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乐思柠整个身子都僵住了，愣在原地，嘴唇紧紧抿着，呼吸慢慢沉重。
许久，她猛然抬起头，看向周小燃，神情同样变得凝重，垂在两侧的双拳越攥越紧，大拇指指甲嵌入中指软肉里，一阵刺激的疼痛感袭来，却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鼻子越发酸涩，视线渐渐模糊，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胸腔紧紧绷着，两行无声的泪水瞬间滑落……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但是当年我真的是迫不得已，他们知道……我跟你要好，如果我不那么做，就会连我一起关……”
“周小燃——”乐思柠冷声打断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沉重地说道：“别说了，你回去吧。”
“思柠……”周小燃同样也在哭，手里的奶茶塑料杯已经被她捏得凹进去一大块，她抬起手背随意抹了下眼泪，继续极力解释着：“真的对不起！我知道那件事对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还害你差点……”
“周小燃——”乐思柠忍不住大喊一声，攥紧拳头，呼吸声依然很重。
她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忍受着指间的疼痛，低沉地说道：“外婆在里面，别让她听到，你走吧！”
说完果断转身向房子里走去，娇小纤弱的背影让人心疼。
“思柠……”周小燃沉声叫着，神情充满懊悔，眼泪肆意流淌着。
乐思柠没有回头，更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偌大的院子，只留下周小燃独自懊悔，一片清寂……
今晚，乐思柠没陪外婆看电视，洗完澡就回房间了。
不可否认，周小燃确实影响了她的心情，那件事已经过去十年了，每当想起，依然历历在目。
这些年，她很努力地想要忘记，尝试了各种方法，但凡关心她的知情人都极力掩藏不再提起，可是偏偏有人不愿意放过她……
“叮铃铃——”清脆的下课铃声响起，老师宣布下课，随着班长的一声“起立”，全班同学集体起身鞠躬，拉着嗓子说着“老师再见”。
上了一天课，同学们早就归心似箭，迅速收拾好书包陆续离开教室，只有乐思柠还坐在位置上。
她要等着当值日生的周小燃一起回家，那是她在学校里唯一的朋友，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从幼儿园到五年级都分在一个班。四年级开始家长就不再接送，她们就约着每天都一起上下学。
周小燃扫完地背起书包要去倒垃圾，临走前让乐思柠先在教室等着，她倒完垃圾就上来。
乐思柠正帮忙擦着黑板，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可是等了好久周小燃都没回来，隔壁教室传来一阵大锁勾着金属门扣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啪嗒”一声，锁孔被扣上，仓促的跑步声往楼梯口方向渐行渐远。
天色渐暗，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雨，乐思柠从抽屉里扯出书包，准备下楼找周小燃。
突然，一个瘦长急促的身影出现在楼道里，穿着蓝色的卫衣外套，往教室前门的方向……
乐思柠还没反应过来，教室的后门传出重重的关门声，她惊了一下，刚往后转身，前门也被重重关上，两道门相继上锁。
“等一下——”她叫了一声，往前门跑去，“还有人在里面。”
外面的人就跟没听到一样，快速锁了门就跑开了。
乐思柠用力扯着门把，另一只手重重拍打着门板。
“快开门呀！教室里还有人……”她边拍门边叫喊，急得哭出声来。
半个小时过去，喉咙都快喊破了也没人理，锁门的人早就消失不见了，这个时间连一楼大铁门都该锁上了。
窗外电闪雷鸣，滂沱大雨倾泻而下。
乐思柠环抱膝盖坐靠在门边，周围的漆黑让她惊恐万分，身上越来越冷……
刺目的闪电划过窗外，她大声哭着，继续使劲拍打着门，断断续续拍了几个小时，气力早就耗尽，拍门声愈是微弱……
随着一道轰鸣的雷声，乐思柠胸口颤了一下，仿佛整个人被击中般，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县医院的病房里，父母和班主任在病床两边站着，还有——
