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一众村民提着手电,让我倍感心安。
当即,我双腿发软地瘫下。
“我家……我家闹鬼了……弟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点声音也没了……”
刹那间,一片寂静。
众人脸色大变。
我妈不知何时苏醒,嘶吼着冲出来,招呼他们:“快,人多力量大,快进来看看我儿!我一个小小农妇不敢过去啊!”
有几个胆大,祖上又走过江湖的对视几眼,谨慎地走进黄家。
我紧随其后。
当他们打开我弟的房门,都齐齐白了脸。
我弟的身体吊在梁上,随着风一晃一晃,舌头吐得老长,一双眼大睁着盯向窗外。
我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女人的窈窕身影在禁闭的窗户外,一摇一摆,如舞动的海草般,诡异骇人。
惊悚的尖叫还在继续:“我要杀了黄家,杀了黄家全族人!”
“作孽,作孽啊!”
几个壮汉大吼一声,扭头就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我妈惊慌失措,倒在地上,啼哭的声音震响全村:
“儿啊!你怎么去了啊!”
我惊慌失措,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院子里,村长等人面色凝重。
这一晚,不仅仅我弟弟死了。
就连我家院子里的鸡鸭鹅狗,也死得一干二净。
“侄媳妇,你家闹鬼的事,是不是真的?”村长的嗓音自带威严。
我妈头发凌乱,面容憔悴,只会抱着膝盖蹲坐在地上,嘴里喃喃着:
“我错了……我们错了……再也不敢拐卖小女孩咯……”
“儿啊,我儿……我儿你醒醒啊……”
村长面对她的疯魔,一个头两个大。
只有我小心翼翼地回答村长:
“咱们家……是闹鬼了,月月和兰姐回来,说……说要杀了我们全族人……”
众人都目瞪口呆,大惊失色。
不满的声音此起彼伏:
“你们家造的孽,我们凭什么承担?”
“不管怎么说,都是你们家的错,要死也是你们先去死!”
甚至有极端的人怒吼:
“你们家的事不解决好,咱们黄家村的父老就先把你们杀咯祭鬼!”
一时间,我们众叛亲离。
我抹了抹眼泪,不知该怎么办。
乞丐姗姗来迟,望着面前的惨象,狠狠一拍大腿:
“是我想岔了。月月和兰姐怨气大发,早已成了一方恶魂,果然不可能轻易糊弄过去。”
我妈一看到乞丐,突然恢复了神智。
她“啪”的一巴掌扇在乞丐脸上。
“你不是说保证说处理好吗?你不是说一定没事的吗!”
“现在我儿死了,你个无能的要偿命啊!要偿命——”
她声嘶力竭,冲上前要死死掐住乞丐的脖子,被一众村民拦住。
乞丐气得面目扭曲:
“你们家罪孽深重,鬼魂怨气大发,哪里是我随便就能摆平的?”
“多的是达官贵人求着我办事,能来这小乡村,冒着天大的不逆救你黄家就不错了!”
“若非是我,你们全族人现在都死光了,你还有脸怪我?”
“有本事你就出去再找个大能来,我看看除了我谁敢接你们家这破担子!”
他臭骂,气得转身再走。
我妈拦住他,双眼猩红,喷着唾沫大喊:“你事都没办好,还害我家二狗丢了性命,凭什么走!”
8.
村长也急忙拦住乞丐,语气倒是恭敬:
“大仙!要是你能处理好这事儿,钱都不是问题!毕竟,方才那几个女鬼,可是连我们家族的其他人都要杀啊。”
乞丐从鼻子中发出一声冷哼,扔出几道符纸给他。
符纸扔出的瞬间,外头凄惨叫唤的声音没了。
所有人都崇拜地看着乞丐,痛哭着下跪:
“这两个女鬼心狠又怨大啊!再不处理,咱们是真的要死绝了!”
“大仙,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我家上有八十岁老人,下有七岁小孩,真的不能出事啊!”
乞丐冷冷地扫视他们。
“那我问你们,你们还有没有拐卖少女的,最好从实招来!”
村长警惕地皱眉,“大仙,您问这个干啥?”
乞丐不满地冷哼,“那两个女鬼,是黄家拐卖来的,自然对拐卖深恶痛绝,说不定杀死黄家大房后,就要开始杀他们!我是提前做好个准备,让你们不至于死得这么快。”
村长松了口气,暗自说了十几个名字给他。
我看着乞丐的脸色越来越冷。
也是,
黄家村一共就三十多户,十几家都有拐卖来的少女。
他脸色好看才怪了。
“跟这家一样,死了人的有哪几户?”他咬着牙又问。
村长又报了近十户人家的名。
乞丐猛拍大腿,五官狰狞,仰天大喊:
“罪孽深重,罪孽深重啊!我哪里敢再继续帮你们?!这么下去,迟早我也得死!”
