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于晓宇在微信上婉拒了林为民。她发信息前，犹豫过是否打电话会更正式，再一想，通话难免兜圈子，倒不如直接留言。

她不想得罪林为民，因此措辞慎重，不多的内容里，对林为民的感念倒占去三分之一，不多久，对方回了信息，“行，知道了。”过了五六分钟，他又说道：“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随时联系我，为民的大门始终向你打开。”

他前一句话明显带着情绪，补充的内容不过出于一种体面，都在职场上混，谁人不懂得说话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于晓宇置之一笑，连发几个“谢谢”，并再次对他的新事业表示祝福，她也便将此事撇下，照常上班而已。

因知晓高层对她的评判，她上班难免有一种很微妙的心理。表面看着和往日无异，对待工作依旧认真负责，挑不出错处，私下里，她在各种招聘网站上的动作活跃很多。

先前动过挪窝的念头，后来各种琐事接踵而至，她也就打消了换工作的想法，在君乐待得久了，各方面都已熟悉，去外面则是另一番天地。这件事倒为于晓宇添了一把火，纵然未知意味着风险，她也很愿意去搏一搏。

天气逐日凉爽，一夕之间，夏装不见踪影，人们纷纷换上长衫长裤。于晓宇盘算着去方梨那里换一批秋装，又因为那一点疙瘩，她迟迟没有联系她，也未曾到她店铺看上一看。她将衣柜重新整理一遍，找出旧年的衣服，照旧穿上身。

她现在刻意减少在办公室加班的时间，能早下班，绝不过多停留。陈端方忙得不可开交，还有两个月到年终，好几个项目等着交付，三十天里，他近半时间在外出差，即便在蓉城的日子，归家也是夜深人静之时，于晓宇不是拥被看书，就是刷剧，总要等到他推门的那一刻，她才安心躺下。

有几次，陈端方问她怎么不早点睡，她应声道：“就要睡了。”她从善如流地将平板电脑收进床头柜，展开被子，躺了进去。待陈端方上床时，她已睡得鼾甜，他也不打扰，只搂着她，也很快地入睡了。

晚上等陈端方，于晓宇常常一两点睡，时间久了，她深感精力不济，早上起床要鼓起很大的勇气，从床上爬起来，不往脸上浇冷水，眼睛都打不开。她思前想后，得出了一个绝妙的注意。

这日下班后，她直接去了陈端方公司。走到楼下时，电话问他是不是在公司，得到肯定的答复，她咯咯笑了两声，对着电话说“你等着。”啪嗒一声挂断了电话。

陈端方不知于晓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说话没头没尾的，他略想了几秒，因忙于手头上的事，也就抛到一边不提。

约莫十来分钟，他办公室响起敲门声。他说完“进来”，一个很曼妙的身影闯了进来，高跟鞋踩着地面咚咚作响。一张俊脸覆在黑鸦鸦的头发下，两只眼睛俏生生的，嘴角上扬，一望便知在笑。上衣外面裹着一条红色千鸟格的大围巾，手里拎着一只黑色皮包，她就那么吟吟地笑着，离他越来越近。

这不是于晓宇是谁？陈端方从办公椅上起身，走到她跟前，好奇道：“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这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于晓宇从没来过他办公室。

他招呼于晓宇坐下，又问了一遍。

于晓宇并不坐，在他办公室东看看西瞧瞧，对着他办公桌后面的书橱多扫了几眼，泰半是管理类书籍，她看到好几本彼得·德鲁克的著作。

她笑容清浅，语调并不像生气的样子，“我不能来？”不等陈端方答复，她又嚷道：“我饿了，没吃饭就过来了。”

陈端方问她想吃什么，她歪头想了想，又瞥一眼陈端方的办公桌，“你还有很多事没做完吧？叫个牛肉粉好了，就在这里吃。”

等外卖的间隙，于晓宇也不让人陪着，让陈端方按计划行事，她自顾自地捧着手机玩游戏，非常入迷。陈端方偶尔从电脑前抬起头，瞥见她蹙着眉头，嘴巴嘟着，整个人却是安安静静的，一声也不言语。

于晓宇喜欢吃牛肉，陈端方将额外加的牛肉全添到她碗里，她不依，只拣了几筷子，称“要减肥。”

陈端方瞅她两眼，“我看你现在就很好，该有肉的地方都有，不该有的地方，也没有很出格。再说，吃牛肉不长肉。”

于晓宇习惯了陈端方同她说话爱占便宜的习气，也不理会，只管埋头吃。陈端方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他望着她头顶上的一个旋儿，笑了。