“啊——”她突然惊叫一声，猛地从床上爬起来，身体下意识往床头柜边靠拢紧缩，一个不经意直接滚了下去，脑袋撞到柜子上。
“柠柠——”
“思柠——”
几个人急忙上前要去扶她。
“走开，走开……”她胡乱挥舞着手，不让他们靠近。
“柠柠，别怕！是爸爸妈妈，还有你的老师和同学。”早已哭得双眼红肿的严华看到女儿这副样子忍不住再次哽咽。
乐思柠不听，捂着耳朵大声哭喊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乐思柠，对不起……”一个穿着蓝色卫衣外套的男生红着眼眶上前道歉，脸上两道明显的红印子。
“还有你，赶紧道歉。”一道霸气凶悍的中年男声传来，踹着另外一个男生向前。
“对……对不起！”
乐思柠突然停止了哭声，眼神顿时变得惊慌失措，带着哭腔的声音，不停念叨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柠柠，柠柠……”乐骏贤拉起女儿的手想扶她回病床。
可是乐思柠不知道哪来的蛮力，一手甩开了乐骏贤直接往外跑，手背的针头随着她的大力挣脱被扯出，点滴瓶摇摇晃晃地挂在固定的架子上。
大家都跟着追了出去，乐思柠使出全身力气沿着走廊一直跑，捂着胸口，不停喘着粗气。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让她特别害怕，走廊的尽头就是楼梯，她想也不想就往下跑，结果惊慌失措中一脚踩空，整个人摔了下去……
“柠柠——”
“思柠——”
……
睡梦中的乐思柠双目紧闭，眉头紧锁着，眼角挂着泪，额头上沁着密密麻麻的汗，双手紧紧攥着被子，耳边传来一阵阵的嘲笑和谩骂——
“乐思柠，你怎么还有脸来学校？”
“都是因为你，害得那么多同学得了传染病……”
“像你这样的害人精，就应该去死……”
“周小燃，离她远一点，小心你也被传染……”
“滚……滚出我们班……滚出学校……”
……
一张张可怕的嘴脸在她眼前晃着，嘴里不停地振振有词……
突然，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声线温柔且节奏分明——
“小柠，别怕……不要理他们，一切都过去了……小柠，过来……小柠……小柠……”男生叫着，声音却越来越远……
“郭扬……郭扬……”
乐思柠倏地睁开眼睛，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哼哧哼哧喘着气，四周一片寂静，场景历历在目，梦境里的惊恐还未散去。
她打开床头的灯，抽了两张纸巾擦额头上的汗。
喘气声渐渐平复后，她拿起手机，习惯性点开林嘉的微信，迅速地在屏幕打字：嘉嘉，我又做噩梦了，今天周小燃来找我，她……
字敲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林嘉最近因为林妈妈反对她跟季明昊交往心情很糟，昨天才刚打电话来哭诉过。
她不想让林嘉担心，急忙删了正在编辑的短信，息屏放在一边。
床头保温杯里是外婆给她准备的温开水，她拧开盖子，动作缓慢地喝了几口，睁着眼睛靠在床头，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噩梦惊醒，肯定是睡不着了，重新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朋友圈刷着，转移依然有些紧绷的神经。
邵鹏十分钟前发了一条朋友圈，标题写着：酒足半饱，收工！
并附上一张烧烤竹签和空啤酒易拉罐的合影。
她毫不吝啬点了个赞，不到一分钟，邵鹏的微信就发来了。
邵鹏哥：小乐，你也是个夜猫啊！
乐思柠想了一下，回：刚醒，起来喝水。
邵鹏哥：假期过得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乐思柠：嗯，开心！
邵鹏哥：那就好，赶紧睡，女孩子熬夜对皮肤不好，回来哥请你吃饭。
乐思柠：好的，邵鹏哥晚安！
邵鹏回了个晚安的表情包。
方家沁的微信头像瞬间置顶，不用问，他们肯定在一起吃夜宵。
方学长：怎么还没睡？
乐思柠也不隐瞒，很自然就回：睡了一觉，梦醒了。
方学长：什么梦？有我吗？
乐思柠：……噩梦。
方家沁发了个尴尬的表情：那就算了，怎么突然做噩梦了？
方学长：别怕，把灯打开，起来喝点水。
乐思柠听话地打开保温杯盖子又喝了一口，回他：嗯！已经喝过了，你们平常都这么晚吃夜宵吗？
