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楠：“怎么？你们那几天俱乐部关门？”

“不关，”周存安撇她一眼，“不和你开玩笑，每个教练方法不同，脾气也不一样，我最适合你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阮楠不信：“难道你们俱乐部就没有那种每天有工作要忙，只能偶尔抽出时间过去的顾客。”

“少，”周存安松散道，“小孩课外时间多，真有兴趣的每天都能挤出时间来。我们收费不按课时按天，放着不去挺烧钱的，所以超过一个星期没去就会劝退。”

“行吧。”

阮楠也不知道该说他们为顾客着想，还是姿态挺清高，总之和她这个分毫没花的幸运客户没什么关系。

……

药店挨着著名的旅游景点，街道上人潮涌动，没想到药店里面人也不少。听到人议论才知道湖边举办女神节活动，现场混乱引起了小型踩踏事故，虽然疏导及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可免不了一些人受了轻伤。

药店的医生正给人包扎伤口，手法专业利落。

阮楠本想问他要不要也让医生给包扎一下，可瞅见他伤口位置又闭了嘴。

真不好包，要包得直接给他把嘴捂上，不谈能不能吃饭的问题，反正回到俱乐部肯定很丢面。

她跟着他去拿药，亦步亦趋在他身后，似有若无的浅淡香味萦绕鼻尖，像是橙花被碾碎，醇厚却浅淡的苦涩味道细入毛孔。

应该是换了沐浴露。

“刚才和你对打的那个人伤比你严重，你要不要也给他带点药回去？”阮楠问。

周存安表情冷下来，淡淡地“哦”了声，半晌又停下脚步，捺不住转身问了句，“很关心他？”

“你是老板，你才应该关心，我随便问问。”

阮楠瞅了眼周围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招架不住来往的目光，委婉提醒，“我们别停在这排货架边把真正需要它们的人挡住了行吗？”

……

周存安在收银台结账时，阮楠走去外面等他，正对面的LED屏上滑动着“女神节快乐”，阮楠想起中午收到的花束，或许是该买个花瓶，放在店里肯定能显得更有生机。

正想着，一个小女孩突然拉住衣角，委托她帮忙看着气球。

“姐姐，我上个厕所马上回来，你一定要看好别丢了，这是藏着幸福的气球！”

“藏着幸福的气球？”这说法让阮楠露出了笑容，“所以这是爸爸妈妈买了送给你的吗？”

“不是的，”女孩摇了摇头，“是在刚才的活动上抢到的，里面很可能藏着十万奖金的奖金卷。”

“……”

难以否认，金钱的的确确算是一种幸福。

女孩走后，她举着气球，朝刚出药房的周存安招了招手。

周存安：“刚买的？”

“不是，帮小女孩保管的，她应该很快就过来了，”阮楠突然问他，“我是不是长得很善良？”

周存安抬眉，“怎么说？”

阮楠跟他说了刚才的事儿，“我有点意外，没想到自己能面善到，让她把价值十万气球交付给我，也不怕我跑路。还挺有压力。”

周存安弯唇笑：“你确实长得让人很放心。”

“？”阮楠一时间没弄明白这句话是褒义还是贬意。

周存安说：“周町恩喜欢瞎跑，看见你和他在一块儿会松口气，”

刚回来的那阵就他带着周町恩，他弟是个不安分的主，对沆安也人生地不熟，郑清禾担心他出事，每隔几小时就给他里发拐卖案件的推送，其中女性骗局尤其多，给周存安也搞得草木皆兵了阵儿。

所以周町恩自己偷跑出去买书的那天，他确实担心，尤其听见他电话里说和一个姐姐在一起。

直到看清阮楠的模样，他提起来的心，很神奇地落了大半，像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直觉，一眼就能把她和坏种区分开。

……

“你们这个气球可以卖给我吗？”

阮楠还在等女孩出现，被打断后转头，发现说话的男人看着眼熟，是之前在她店门口拍照的大叔。

大叔显然也认出了阮楠，不知为何慌乱了一瞬，语调比之前快了许多，“这个气球可以卖给我吗？我知道你们是想抽奖是吧，奖已经被其他人兑走了，剩下的都是空气球。”

