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落日熔金最后那一缕昏暗的光辉打在他眼皮上，耳边是不甘的怒吼和哭泣，连带着他也被悲伤的潮水淹没。

他缓缓地睁开双眼，遍地是折断的刀戟，飘扬的旗帜也折断了高傲的脊梁，倒在了被金色血液湿润过的土地上。

创世神已死，他们沦为败者。

在巨大的血色法阵下，桀骜的灵魂消散，他们将化作滋养另一个世界的沃土。

一滴泪克制不住地滑落。

当源赖光醒来时，他漂浮在一个无边无际的金色水池里。周边没有怪物、没有冰原，只有那无尽的血色。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无形之中有几道枷锁，扣住了他的四肢、颈部和腰部，将他束缚于水面之上。

既然反抗不了，源赖光也不去做这无用功了，他艰难地转动脖子打量四周。

金色的液体宛如唐朝最精美的丝绸那般顺滑，却给他的身体带来一阵刺痛。池水上面零星漂浮着几个灰白头骨，偶尔还能看见一截腐蚀过的手骨突兀的支出水面。

莫不是神骨？

他想起刚才那个梦境。

这个世界是一个由神明搭建起的伊甸园，曾经一度达到鼎盛。神明陶醉于自己高高在上的伟大中，直到创世神发现这个世界不过是万千大世界其中之一。

神，并不高洁，相反，他们一样拥有人类的七情六欲，甚至是更强的杀念。

虚伪的泡沫被戳破，神族为此感到恼怒。与此同时，一个贪婪而自私的念头升腾起来：若是灭掉其他世界，那么是否就能继续维持独一无二的地位，是否又能攫取更多资源。

于是神发动了战争。

起初他们顺利地灭掉了周围的几个世界，陷入沾沾自喜之中，杀戮的念头空前膨胀。

直至挑衅了更高维的文明。

这时他们才意识到在更高维的世界眼里，他们不过是妄图以卵击石的蠢货。

创世神被杀死，整个世界逐渐塌陷，其他神族终于在高傲中成为自己最为不屑的怪物，在阵法的转换下成为高维文明的养料。

“唯杀戮者生！”这时他们最后的呐喊。

“啊！”源赖光忍不住痛呼出声，回过神来之后他死死咬住下唇，免得再次发出这种脆弱的声音。

就在刚才，好像有千根银针扎进了他的大脑，与此同时水池的腐蚀越发严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啃食他的血肉，他的皮肤皲裂开，出现一条条泛着金色光芒的豁口，鲜红的血液顺着豁口汩汩流出，融进金色神血中。

虚空中传来一个古朴的声音，那个声音分明说着不为人知的语言，可自己却听明白了：

“人类，神是不可窥见、不可名状、不可猜测的。”

不可猜测吗？

源赖光如言停下思考，那宛若凌迟般的痛苦也渐渐退去，淡蓝色的光辉若隐若现，他的伤口也慢慢修复。

“生命法则的力量？”那个声音终于有了一丝起伏。

这个人类过于特殊，从他的视野注意到这人时便有所察觉，所以他费尽心力将人类吸引到这里。

他观察着人类过于强悍的实力，看着他以极快地速度适应了这片冰原，看着他将自己活成一把嗜血的刀刃，如今更是给了他意料之外的惊喜——来自一个世界的认可。

源赖光浓密的睫毛轻颤，眼神终于恢复清明。显而易见，他察觉到了声音里潜藏的那点细微的喜悦。

这个声音来自于谁？

是神明？

但是神族不是已经覆灭了吗？

等等！这也不能想吗？

源赖光赶紧中断了想法，他死咬住嘴唇，承受着再一次袭来的痛苦。

“我应该提醒你，你的所有想法在这个空间都是透明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思想透明，意味着一切的阴谋都无所遁形。

真是糟糕。

“那么请问”，源赖光松开被咬得渗血的唇瓣，目光坚毅地望向血色虚空，“阁下是谁？为何要将我带到这里？”

“你可以称我为创世神。至于为什么找你……”

虚空中突然凝聚出一团金色的魂体：“他们剥夺了我的躯体，我需要一具全新而强大的身体。”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接取走？莫不是现在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持你夺走凡人的躯壳？你又能开出怎样的条件让我同意？”

他看向底下一脸势在必得的源赖光，久违的体会到了棋逢对手的愉悦。

原来人族也有如此的智慧吗？

这么快就抓取出最利于自己的信息。

“你没猜错，我的力量确实遭受禁锢。不过我在这里最多就是失去自由，而你却只能变成你所见过的野兽，最终溶解成你所在的一汪水池。”

“死亡不过是所有人类的归宿，你以为我会惧怕吗？”

神明知道源赖光所言非虚，他是真的不怕死亡。

当真是狂妄自大的人啊，此刻都还不忘露出傲慢的笑容，不过，只要是人类，始终都是有弱点的。

金色池水忽然变得汹涌澎湃，源赖光能感觉颈部被什么东西猛然勒紧，氧气慢慢变得稀薄，胸膛上如有千钧之石，使得呼吸的起伏越来越小，四肢、腰部也传来一阵要被截断的疼痛。

呵呵，这就开始发怒了？

神明？

不过如此。

在他意识恍惚时，他听见创世神在他耳边循循善诱：“你不是遭受过旁人的背叛吗？你就不想报复吗？”

报复？背叛？

他隐约记得自己好像确实是被人下了药。

“你不希望开创一个唯有人族的世界吗？我能保留你的意识，你我合为一体，我将赋予你改变规则的力量。”

源赖光瞳孔一缩，赤瞳里浮现出几分势在必得：“成……交……”

万顷金池气势磅礴皆向一处涌动，在中心包围形成一个巨大的茧，将一人包裹其内。

源赖光能感受到神血仿佛覆盖在他身上的一层朦胧的水雾，从他的每个毛孔向内渗透，为自己洗经伐髓，外表的皮肉开始剥离，而很快又在蓝色与金色光芒交织下长出新肉，整个过程犹如历经一场缓慢而持久的酷刑。

这期间他清醒又昏迷数次，等他最后一次苏醒时，所有神血都以枯竭。

眉心突然传来的刺痛，那是创世神划开的一道伤口，金色的血液从中流出。随即自己的记忆被翻动，过去的岁月在脑海里快速掠过，这让他感觉到恼怒。

但是很快连恼怒都消散了，他的灵魂深处撒发出一阵浓浓的疲倦，在困意地作用下鲜艳欲滴的赤瞳一点点暗淡下来。

额头的伤口很快结疤脱落，最后留下一道金色的烈焰纹路。

当红瞳再次睁开，那里面只有翻涌的血雨腥风。

“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