他再度要走,被村长好说歹说又劝回来了:
“咱们可还有剩下十几户人家清清白白,这怎么着也得保住他们啊。”
他虚与委蛇,我在暗处微微一笑。
不可能保住的。
这个村子里,
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拐卖的人有罪,漠视包庇的人更有罪。
第二天,村长在乞丐的要求下摆好香炉和法阵。
乞丐一改破烂的衣衫,穿上了崭新的法衣,跪在灵堂中念念有词。
而灵台上,正摆着一只狐狸雕像。
旁边的鸡活生生的,他接过小刀,拎起鸡头就杀。
霎时间,血崩了满地,鸡脖子断了半边,露出里头黑黢黢的洞和森森白骨。
他恭恭敬敬,将死鸡奉上灵坛。
鲜血滴答落在地上时,房间变得阴沉沉的。
凄惨的鸡叫忽然响起!
我惊恐地扫视周围,发现其他人都面色冷静。
显然,只有我能听见。
鸡叫的越来越大声,逐渐变成悲惨的女声尖叫!
我眼看着断掉的鸡头,诡异地转了个弯。
我对上它直勾勾的目光,脸色煞白。
一巴掌突然打在我的背上。
顿时,惨叫声消失,鸡头也毫无变化。
“别发呆。”乞丐叮嘱。
我妈这才姗姗来迟,穿着大皮袄走进厅堂。
她沧桑的眼中溢满泪水,憔悴的脸苍白无比,一张嘴青的像鬼。
我的手负在背后,揉了揉指尖的□□。
突然,外头狂风大作,暴风卷进厅堂,将灵台上的烛火瞬灭。
“砰!”大门被风轰然关上。
刹那间,厅堂漆黑一片,方才死掉的鸡浑身抽搐!
厅里的乡亲们吓得尿裤子。
“难道是鬼提前来报复了?!”
“仙人坐镇,她们怎么敢。”
“大仙!求求你块救救我们,我们不能死在这啊!”
重物倒地的声音也在此时响起。
我急忙打开手电筒,就见我妈翻起眼白,躺在地上拼命吐血,就像发了羊癫疯。
9.
乞丐一摸她的大皮袄,面色发青。
“这是什么毛?”
他双眼猩红,戾气深重,扭曲的五官让我不由得后退。
“说啊!说,这是什么毛做的衣服!”他高声怒吼。
我声音发颤,差点哭出声:“听送我妈衣服的那个人说,这是狐……狐毛做的……”
话音刚落,乞丐鼻子出血,狂拍大门的暴风停止。
窗外,一下子多出几百个狐影摇曳,诡异惊人。
“完了……完了……”乞丐摇头不止,嘴里的血沫喷了一地。
村长皮包骨的脸上闪过惊色,“大师,现在咋办啊?”
刚一出口,乞丐瘦削的身躯便往后倒,头重重撞在地上,流了一地鲜血。
“大师,大师?!”村长着急忙慌地大喊。
乞丐毫无回应。
眼看着唯一的救命稻草都不省人事,聚集在堂里的乡亲们都哭嚎不止:
“要死啊!黄家大房害人啊!”
我低着头,不敢说话。
下一秒,我整个人被猛地一扑!
我倒在地上,脖子被人死死掐住。
掐我的,是一向看不起我的女儿身的表哥。
“都怪你,都怪你们闹出的这些烂事,不然我们也不至于在这等死!”
“杀了你,杀了你就一切都好过,你们大房就是害人害己,活该去死,都要遭天谴!”
他狠厉非常,狰狞的面目更像鬼。
窒息让我满脸发紫,头晕目眩。
我挣扎不断,却没人来拦他,就连村长也冷眼旁观。
还有几个人,抓起桌上的刀,就要刺向我妈!
恍惚时,我看见堂哥身后出现一道肥胖的身影。
她抢过别人手里的刀,毫不犹豫往堂哥的胸口一刺。
“呲——”鲜血喷了我满脸。
脖子上的桎梏一松,我瞪大了眼。
杀我堂哥的,是我妈。
她仰头就大笑,癫狂得让人心慌:
“该死!你们都该死!我要杀了那两个贱人,为我儿子报仇!”
“哈哈!哈哈哈哈!”
她又往我堂哥身体狠捅几刀,阴狠的双眼里尽是得意。
“我杀了兰兰!兰兰死了!儿……我报仇了……兰兰,哈哈!月月!都得死,都得死……全都给我去死!”