“这不是我的——”

“贺滨！你凑什么热闹，我都多大年纪了，又不是小姑娘。”

一个女人匆匆走过来，嘴上说着埋怨的话，却没丝毫不耐的情绪，她挽住男人的手臂笑骂了声，抬头准备和举着气球女生说话时，却愣在了原地。

……

“阮楠，”苏方萍脚步不自觉退缩一部，下意识把目光转向身边的男人。

“恰好碰到了，”贺滨无措笑了笑，向她解释完后兵荒马乱向阮楠自我介绍一通，暗叹自己这么大岁数对着个小姑娘还能这样惊慌失措。

他定了定神，还是没收住语气里的小心翼翼，“要不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叔叔请客。”

阮楠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堵了团东西。恰好女孩过来要气球，她弯下腰把绳子交给女孩，对方眼含光亮朝她道谢后，她也找回了一点声音。

“不了。”

阮楠想，他之前自家店门口拍照，莫名其妙问了她一大堆不相关的问题，导致她当时把他看成了可疑人员……原来是这样。

“我们走吧，”

阮楠对周存安说完，没等回应，自顾自率先径直往前走，周存安默默跟在她身后，不到十来米的距离，贺滨匆匆追了上来。

五六十岁的男人表情歉意，语气请求，“阮楠，你能不能和你妈妈说说话。这些年来，她一直都很愧疚当初的决定，在家里情绪时常不稳定，去看了很多次心理医生依然没有好转。

我劝过她来找你，好好补偿道歉，但她害怕打扰你，也害怕你不接受她……现在回来，是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

“能不能，和她聊聊。”

阮楠愣愣盯着他，耐心地听他说完每一个字，笑了，“叔叔，你是语文老师吗？”

贺滨：“……”

“你真的，很会说话。”

和她爸完全不一样。

阮楠爸是榆木脑袋，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会憋闷在心里。是那种，宁愿自己吃亏，也不会麻烦祈求其他人的类型。连他自己的情绪都只能自我消化，更别谈去思考照顾妻子孩子的感受。

但这个人，是切切实实在为苏方萍着想，他甚至能放下辈分身段向她请求，甚至，都不会考虑到她的想法。

阮楠异常平静。

“如果她只是想从我身上得到原谅，让自己解脱，那麻烦转告她，我原谅她了。人各有志的道理我懂。但以后，请不要再过来找我。”

……

路边，阮楠跟周存安慢慢往回走。

她看了周存安一眼，表情轻松。

“我这个人情绪还是很稳定的，不会和人吵架打架，毕竟只跟你学了一节课，也打不过别人。看来之后，真得好好学学。”

“不知道你们送的那张卡什么时候过期？到时间了提醒我一下，我续个费，不过你们这个课续费贵吗？俱乐部那么高档，一对一教练，还是老板亲自下场，好像有点上不起的样子。”

周存安：“……”

阮楠轻声：“周存安，我想先回家了，”

……

结果，阮楠没回成。

再回神，她换上了俱乐部的员工短袖，傻愣愣站在擂台之上，手上戴了半指拳套，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被对方蛊惑过来的。

脑子特别疲惫，阮楠恍惚地想，待会儿如果身体再精疲力竭，到底算是以毒攻毒，还是雪上加霜……

亲身站在在擂台上，和在下面观看是两种全然不同的体验。

五六平方米的方形擂台似乎变得漫无边际，在头顶炙亮的白炽灯下，阮楠感受到一种玄乎其玄的眩晕感，像是身处无边的大海，自己正是白色海浪的中心。

“你在这带我上课？”

阮楠看向倚在立柱边带拳套的那人。

“谁在擂台上训练，”他利索拉紧系带扣上，胳膊力量感勃发，抬眼笑得不羁，“当然是对打啊。”

“……你是不是在搞笑？下面沙袋那么多，非得找个有痛觉神经的吗？”阮楠表示她的命也是命。

陈偲和许其路过下面表情不可思议，愤愤吼了句，“哥你还要不要脸了，是听说沆安这边水土养肤，也没听说能让人脸皮变厚啊。”