吃罢饭，陈端方问于晓宇要不要先回去，或者在他办公室偎一偎，短暂地睡一觉，她都不肯，让他不要管，她会看着安排，陈端方也就依她，自去忙了。

于晓宇见外面办公室没多少人，她溜出去，从一端走到另一端，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她钻进一间会议室，将椅子拉开，泰然自若地歪在上面，又开始玩游戏。这样过了十来分钟，她想起来的目的，重新溜回陈端方办公室，也不搭理他，照旧玩她的。

陈端方见她默不作声地窝在沙发上，心里想着她会不会无聊，睡觉的时间也到了，不到十二点，他就把手里的事情结束了。

他喊于晓宇回家，她昂起头，问他道：“你事情做完了？”

“差不多，走吧。”他揽过她的肩膀，一道出了公司。

多少次深夜加班的晚上，陈端方都是一人出办公室，进电梯，下停车场，而今，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晚，秋意习习，凉风入骨，身边有最亲密的人陪着，他觉得格外熨帖，心里涌起几股暖流。思及此，他将于晓宇揽得更紧了些，恨不得和她身子贴身子。

回家后，两人少不得一番温存，于晓宇累得很了，不久便睡了，陈端方却毫无睡意。上次俩人怄气，去平宁后，他一直厚着脸皮，不羞不臊地往于晓宇面前贴，他以为她是顾着父母面子，才没给他甩脸子，正常地和他交流。他嬉皮笑脸地对着她，内里又有些小心翼翼，唯恐她翻脸。

他提着一颗心。没成想，回蓉城后，于晓宇仍是一样的态度，和往日没生气时差不离，她好像将那些事忘了，再也不提。

他摸不透她的想法，他们稀里糊涂的和好，她甚至比过去热络，比如今晚，她下班后居然会来办公室找他，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他一面得意，一面又有几丝惶恐，他简直想喊自己几声贱骨头。“有什么好惶恐的？老婆对自己好不是正常的？我也不差……”陈端方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才终于睡了。

这日过后，陈端方不出差的日子，于晓宇一周总要去他办公室两三次。两人互不打扰，也没有很多的话讲，依旧是陈端方处理他的工作，于晓宇忙着她的杂事，玩游戏，看综艺视频，也有时候，抱着电脑加班。

晚餐也很简单，常常是盒饭就打发了。有两次，陈端方忙里偷闲，带于晓宇去吃火锅，匆匆吃完，匆匆赶回办公室。满屋子的火锅味儿，于晓宇拿着本子扇来扇去，味道总也不散，俩人对望着笑了半天。

陈端方也逐渐习惯了于晓宇的出没，他在微信上向她报备每日行踪。她要来的日子，未到下班时间，他就巴巴地等着，偶尔她来得晚了，他问她：“你到哪里了？怎么还没到？”于晓宇好声好气地应着，和他一来一回，还没见到彼此，信息已发了二三十条。

员工都察觉到陈端方的变化，他不再木着一张脸，项目出状况时，他也鲜有疾言厉色的时候，众人私底下也暗暗地盼着老板娘多来。

有于晓宇在，陈端方不管怎样的忙，坚持在十二点前收工，宁愿到家后再补会儿班。

初冬的停车场，又暗又冷，两人上车后，手又立刻连在一起，于晓宇侧过脸，“诶”一声，眼睛盯着交着的两只手，她的意思很明了，让陈端方将手松开，陈端方脸上的笑意漾开了，并不立即动作。过了好一会儿，他放开手，启动车子，几分钟后，他又很眷恋似地把右手伸出去，握住了于晓宇的左手。

“诶，你这个人就不怕……”于晓宇嘴里念着，却也没将手撒开。

“我这个人怎么了？怕什么？”陈端方耳朵敏锐，自然地把话接上了。

“我说你什么也不怕。”于晓宇嘻嘻笑了两下，握手的力度紧了紧，“好好开车，看前面。”

陈端方也就真的好好开车，眼睛一瞬也不转地看着前路，于晓宇也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她左手尖摩挲着他的右手尖，滑过来，滑过去。

“你小时候有没有玩过一种游戏啊？”于晓宇问他。

“什么游戏？说说看。”

“就是数手指上的螺纹啊，我们小时候超喜欢玩这个，经常比来比去的。”

“螺纹？好像没听说过，有什么不一样的说法吗？”

“你没听过？你听我念念。一螺穷，二螺富，三螺四螺开当铺……要是哪个小孩子十根手指只有一个螺，是要哭的。”

“还有这样好玩的游戏？你有几个螺？回家后你也帮我看看，数数我有几个螺，看看是不是富贵命。要是我也只有一个螺，你可不能嫌弃我。”

于晓宇笑着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