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从初中开始的，那时候第一次被人打，是因为对方心仪的女生看上了他这种在他看来极其荒唐的理由，他不知道这其中自己错在了哪里。
咽不下这口气，所以耍了些小手段报复了对方，那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和谁针锋相对，对方不是好惹的主，理所应当咬上了他。
总想伺机揍他，总在恐吓威胁他，但他身后有付时馨，有李旭，这些人再跳，也不过十三四岁，也没真见过什么世面，哪是他们的对手，所以，在他们想要再一次围殴他的时候，反被教训了一顿。
看着对方急红了眼，恨不得吃了他，但又吃不到的样子，心底里突然冒出来一种病态的快感，就好像自己站在巨大的囚笼外，张牙舞爪的毒蛇猛兽睁着铜铃大眼，露出血腥獠牙，隔着一层防弹玻璃冲着渺小的他咆哮嘶吼，挥舞拳爪，却伤不了他分毫，只能用怒火中烧的双眼紧盯着他，一分一秒也不放过。
那样炽烈的情感将他完全包裹，像是冰天雪地里涌入了熔岩火海。
比起被冻死，他更愿意在烈焰中被焚烧殆尽，更何况，这火还烧不到他身上。
永远也不要放过我。
他想。
那时候起，他总在用自己的方式让对方对他咬牙切齿，不过三年一晃而过，中考过后，火海也如潮水退去，退得一干二净。
生活再一次变得枯燥乏味，冰原依旧是冰原，那些岩浆流淌过的痕迹已然被覆盖在了冰层之下。
冰是十几年的冰，也许还是一辈子的，火是两三年的火，或许更短，融不尽也是常理之中。
他能理解，但总想贪得一点热意，丛野是很好的热源，只是掺了点杂质，太轻浮。
丛野亲眼见他的脸从白皙变得粉红，目光从淡然变得低闪，这反应简直就像......
害羞？
他妈的？害羞？对着那块裹脚布？
他妈老子这么帅还比不上那个磕碜得我都觉得揪心的郭世博？
无关那些乱七八糟，道不明白的感情，这是纯粹的尊严问题。
“都围在门口干什么！不上课了？！”王建国厚重的男中音从老远的楼梯口传来，胆小的依依不舍地散开，胆大的还杵在原地，等着看后续。
丛野一脸不爽地看着余澈大声回应王建国，“老师，我举报二班余澈早恋，还是同性恋。”
王建国和李恺穿过人群，走到漩涡中心，看了看恢复镇定的余澈和依旧表情不爽的丛野，王建国扬起手掌吓唬他，“你管别人早恋不早恋，滚回教室。”
丛野不服，嚷嚷道：“凭什么？我违纪你们就罚我，他违纪就没关系？因为他学习好就有特权吗？”
王建国啧了声，李恺饶有兴趣地看着余澈，问：“他说的是真的吗？早恋了，和谁？”注意到一边转过身躲他目光的郭世博，他又是一笑，“和郭世博啊？”玩笑般的语气，显然没有把这事当真。
这时有人还嫌热闹不够大，扬声道：“郭世博向学委告白，丛野吃醋了。”
周围一阵哄笑，王建国瞪圆眼扭头审视丛野，只听见他骂骂咧咧地哼了一声，“老子瞎了眼才会看上他。”
魏乔：我看你离瞎也不远了。
余澈：“最好是这样。”
李恺：“……”
王建国：“……”
众人：“……”
“呵！呵！笑死我了，见过自恋的，没见过你这么自恋的，真以为自己人见人爱了？一个男人长这么白，娘们儿兮兮的，我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丛野翻了个白眼，径直走回教室，好似真不想多看这个“娘们儿兮兮”的人一眼。
余澈：前后不一。
众人二度沉默，怎么听，怎么觉得丛野是在闹脾气呢。
“操！你到底啥情况？我怎么看不明白了？”魏乔顶着一张苦瓜脸坐在教室里抓头发，以他十六年当人的经验来看，发小刚才一系列的反应都在说明一个事实，他喜欢余澈。
可这说不通啊？他俩这整天针锋相对的，哪来的心动的机会？
这他妈是因恨生爱了？
丛野闷闷不乐地咕哝了句：“没情况。”
他自己还搞不明白呢，也不是搞不明白，就是觉得余澈不该这么对他，这是偏见，赤.裸裸的偏见。
凭什么郭世博能亲，他就不能亲？
不对，他能亲，郭世博怎么也不能亲，余澈那张脸让他亲了就毁了，那画面够他膈应一辈子。
“那你吃个什么醋？”魏乔只觉得头痛。
丛野顿时激动了，“我那是吃醋吗？我亲过的嘴再去亲别人就跟我间接吃了屎一样，我能让他亲吗？”