刚按了发送键，方家沁的信息进来了：下次梦到我就好了，或者我努力一点进入你梦里，这样你一定不会被吓醒，就算醒也是笑醒，好不好？
“……”这言辞……算不算调戏？
乐思柠不知道该怎么回。
方学长：也不是，你邵鹏哥画图画累了想喝酒，买了夜宵过来串门。
乐思柠：你是不是也在画图？
对方家沁这个工作狂来说哪有夜晚的概念，突然想起之前在酒店突然发烧的那晚，凌晨四点半，他拿着图纸筒和电脑从电梯出来的场景……
方学长：嗯！还有一份深化图没完成。
果然，他又在熬夜！
乐思柠急切地打字发过去：很着急吗？能不能明天再画？
方家沁扯起唇角，随即问道：你这是关心哥哥？
乐思柠不遮掩，肯定道：嗯！熬夜对身体不好。
方学长：行！听你的，明天再画。
其实这份深化图一周以后才交，只是他喜欢提前把事情做完，主要是他也睡不着……
乐思柠回家后对他的态度明显冷淡了很多，发微信不及时回，就算回也是简短得不行，偶尔通个电话没说两分钟她就找理由结束了，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天在江边开的那个玩笑让她有了芥蒂，虽然她嘴上极力否认，但除了这个原因他想不到别的理由。
他有点后悔，真不该操之过急，结果用力过猛适得其反，直接把人吓跑了。
方学长：饿不饿？
乐思柠没有吃夜宵的习惯，许是噩梦的惊恐消耗了太多的能量，经他这么一问，她还真感觉有点饿了。
也不矫情，随手就回：有一点。
方学长：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点个外卖？
乐思柠：乡下还没开通这项服务。
方家沁不假思索，速度敲着字发过去：发个定位给我。
乐思柠以为他不相信，便回道：真没开通。
这思维……显然不在一个频道！
方家沁摇摇头，拨了语音通话。
乐思柠下床关紧了房间的门，按了接听。
“小龙虾好不好？”他温柔地问着。
“嗯？”
“清蒸的行不行？我给你送外卖，你家离东珉县城还有多远？给我发个定位。”
“……哥哥，你在逗我吗？现在两点半了。”从嘉华大学到东珉县城就要两个小时，再到乡下，至少凌晨五点，天都亮了。
“怎么？不相信我？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不是，我是觉得吃这顿小龙虾的代价太大了，这么晚了，而且你不是喝酒了吗？”她并不是不相信他，只是觉得他这想法有点荒谬，不切实际。
“我没喝，就算喝了也能叫代驾。”
“开夜车很危险，你明天不用工作吗？”
“你就那么怕我去找你？”他不觉又开始跟她较劲。
“……”这老学长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我在去买小龙虾的路上。”
“学长——”她对他的举动表示无奈，阖了下眼，缓声说道：“哥哥，别闹了好不好？赶紧回去睡觉吧，天都快亮了……”
“那正好，我顺便到县城买点早餐陪你吃。”
“学长，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她不觉语气变得严肃了，声音也大了起来。
“所以，你果真就是……”
一个苍老慵懒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
“柠柠——”
糟了！把外婆吵醒了！
乐思柠无奈地闭上眼睛，抿着唇，不敢发出声响。
“柠柠——”外婆扯着嗓子又叫了一声。
“诶！外婆。”
“你在跟谁说话呢？”说话间外婆已经打开了她房间的门。
乐思柠急忙挂断电话，对外婆说道：“没有，我在看视频，忘记关声音了，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啊？”
“口渴了，我起来喝水。”
“哦，那赶紧睡吧，别玩手机了。”
“知道了，外婆，你回去睡吧，我也去睡了。”她扶着外婆往门外走。
方家沁发了一条微信过来：外婆怎么了？
乐思柠叹了口气，还是给他回了：我把外婆吵醒了，哥哥，不闹了行不行，赶紧回宿舍睡觉，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就当我欠你一顿小龙虾，等回学校了请你吃。
方学长：行，那哥哥等你。
乐思柠：晚安！
方学长：晚安！在梦里等我……
算了，再跟他扯下去，天真要亮了。
她从抽屉里拿出耳机戴上，打开了音乐播放器上只有三首歌的列表，按了播放键。
“我家柠柠怎么这么不经逗！”方家沁低喃自语，息了手机屏，抬头看了一眼朦胧的夜空，扬着嘴角，转身从阳台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