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兰睡眠少，前一天累得浑身酸痛，第二日清早不到五点半，她就照常醒转了。她一醒，于利斌也跟着醒过来。两人窸窸窣窣地下了床，简单洗了手脸，漱过口，冯玉兰用电饭煲煮上小半茶盅米，熬稀饭，又喊于利斌去市场买菜。

“你称点里脊肉回来，早上烙饼做馅用的。”

“这会儿做饼多麻烦，我在外面买几个回来，省得你做。”

“离他们起床还早，来得及。”

“晓得了。”于利斌换过鞋子，拉上买菜的推车，出了门。

冯玉兰在厨房合粉揉面，忙得不亦乐乎。于利斌将菜买回后，她收拾好灶台，将洗净的青嫩缸豆切碎，里脊肉切成肉沫，于利斌挤在水池边洗韭菜，搅拌鸡蛋液。

“韭菜鸡蛋馅和缸豆肉沫馅够了吧？”于利斌看老婆专心致志地切肉沫，让她用刀剁几下，她不肯，说女儿女婿在睡觉，弄出大声音，会吵到他们。

“今天就做这两样，我晓得你爱吃肉沫芽菜的，下回专门做给你吃，芽菜我没有提前打整，做不了。”

于利斌咧嘴一笑，两只小眼睛眯成缝，“不用专门做，要是我嘴馋了，在外面买是一样的。”

老俩口你一言我一语，时间过得飞快。他们将将起床时，晨光熹微，这会儿天光愈来愈亮，楼下人声四起，早起的小孩咿呀咿呀，几个头发半白的老头儿坐在长条板凳上，唧唧哝哝说着闲话。

冯玉兰和于利斌吃完早饭，相携着下楼溜达，他们绕着小区转了两圈，时间也才不过七点半。走得累了，他们找了一处没有人的休闲椅，靠着椅背歇气，顺便给自己妹妹电话，问她们今日安排。

得知她们也不打算外出，冯玉兰连连表示赞同，说自己也要在家歇息，“不和年轻人混，简直闹不过来。”又问她们要不要来家里，说烙了新鲜的饼子，“好吃得很，你姐夫一气吃掉三个……让他们年轻人一起玩，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凑一桌。”

几个来回，冯玉兰和姊妹敲定在家聚会。

“你不是很累？怎么又招这么些人来家里？那比昨天还累人。”于利斌问她。

“自家人聚会不讲究那些虚的，她们会帮忙，不会只让我一个人做饭。你早上买的那些菜还不够，要再去菜场买一些荤菜……”冯玉兰絮絮叨叨地念着。

两人一道返回家中，于利斌重新提着推车出门，冯玉兰打开冰箱，一阵收拾。她菜都拿出来，堆在洗菜台上，一样样洗好，切好的菜分装在盘子里，红的绿的，光是看着，就很喜人。等她将早上买的新鲜排骨氽过水，放到炖锅，于利斌也到了家，他身后跟着一串嘁嘁喳喳说话声。

“大姐，我们到了。在楼下碰到姐夫，他买这样多的菜，你们是预备我们在你家住一个星期吧？”大妹冯桂兰一席话惹得几人大笑。

冯玉兰从厨房钻出来，“随便你们，爱住多久就住多久，家里人多热闹。”

“大姐，你烙的饼呢？我们可是空着肚子来的，好久没有尝过。”冯桂兰说着这话，嘴里不住的笑。她丈夫曹国庆站一旁，也裂开嘴笑，“天底下就有这样好吃的人，我说吃完饭过来，她偏不肯。”

“那有什么要紧，就是喊你们来吃的。”冯玉兰将装饼的盘子放到餐桌上，又拣回去几个，“小鱼还没吃，这几个留给他们。”

“他们去哪儿了？”冯桂兰往嘴里塞一口饼，喝一口稀饭，边吃边问。

“还没起床，应该快了。”

“快九点了，还没起，他们约的几点钟？我们来你家时，曹建和他老婆也还没起，我们静悄悄地出了门，让他们小俩口自己弄吃的，娃儿跟着他们睡，也不晓得吃没吃，他们年轻人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冯桂兰嘴里吃着，提起孙儿，很是放心不下。

“你吃你的，难不成他跟着自己的父母，你还操心他吃不饱饭？你不是说带小孩辛苦，好不容易丢开手，随他们去嘛。”冯玉兰一面劝慰大妹，一面新拣些泡菜，搁到碗里。

“带小孩是辛苦的嘛，累死人，偏生这么小的娃儿，又招人疼得很……小鱼好久生？你不问问她？她不趁早，你抱娃儿都抱不起来。”冯桂兰越往后说，声音压得越低。

冯玉兰笑了一笑，“我问了，她还不想生。”

“还不想生？你不劝劝她？她有三十了吧？到年纪了。”

