的柴禾便被夏萝嚯嚯了一半，灶膛都快被他烧成窑炉了。

夏萝却依然不知悔改，“怪我啊，我在底下又闻不到，你搁那发什么呆呢？”

再说了，熬粥他又不善长。他本来是要做面疙瘩的，结果面没了，只好改成熬粥。

“起开。”

江小柒不想跟这二傻子说话，自己舀了一瓢水将灶膛的火给清了。要不是他实在不放心跟过来看看，看这情形，夏萝能把他厨房给炸了。

要不是他来得快，这丫差点拿糯米粉做面疙瘩。换成煮粥竟不知道需要淘米，也不知道该放多少水。完了锅一烧开，这丫就要拿勺子下锅搅，说了不用搅，搅了更容易糊锅，不信，还跟他死犟。

果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啊，那你就老实做你的大少爷，瞎折腾个什么劲儿。

“我说要搅吧，就怪你瞎指挥。看，糊了吧。”

被赶出灶口的夏萝闲不下来，揭开锅盖就用勺子搅粥。

“住手！”

江小柒一个错眼，夏萝的勺子已经下了锅，劈手夺下，没好气地道，“搅得跟猪食似的，谁吃？”

江小柒气得手都在抖，夏萝这货到底会不会做饭？煮个粥搞得跟打仗似的，一眼没看到就给他捅娄子。

面对江小柒话语中掩饰不住的火气，夏萝终于悻悻地停了手。

其实他知道自己做饭不如江小柒，江小柒熬的粥也非常粘稠好吃，昨晚他就吃过。只是他不知在哪听说过煮粥要搅，加之江小柒呛他，他就偏不按江小柒的来。

见真把人气狠了，夏萝反而弱势起来，不敢硬刚了。

“小柒，你把厨房烧了？”

刚回到家的江云歌眼见厨房浓烟滚滚，便探头进来查看情况。

江小柒憋屈，“你带回来的蠢货，火都不会烧，塞了满满一炉膛柴禾！”

面对江云歌，他的委屈终于有了发泄地，说话也放纵了起来。

被骂蠢货，夏萝也来了脾气，“嫌弃你怎么不自己烧，小爷我不伺候了！”

江小柒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是你非要烧的。”

“对啊，我给我哥做饭，你瞎掺和个什么劲儿？”

夏萝鼓着脸，他就做个饭，还来个人过来说三道四，搁谁不烦。

“这是我家！”

江小柒好心帮忙还被数落，气不打一处来，“我不来，等着你炸厨房吗？”

“好了好了，粥不挺好的嘛。”

江云歌赶紧拉架，再不拉架这俩小祖宗又该打起来了。

他就知道这俩的性格，到一起准得掐架。要不昨晚他也不会大老远地把夏萝往松间客栈送。宁愿陪着夏萝住客栈，也不愿把人往家带。

结果不止松间客栈，但凡好点的客栈也全都客满，鉴于夏萝的身份，也不能把人往太差的地方带，他这才把人带了回来。

人是带回来了，这个和事佬他也就做定了。

江云歌舀了点粥，尝了尝，“嗯，是有点糊味。但有点糊味才香嘛，挺好的。”

“等等，我做的，第一碗得给我哥。”

夏萝抢过江云歌盛了一半的汤勺兀自舀了一碗。

“你哥？少盟主来了！”

江云歌一惊，终于抓住了这俩无营养吵架中的重点。

“对。”

江小柒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对着颠颠送粥的夏萝背影道，“都说他们关系不和，我怎么看这夏青萝就是少盟主的狗腿子。”

江云歌拍了江小柒一下，“说了多少次了，道听途说不可信。”

“我说小柒，你跟他较什么劲……不是拉低自己的智商嘛。”说着将手里提着的荷叶包递给江小柒，吩咐道，“装个盘。”

听到他哥也暗搓搓地损夏萝，还顺带夸了自己一下，江小柒的郁闷一扫而空。哥哥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一边喜滋滋地把江云歌买来的早点装盘。

江云歌在心里默默点了点头，自家孩子就是不一样，顺毛都比别人家的容易。别看中了解元，还是吃他这一套。

“小旗子，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想我了？”

江云歌将一碟热包子和一碟油条放在桌子上，“不知道你们来，买的有点少，多喝点粥吧。这粥可是夏萝少爷亲自熬的，够味儿。”

看江云歌这个状态，不用夏厘说，驰道也知道他肯定没得到野儿的消息。

他就奇了怪了，这么大一情报头子，怎么这么点消息都拿不到呢？感情传闻不实，江云歌的情报工作也是个水货？

“去去去，我的粥明明很好喝。”

