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冉在心里苦笑一声，强撑着笑了一下，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休息？”
余澈也无意戳破他的伪装，只是淡淡地回到：“马上就回去了。”
“哦。”隋冉应了声，又将目光转向没余澈那么镇定的丛野，问：“你是小澈的同学？我们好像见过，在一小附近的牛肉馆。”
丛野僵硬地点了点头，“是……叔叔你好。”
隋冉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对面漆黑破旧的小窗户，“你们家是不是原来就住在那栋？你叫丛野？”
丛野一愣，“是……”他不知道隋冉怎么会知道他以前住哪儿，还知道丛野这个名字，还知道他就是丛野。
下意识看向余澈，似乎能从他那里知道缘由，却发现余澈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起来，不是对他，而是对对面的隋冉。
怎么了？他想。
隋冉假装没看见他眼神中警告的意味，“哦，你是从学校跑出来的？还不回去吗？”
任丛野再迟钝也该听得出来他驱赶的意思，隋冉没当场呵斥他已经是留足了他情面。
“正要走了。”丛野说着就拘谨地朝余澈告了个别，“我先回去了。”
说完就要走，打算找个拐角藏起来，要是隋冉趁他走后为难余澈，他也好出来帮余澈。
却没想到一旁沉默好久的余澈忽然抓住了他手腕，“一起走吧，我也回学校了。”
隋冉顿觉自己被无视了，忙用商量的口吻想要留下余澈，“小澈，爸爸有些天没见你了，要不上我那去歇一晚？”
丛野紧张地看向余澈，一面希望余澈和自己走以免之后没自己看着，他们父子俩发生什么争吵，一面又怕余澈真和自己走了，隋冉会更讨厌他。
“改天吧……等所有事都处理好后，你还愿意的话。”余澈语气平静，却说得决然。
隋冉一时语塞，他的意思似乎是他没必要参与，就算参与进去也动摇不了他，他只能等着，等着接受最终的结果。
对余澈来说，他始终是个不想干的局外人，他的意见无足轻重。
隋冉不甘心，却没脸从余澈心里要求点地位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拉着那个男生从自己旁边走过。
余澈把丛野送上公交后就回家了，刚才那番话不过是随口说的，他要真走了，那对家里来说就太叛逆了，没必要在这时候叛逆。
丛野也没真去学校，坐了几个站便转车去了他爸住的宾馆。
＊
大学生总是要比中学生猖狂的多，放眼望去，一片片书没打开的，不知哪里掏了一本别的科目的书扔桌上凑数的，或者干脆只带个手机来玩游戏的，唐鸿文虽然见怪不怪，可每次看见还是会觉得难过。
多少学一点吧……
与下课的人流一同挤出教学楼，他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花坛边眺望球场的隋冉，和许多年以前一样，他总是能轻易吸引到别人的目光。
他想，如果当年林婉没有拉着若兰来看他们篮球比赛，是不是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多的折磨和悔恨了。
“等我？”
身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冷不丁地吓了隋冉一跳，瞪着眼回头看见老同学得逞的表情，又忍不住低声笑起来，“嗯，等你。”
看见隋冉出现的那一刻，唐鸿文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大概猜得到隋冉来找他是为了什么。
“毕业了就再也没喝过奶茶了，你呢？要不我请你喝一杯？”
忽然想起以前读大学，他们四个人还关系很好的那段日子，晚上下了课总是会一起去买奶茶喝。
其实他和唐鸿文并不那么馋这种甜腻的味道，只是两个女生爱喝罢了。
“好。”他笑着久违地拍了拍唐鸿文的肩膀。
奶茶店门口围着四五学生，不知在说着什么有趣的话题，一个个都笑得前俯后仰，看见唐鸿文走过来，又大方地说着唐老师好。
“唐老师和唐老师旁边的帅哥要喝什么，安源说他请客？”说话的男生笑容张扬，外向热情，长得高高帅帅，一看就是班上人缘最好的那个。
“哪能让你们请？你们点了没？我这一块付了。”
在唐鸿文和学生客气的过程中，隋冉注意到那个男生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从后挂在叫安源的比他矮半个头的男生身上，两只胳膊像围脖一样圈在别人脖子上，他则懒洋洋地枕在自己胳膊上。两人的姿势在他看来实在太过亲密了，可男生偏生在人前又那么大方，倒像是他想太多了。