教室里安静得没有一丁点声响，魏乔埋着脑袋咳了声，林欢默默叹息一声，王建国手指夹着粉笔，撑着保温杯，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丛野后知后觉地望向讲台，两人对上眼。
王建国说：“继续，大家都听着呢。”
丛野不自在地挪了下屁股，语气弱弱地说了句：“说完了。”
“说完了？说完了出去吹吹风，要不漱漱口也行，我看你现在嘴里味儿挺大的。”
有人笑了一声，没人附和他，又赶忙埋下头去没再出声，丛野什么话也没说，起身拍了拍魏乔的后背，在他让开后自个儿从前门走出了教室，身后传来王大头的冷哼。
“一天天的，就知道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什么人都敢去喜欢。”
丛野刚走出门就一脚踹在走廊内侧的瓷砖上，一声闷响惊动两个班，大家纷纷透过窗户向外张望，丛野烦躁地喝了声：“看什么看？！看书！”
整栋教学楼都安静了。
王建国声儿比他还大，“吼什么吼？！闭嘴！”
李恺愣了会儿，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练习册正转身要接着讲题，走廊上丛野一吼，吓得他手一抖，直接划断了粉笔。
“余澈！傻逼！余澈！傻逼！”
丛野对着操场，一声盖过一声，吼得额角青筋暴起，吼得满脸通红，浑身细胞都在叫嚣着爽，直到王建国一个黑板刷飞到了他背上。
三班二班平白得了一节自习课，因为班主任领着失心疯的丛野和被牵连的余澈上办公室去接受教育了。
接受教育的不只有他俩，还有李恺和王建国，丛野动静搞得这么大，早把学校里该惊动的不该惊动的都惊动了。
教导主任刘华女士怒拍桌子，尖声斥责道：“王老师，你怎么教学生的？他大吼大叫，你也跟着大吼大叫？今天程校长还问我咱学校是不是要打仗了，你让我怎么回答？”
王大头平时横得不行，在因尖酸刻薄和自以为高人一等出了名的刘主任面前也只敢低着头不吭声，惹毛了这个女人，总能想尽办法在工作上给你穿小鞋。
“丛野，又是你！”刘主任天生一副凶相，骨瘦如柴，眼睛外凸，平日就是让人不敢直视的样貌，更不要说现在还生着气。一双黢黑的眼珠子轱辘转着上下打量丛野，嘴角撇得厉害，就差把嫌弃二字写在脸上了。
丛野是爱惹是生非，学习也老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各科任老师也训他，可不得不说，在这社会里，脸长得好还真有特权，训他的人里没有几个是下了重口的，多是苦口相劝，可刘华不一样，她对这脸不感冒，她眼里只有两种学生，一种是老实本分的，一种是顽劣捣蛋的，丛野显然是后者。
后者就是欠教育的，欠教育的不需要给好脸色看。
丛野敷衍地“嗯”了声，他历来就不喜欢这个尖嘴薄舌的女人。
和她比起来，王大头都显得和蔼可亲了起来，至少王大头再怎么生他的气，都不会叫他家长来，可这女人不一样。
果然，见丛野一副根本说不通的模样，刘华曲着指节“笃笃”两声敲在王建国办公桌上，说：“家长叫过来，自己儿子自己教。”
丛野一个嘴快，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要家长教，还要你们老师来干嘛？”
余澈看了眼他，眉尖轻蹙，他知道丛野脾气倔，但实在不该这么沉不住气去触刘华的霉头，和她结下梁子不是那么好脱身的。
刘华轻笑出声，“你说得没错，我们确实教不了你，你要是嫌我们一中的老师没本事，可以转学的，我们绝对不会有任何意见，绝对立马、漂漂亮亮地给你办好转学手续。”
王建国顶着压力吱了声，“刘主任，丛野就是嘴臭，他没那个意思。”
刘华板着脸质问：“你是他吗？你怎么知道他没那个意思？”
李恺想开口打个圆场，刘华看出他的想法，先声夺人，“李老师，你也别急着劝我，一个巴掌拍不响，余澈要真那么清清白白，丛野能一个人折腾这么几个星期？”说着就斜睨了余澈一眼。
丛野刚才本来打算顶两句嘴的，听见她这么说余澈，到了嘴边的话心甘情愿地咽了回去，终于有人不瞎，看得出余澈的真实面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