夏萝不满地朝江云歌翻白眼 ，碍着夏厘在，倒是没动手。

“哥，你尝尝。”夏萝把粥碗往前推，一脸期待，他刚刚盛的是中间最好的，一定没有糊味。

夏萝这样的话对江小柒管用，一戳一个准，但对江云歌这种老油条来说挠痒痒都不够。江云歌径自坐下，接过江小柒递过来的咸菜碟，“尝尝我家小柒腌的萝卜，就粥绝配。”

“我还真饿了。”

夏厘很给面子的端起粥碗。有段时间没喝粥了，虽然粥中免不了糊味，但夏萝火头好，熬得十分粘稠，口感其实还不错。

专心吃饭的夏厘，并没有约束夏萝的意思。一顿饭在江小柒跟夏萝的争锋相对，以及江云歌的调侃打趣下结束，倒是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其实他很喜欢这种人间烟火的氛围。

吃完饭，江云歌擦擦嘴，“说吧，到底什么事？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居然都找到我家来了。”

夏厘吃饱喝足，也没再藏着掖着，“怕你听了吃不下，要不你先消消食？”

“……”

江云歌心里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但面上依然十分洒脱，“你就别折腾我了，有啥就说，相信哥抗得住。”

夏厘直言：“野儿死了。”

江云歌有点懵，这四个字每个他都懂，怎么连一起就听不明白了呢，“你说什么，谁死了？”

驰道看不下去了，开门见山，不再给江云歌丝毫自欺欺人的机会，“野儿，赵延竹的七夫人，我亲眼所见。”

“不……不可能。”

江云歌不可置信地笑了笑，却由于控制不住表情，又有点像哭，“野儿都失踪三四个月了，你在哪见到的？你认识她嘛吗？你好像不认识她吧。”

江云歌搜肠刮肚地找理由反驳，看向驰道的眼睛蓄满泪水而不自知。水光下的眼神仿佛在祈求驰道告诉他，是骗他的。

然而驰道是个铁石心肠，“我是不认识，可赵延竹会认错吗？”

驰道这话彻底打碎了江云歌的幻想，虽然很痛苦，但他相信江云歌应该不是会沉迷于自欺欺人的懦夫。

“不可能，她怎么会在榆林？”

江云歌眼神有点慌了，“她要是在榆林，我怎么可能找不到她？”

要知道榆林是他的天下，就连赵家都有他的眼线，要他如何接受野儿在他的眼皮底下被害。

是的，在他的意识里，野儿这么年轻，绝不可能是自然死亡。

“你在赵府的人可信吗？”

夏厘逼视着江云歌的眼睛，似乎在这句话之外还想传达些什么别的。

江云歌脸上一僵，躲过他的视线，“我去问问。”

说完又补充道，“小柒跟这事没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句话说的不明不白，驰道没有完全听懂，只能往江小柒要考功名，不能涉江湖事上套，但内心深处总觉得应该不是这个理由。

不过看夏厘的神情，夏厘似乎是听懂了，回头问夏厘吧。

“哥，你去哪？”

江小柒焦急地追了出去。

他并不像江云歌以为的那么单纯，他清楚他哥对野儿的感情，并觉得野儿也知道，而他哥自己却还懵懵懂懂的。他曾经还在暗地里撮合过他俩，结果野儿却忽然嫁给了赵延竹，两人的姻缘就这么断了。

而自此以后，他就十分反对他哥再去打听野儿的相关消息。他认为断就要断得干净，藕断丝连并不是好事，但是他根本拦不住江云歌。

就因为在野儿这件事上的分歧，这一年来江云歌回家次数越来越少。现在野儿死了，如果是真的，也不知道他哥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别看江云歌干情报，经历的多了，好像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那是因为与自己人无关，真碰到在乎的就特别容易慌神，心理素质还不一定不如他呢。

野儿的事他哥一定很难冷静，他实在是不放心，得追上去看看。

“野儿是他们什么人？”

夏萝第一次听说野儿这个人，看江家哥俩的反应，应该很重要吧，夏萝猜测。

“家人吧。”

夏厘轻叹一声，对夏萝道，“你去盯着，别出什么事。”

等夏萝离开，驰道问，“为什么把他支走？”

以夏萝的性子，让他盯人，说不定没事都能搞出点事来。夏厘这不就是故意支走他嘛，这单纯的傻小子自己竟没发现，还为接到任务乐呵呢。

“因为我们不和啊，我不希望他在我的身边。”

夏厘半真半假地说。

驰道：“……”

别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这兄弟俩什么时候不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