他忽然怀疑自己昨天是不是也误会了……
一直到几人离开，隋冉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唐鸿文自然也注意到了。
“想什么想得这么入迷？”
“刚才里面的那两个男生总那么亲密吗？”
他倒是没想到隋冉会问得这么直白，“差不多吧。”
“不怕别人说闲话？两个男生这样是不是太过了点？”
“是有不少闲话，但人家当事人不介意，别人爱说就说吧。”
“请问打包还是现在喝？”店员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唐鸿文回了句打包，和隋冉一人拎着个袋子往学校里走，这时候过了上下课的高峰，路上的学生也少了很多。
“昨天晚上我开车回家的时候遇见了余澈……他和他同学在一起，就在你们房子旁边的那条马路边上。”
唐鸿文面色不改，“你看到什么了？”
隋冉皱了皱眉头，“天黑，看得不是很清楚，可能是我看错了，他和那个男生好像搂着对方，应该是我看错了。”
唐鸿文心想，要是真觉得自己看错了，就不会特意跑来找他了，这老同学怕是一晚上都没睡什么好觉吧。
“应该没看错。”
隋冉脚步一停，脸色难看起来，“什么意思？”
唐鸿文叹了口气，转身看着他，“小澈喜欢那个男生。”他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补充道：“真心的。”
你劝不回来。他还想说。
隋冉气结，“你们怎么能同意他和一个男的——”他唉了声，实在难以开口说完这个不堪的事实。
唐鸿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恼怒的模样，“不同意又能怎么样？这么多年你没带过余澈，所以不了解他的性格，他做事从来不会过问大人的看法，有什么事也是自己闷着声受了，你和他苦口婆心了大半天，他一字不落地听了，不会顶一句嘴，但最终未必会照着做。余澈这孩子从小就有主见，和人相处也总是刻意保持距离，旁人很难动摇他。”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见过谁家孩子和父母相处，还总是把谢谢两个字挂在嘴边的吗？别人家孩子偶尔说声谢谢，那是俏皮，和父母撒娇，余澈不是，他是真的在和你客气。”
隋冉越听越觉得心里发寒，这不就说明余澈这么多年都没把自己当成那个家的人吗？不就说明他过得有多煎熬吗？
虽然余若兰亲口承认过她不待见余澈，甚至说自己虐待余澈，可他始终觉得那不过是故意气他，想让他心里不好过。
他也知道余若兰没有善待余澈的理由，但好歹是自己看着长大了，总归是有感情的，她不至于那么铁石心肠。
况且还有唐鸿文在，就算余若兰对他不好，可自己这个老同学的为人他是了解的，他不可能坐视不理，任由余若兰伤害余澈。
可为什么还是变成了这样……
“隋冉，这事我和若兰没办法，不能逼余澈了，再逼他，可能将来等他能够独立生活了，怕是再也不会回这个家了。”
隋冉将手中的塑料袋攥得响，“我去和他谈谈，他也不是不懂事，说清楚后果他总是能多考虑一下。”
唐鸿文想笑，却还是忍住了没打击他的积极性。
余澈对他尚且不能敞开心扉，又怎么会把这个多年未见突然出现的父亲说的话听进去呢。
“我还是提醒你一句，你要劝他可以，不要伤害他自尊心。”
隋冉看着他许久，才终于嗯了一声。
被别人提醒要怎么和自己亲生儿子相处的感受并不算好。
＊
早上第三节课快要上课，余澈才背着书包姗姗来迟，一路上经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有人在旁边身后窃窃私语，倒是自己班上的人，在看到他的出现后，却噤若寒蝉了。
熟悉的座位上却没有丛野的身影，练习册作业本散乱地铺满课桌仅剩不多的空间，余澈皱着眉走过去，在全班人的注视下将那些书本重新整理叠放好，才摘下自己的书包坐回座位上。
平时古灵精怪的吉燕萍这时候也只敢默默吞咽一声，不敢开腔，怕一句不对触了同桌的眉头。
焦灼沉闷的气氛在李恺走进教室后终于得到了缓解。
对于余澈的出现，他有一瞬间惊讶，都处理好了？
“回来了？”他冲余澈问了句。
余澈点头嗯了一声。
李恺又等了一会儿，余澈身后座位的主人并没有出现，看样子并没有处理好，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