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好似一把无情的钢刀,狠狠地从冰原上刮过,恨不得从他的脸上、身上刮下一片片血肉。
一节又一节枯枝或者不知是人还是兽的骨骼从冰雪里突兀的支出来,诡异而可怖。
天地黯淡无光,笼罩在一片血色的光辉里……
又是这个梦。
这都第几次了?
源赖光揉了揉紧皱的眉心。
昨天他又处理公务到凌晨,这种事情从他成为源氏族长以来显然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不过……
他捏住躺在自己怀里睡得昏天黑地的白猫的后颈,将它提溜在自己面前。
白猫柔软的身体在空中舒展成一长条,让他想起了一条又甜又粘牙的冬瓜糖,猫咪发散的瞳孔献媚般地盯着自家主人,讨好地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呼噜呼噜的声音。
算了,跟只猫计较些什么。
倒显得自己有些幼稚了,他又不是鬼切。
源赖光将白猫抱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白猫柔软蓬松得像个棉花糖似的皮毛。
“风眠,你是不是又长胖了?”
小猫咪可听不得这话。
那叫胖吗?
我那叫纤秾合度!
它不满的用牙齿轻轻的咬了咬自家主人修长白皙的手指,连个印子都没能留下,就马上用湿漉漉的鼻头去追逐主人的手掌。
源赖光神色有些松动,好笑的挠了挠风眠的下巴。
雪白的长发一部分披散在身后,一小半扫到风眠的身上,散发着清雅的唐香。从风眠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源赖光难得一见的不带任何或嘲讽、或不屑、或倨傲的笑容。
真不是它没骨气,但是毕竟是自己选的主人,还是个大美人,能怎么着?
宠着呗。
啊,舒服……
突然,源赖光猩红的眸子半眯起来,他发现屋外已经有了另一道呼吸。
他拍了拍黏着自己的风眠的背部,尽管再不情不愿,风眠也知趣地从源赖光怀里跳了下来,一溜烟就没了身影。
“进来。”
雕刻着精致花纹的木门被人从中间拉开,身着绣有只有深受家主信任才有的龙胆花纹的山岛麻吕走了进来。
“家主”,山岛麻吕恭恭敬敬地将一个密信递交在源赖光面前。
来自天皇的急召。
源赖光重新将轻甲穿戴整齐,从刀架上将童子切安纲取下。
“都嘱咐下去了吗?”
“一切都遵照您的旨意。”
源赖光点了点头,朝大门走去。
山岛麻吕也像影子一般忠实地跟在了源赖光身后。
还没走到大门时,欢快的少年声音便已传入耳中。
“赤雪,过来!”
一个穿着绣有五叶三花纹路华服的少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赤雪,赤雪将树枝从十米开外的空地上叼回来,一边跑动,一边疯狂地摇着尾巴,样子十分憨态可掬。
少年现在就像一棵正在茁壮成长的小白杨,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源赖光看着眼前的鬼切,不禁思考是否鬼切的智力也随着重铸而倒退回去了,之前还一副端丽稳重的样子,到现在反而爱玩闹起来了。
不过,这样也不错,至少不像之前那样没事来找他麻烦了。
他的脸上多了点笑意。
显然,源赖光并不会为了别人刻意收敛自己的笑声。
显然,鬼切耳朵也还没聋。
他在笑什么?!
鬼切只觉得自己的额头好像出现了三根无形的竖线。
在笑自己这矮小的少年形态吗?
可这具身体还不是源赖光他自己铸的!
当真是因为灵力不够,还是因为源赖光那该死的恶趣味啊?
自己之前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咋的,居然认为源赖光高洁、正直、强大,恐怕只有强大是真的,明明就是很恶劣的性格。
在意味不明的笑声中,鬼切的拳头一点点握紧。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喂!你……”
鬼切愤然转过头来,猝不及然就撞进了源赖光含笑的双眼,明媚的阳光下,那双赤红的眼睛宛如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光彩夺目得晃了他的眼。
“你、你……”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一点薄红悄悄爬上了鬼切的耳朵。
鬼切木头人似的怔愣在原地,赤雪叼着树枝走到身边了也没发现,直到赤雪气鼓鼓地开始扯鬼切的裤脚时他才反应过来。
“我怎么了?”源赖光看着鬼切红着脸说不出话,心里也起了点逗弄的心思。
不料鬼切直接跳上了围墙,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原来现在的鬼切也会害臊吗?
源赖光不免有点惊奇。
“家主,急召……”山岛麻吕不由得要提醒一下。
“走吧。”
等到源赖光坐着的马车轱辘辘地滚远,直到最后缩小成一个点,鬼切才重新出现在屋顶上。
“真是的”,鬼切摸了摸自己不争气的有些发烫的耳朵,“没事笑这么好看干什么。”
他将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以一个不正常的频率疯狂悦动着,一下一下,仿佛要挣脱所有血管,挣脱一切束缚,不管不顾地从胸膛跳出来,鬼切突然有些气恼了。
跳这么快干什么,反正源赖光也不知道。
就算知道了……
估计也不会在意吧。
之前作为源氏重宝,他对源赖光有着多深厚的敬与爱,发现被欺骗之后作为妖怪就有多浓烈的憎与恨。
但是,无论哪一重身份,总归是有联系的。
不像现在的他,除去那场生死对决,好像已经失去了和源赖光所以的牵扯。
“恩仇相泯……”
当念道这个词的时候,他那与源赖光相似的红瞳也有些黯淡了。
他在房顶上找了个地方坐下,像是很久之前他还是源氏重宝那样,目光专注的盯着源赖光离去的方向。
就这么等着吧 。
不问缘由、不求结果的等着。
等到春晖渐渐被乌云掩盖。
等到迁来飞鸟在天空上盘旋着寻找避雨的檐。
鬼切反应过来时,天色已经不复早前的明朗,一层层的黑云翻涌着从远处滚过来,盖在头顶上,仿佛马上就能滴出墨来,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他低头看着源氏的下人们忙碌的脚步逐渐加快。
心里忽然有了些忐忑。
话说,
源赖光走的时候带伞了吗?
鬼切不知怎么的想到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