“年轻人劝得动？曹建当初闹着要和妮儿结婚，你不同意，他们不也结了？我本心自然想她早点儿，她读书时，我盼她考个好学校；大学没毕业时，我盼她找个好工作；没结婚时，我又盼她找个合适的人结婚；现在结了婚，我和你姐夫也和其他人一样，盼着早点抱上外甥。不过啊，这也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到底怎么样做，还是看她自己，我们勉强不来。你想啊，她结婚前前后后，你们是知道的，哪一点和我们当初设想的一样？我看她现在也过得去，你姐夫也总是劝我，就由着他们年轻人去，我们毕竟老了，路终归要靠他们自己蹚出来……”

冯玉兰一番话讲得冯桂兰偃旗息鼓，“谁说不是这个理，父母没有拗得过孩子的，随他们去，好坏自己都受着……”

客厅里几人喁喁说着话，于晓宇翻一个身，睁开眼，见陈端方已经醒了，他一双眼睛落在她身上，要笑不笑的样子。

于晓宇坐起来，将被子往身上拉，她侧过身子，俯身一望，衣衫满地，她的薰衣草色睡裙夹在其间，格外显眼。她裹紧被子，把身子朝外探，伸出一只手，将睡裙勾起来，很迅疾地将裙子从头顶往下套。

陈端方看着她一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她在深夜热团团的，火一般灼人，一到白日，仿佛换了一副面孔，从不肯当着他的面换衣服，遮遮掩掩的。

于晓宇穿好睡裙，下得床来，将衣服都拾起来。她坐在床沿，套上牛仔裤，将胸罩从领口塞进去，左右两手展开，各穿过胸衣的一侧，低头用手将胸衣抚平，又反手背到身后，将暗扣扣上。

陈端方看得目瞪口呆。他睡觉本就穿得简单，见于晓宇这样避着她，他也就扯过裤子和上衣，匆匆往身上套，想赶紧出去。

他衣服还未穿齐，于晓宇一把脱掉睡衣，露出粉色的胸罩，紧紧贴在身上。她站起来，打开衣柜门，背对着他，他看到她后腰有几处红痕，在一片白中极为突出，是他昨晚掐的。

“你今天怎么这样大方了？”陈端方一边穿短袖，一边问。

于晓宇也不回头，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不是说看都看光了，我有什么好躲的？”

陈端方哈哈笑了两声，心情比之刚才，显而易见地好，他留于晓宇一人换衣服，先行出了卧室。

于晓宇收拾妥当，从房间出来时，一眼瞥到陈端方站在阳台上，专心致志地看她爸和大姨父下棋，他手里拿着一个饼，不时咬一口。“傻帽。”她无端地想到这个词，忍不住扑哧一笑。

她这一笑，惹得冯玉兰姊妹几人纷纷向她张望，问她大清早有什么喜事，这样高兴。

于晓宇急中生智，说家里像团年，她睡个大懒觉起来，眼见到这样多人，像回到小时候，就是现在大了，没有压岁钱收。

众人齐笑，打趣她这样大的人了，还指望收长辈的红包，说要给也是给她的下一辈，于晓宇很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只微笑着，并不接话。几个老姐妹也并不当回事，转而聊起她们小时过年节的事，很是唏嘘了一番。

冯玉兰招呼于晓宇吃饭，“你说想吃饼，我今早现做的，你吃吃看。”

“快些吃，被我们吃得就剩这几个，我们跟着沾你的光，平时你妈难得做一回。”二姨冯春兰附和道。

“曹建有没有联系你？你们在哪里聚会说定没有？”大姨冯桂兰跟着问她。

“他们要给灵灵弄吃的，出门还要等一会儿。我们就在街上玩儿，不往外走，表哥说吃完火锅，再去KTV唱歌。姨妈，你们要不要去嘛？舅舅怎么还没来？”

冯桂兰连连摆手，“他有事，来不了。我们就在你家吃，不出去了，那个唱歌的地方吵死人哦，耳朵都要炸聋……”

“你大姨要开始念经了，她跟着你表嫂去了一次你说的那什么KTV，不知念了多少回，念得我们这些没去过的人都很想去看看，究竟是怎样一个吵闹的地儿……”冯春兰补充道。

姨甥几个说说笑笑，一团和气。于晓宇收到表哥说可以出发的消息后，才同陈端方一道出门赴约。

“以后放假有时间的话，我们都回平宁吧？”陈端方和于晓宇商量。

“听说你昨天输了不少钱，姨父他们高兴得很。”于晓宇正对着一方小圆镜，给口红补妆。

“他们打得很小，难得陪一回。你还没回我的话呢？放假都回平宁可不可以？”

“你妈会有意见吧？还以为我给你吹枕边风，总要留一半时间给她。”

“她放假常去我爸那儿，要不就旅游，比我们过得潇洒多了，我们过去，反而误她的事。”

于晓宇望一眼陈端方的侧脸，看他表情认真，不像玩笑话，便道：“你愿意来就来，不过你爸妈那里……还是找时间去一趟，你好像和他们一点都不亲，我看你妈挺好的呀，你爸看着也和善。”

“随你安排吧。”陈端方说完这句，只安静地开车，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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