稀里糊涂的，

陈偲和许其也加了进来，赛事发展成了二对二pk。猜拳后阮楠和陈偲分到一个队，对面两个角站着周存安和许其，四方对峙。

周存安脸色有点沉。

本想着单独陪阮楠玩玩算是发泄，没想到俱乐部里养了两个看不懂脸色的闲人。

“说好了啊，随便来，完全没有规则，”陈偲活动着手腕。

阮楠一脸麻木。

她到底是怎么误入这个场的啊！

“我会不会被打成筛子，”她舔了舔唇有点紧张。

“放心，你又新人福利，不会对你下重手，”陈偲说。

阮楠想着也是，又问，“那你会不会被打成筛子？”

“……瞧不起人了啊。”

阮楠想让他清醒点，“不是我瞧不起你。我又不是女拳王，他们有两人都很专业，我帮不了你，你肯定只能靠自己。”

在被软绳框在狭小天地里，对面两人眼神跟两头狼似的，反观她和陈偲，像是误入原始森林的水豚，有种即将被捕获的清澈脆弱感。

场上没有裁判，擂台下面也不见其他人影，也不知是早早下了班还是被清了场。

没人观看也没了心理压力，阮楠放开了手脚一顿乱捶，毫无章法……人没挨着一个，那边陈偲果不其然被围殴了。

阮楠：“……”

不是很解压，感觉压力更大了呢。

“许其你个狗东西，你他妈公报私仇是吧。”

许其笑得想死，“哎哟我去，屁股挺Q弹啊，吃了几斤□□糖，拍得我的手一跳一跳的。”

阮楠没忍住笑了声，又觉得有点对不起陈偲，拉平嘴角朝周存安喊了句，“周存安，我们1V1。”

周存安挑了眉，眼神明晃晃写着“那么自信啊”，如他所愿放过陈偲朝她走来，每一步都极具压迫感，让阮楠瞬间想起了他和人对抗时极具蓬勃的力量。

“……要不你还是去陈偲那边？我没准备好。”

周存安顿了下，黑亮的眼中随即盛满笑意。

“过来，你出拳，我防你。”

……

打得酣畅淋漓，到后面阮楠有些上头，在一只手被擒住时，下意识思索着对方最脆弱的部位，锁定后，刚踢出去一截，被周存安抓住小腿，荒唐地看了她一眼，“你真敢啊。”

“不好意思，打嗨了没注意。”

不到十分钟就累得不行，阮楠掀起绳跳了下去，另一侧陈偲和许其还斗得带劲，像是突然被释放了天性，扯头发咬胳膊乐此不疲，堪比村口大妈斗法现场。

“他俩是不是有什么过节？”阮楠撑着腰问。

“多了去了，”周存安扔了瓶果汁给她，“感觉怎么样？”

她找了把椅子坐下。方才在擂台上，分泌的肾上腺素把控着头脑，心里像是灼烧着一团火焰，紧张又兴奋，现在渐渐冷静下来，就进入了贤者状态，视线不断放空，“感觉很好。”

“灯光照在头顶，脑子一片空白，只有自由无畏，好像自己是世界的中心，”阮楠拧开瓶盖：“在你让着我的时候都能有这种体验，不知道你们真正对打时，到底多么刺激。”

“刺激，但也没那么刺激，”周存安拖着调解释，“比赛的时候，被打中的第一反应是还能不能继续起来战斗，脑子里想的全是赢，如果打腹部或者肋骨，骨折胃痉挛，会很痛苦。”

提到痛苦，阮楠心虚了下。

“刚才差点……不好意思，打兴奋了，有点不择手段，”她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忘恩负义的意思，便非常正式地道歉，“请你原谅我。”

说罢坐在椅子上双手合十，一脸恳切认真的表情。

周存安低眼看她，想着除了原谅他还能怎么办。

自己都没意识到时，手自然而然垂落，轻拍了下她蓬松的发顶，撇开眼轻描淡写。

“没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