我望着她发疯的样子,害怕地往后爬。
她捅完堂哥,又追着其他乡亲杀。
鲜血溢了满地,铁腥味充斥全屋。
惨叫和尖叫不断,堪比兰兰和月月发出的凄厉哭声。
众人都慌乱的逃跑,门却怎么也推不开,窗户更是被完全封死。
不知道烛火什么时候复燃,也不知道是谁又无心将火打翻。
火焰扬起红舌,兹拉兹拉地吞噬厅堂里的一切。
我眼都不敢眨,摁在地上的手发白。
谢谢妈妈……谢谢她听了我的话,穿上狐毛大衣受死。
爽快的颤栗感从脊骨处钻进我的脑袋。
都死了……
都得死了。
“哈哈!”笑声从我嘴边闯出。
我转头,看向和我一样早就躲起来的乞丐。
没人在意他是什么时候躲起来的。
我们四目对上,相视一笑。
他的眼角,露出繁复的皱纹,几根白发露在鬓边。
乞丐掉落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上,有一条已发送的信息:
“今天下午五点,黄家村□□,速来。”
他的微信头像,是兰姐和月月的合照。
10.
警笛声响彻天际,清晰地传进我的耳中。
我兴奋地睁大眼。
“警察!”门被几个持枪的警察撞开。
当他们看到眼前的惨象,纷纷愣住。
尸横遍地,鲜血洒墙,火焰灼烧幸存者的尸体。
“啊啊啊啊啊啊!”一个火人朝他们冲去。
冲到半路,火人惨叫着倒地。
我妈蹲在角落,一刀一刀地往村长身上捅。
“给我儿子……兰兰,月月……报仇,你们都得死——哈哈!月月,报仇哈哈哈!”
她切了村长的肉,笑呵呵地放进嘴里,染血的红唇开始咀嚼。
在见到警察的那一刻,她大叫着冲上前
“砰!”枪声乍响。
我妈和她手中的刀坠在地上,目光逐渐失去生机。
这一通闹下来,幸存的人寥寥无几,全都被带去警局问话。
当听说是鬼神作乱后,警察都面露复杂。
因为他们在灵堂外,发现了蓝牙音响,以及许多鬼屋的机关和工具。
并且,他们还在我妈的粥里,发现了大量的致幻毒蘑菇。
所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跟鬼神无关。
全是人为的。
黄家村的事,也因为太过古怪离奇,直接上了热搜。
知名的刑侦专家主动请缨,在市警察厅的邀请下,前来调查。
我看着熟悉的刑侦专家,微微一笑,一如和他在灵堂共同观赏火烧盛宴时。
十年后。
我靠着政府补助金,参加了成人高考,考上了211大学,专攻犯罪学。
在大学时,我遇到刑侦专家的儿子。
我和他情投意合,大学时就结了婚。
毕业后,我在家做了网络灵异、刑侦作家,还给爱人生了一个女孩。
不知不觉,当初尚在襁褓的婴儿,已经变成了好看的小团子。
“妈妈!”小团子甜甜地喊,“爸爸让你快点走,我们要去看两个大姑姑啦!”
我合上笔记本,不动声色地藏起白色粉末,揉揉她的脑袋,“好。”
我牵着她的手,和他父亲,以及我公公开车前往墓地。
两座墓碑上,是笑意盈盈的月月和兰姐。
公公抹起眼泪,“当年,要是我早一点到,小月也不会……”
我叹气,“公公,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微风将他苍老的声音送到我耳中:“当年那一切,还得谢谢你。”
我怔了怔,回忆起过去。
从小,我就被我妈当娼妓,五块钱就送给村子里的所有男人。
几岁开始的呢?我也忘了。
只记得,那个时候的我,还没路边的野草高。
第一晚,都很痛,很痛。
但我妈很高兴,笑得见牙不见脸,每晚都数着五元五元的钞票,乐不释手。
她利用我,赚了很多钱。
也许因为差不多相同的经历,在兰姐被送来我家时,我起了恻隐之心。
不懂事的我,妄图将兰姐送出村子。
没想到在半路上,村子里的那些狗男人发现了兰姐,把兰姐又送回了那个地狱。
后来,兰姐被锁进柴房,折磨了整整一夜。
再后来……我弟喝醉了酒,失手将她打死。
我妈大骂她浪费自己的钱,招呼人随便找个地方,就给她下葬了。
我知道,还会有下一个受害者,但我没有阻挠的办法。
果然,下一个受害者很快就到了。
下一个受害者,就是月月。
她也对我好,也和兰姐一样给我温暖。
但,她比兰姐还要刚烈。
她假意顺从,在我妈夸她听话,要我弟赶紧给她□□的那晚——
她选择了自杀。
这时,装成乞丐的公公才姗姗来迟。
他定定地看着死去的月月,眼神空洞,头发花白,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我告诉他:“月月和兰兰一直想回家,把她们带回家吧。”
一句话,重燃了这个老人的斗志。
于是,他和我安排了一场戏,要借月月的死,报复所有人!
不仅是我家的,还有村子里的那些狗男人。
自此,一场血腥的复仇开始。
终于——
如我所愿。
该偿命的人,都死了。
该进牢子的人,至今还没出来。
“叮咚!”
我的手机忽然推送了一条新闻:
“十年前被‘鬼’报复的黄家村,彻底‘团灭’——现存的黄家村村民相继死亡,死因离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