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当天，陈端方早早出了公司，在君乐附近等于晓宇下班。他提前订好了位子，接上于晓宇后，直奔那家年前才开业的西餐厅。

侍者引导两人入座后，将情人节特制菜单递给他们过目。陈端方问于晓宇意见，菜单上有没有不喜欢的，可以另外加菜。她浅浅扫过一眼，说不用，菜单重新回到侍者手上。

陈端方接电话处理工作间隙，于晓宇的视线转了一圈。餐厅里座无虚席，一双双的年轻男女喁喁低语，面目含情，在柔和的室内光线映照下，发出灿烂夺目的光芒。坐他们旁边那一桌的情侣，男生将面前的牛排切好，用叉子一点点叉给女生吃，女生撅着樱红小嘴，小口小口嚼着。

“怎么？你羡慕呀？”陈端方压低声音，话中带笑。

于晓宇轻轻调转视线，“才不。”

被人喂东西吃自然没什么好歆羡的，她只是羡慕那个女生可以优哉游哉地享用美味的食物，不像她，她只一个身子坐在这里。

平心而论，陈端方挑选的这个地方很不错，简约的工业风装修，颇有质感的复古墙砖和几何拼接地砖，吊灯是层叠波纹装饰。他们坐的这一片区域靠着四四方方的透明玻璃窗，扭头就能看到繁华闹市中的溢彩流光。若在平时，她会拿出手机，找准角度拍几张好看的照片。此时此刻，她一丝一毫的心情都没有。

菜上桌后，两人擦过手巾，陈端方便贴心地伺候于晓宇吃饭。一会儿问她尝不尝战斧牛排，一会儿问她要不要猪肋排，甜点是不是太少了，要不要再加两份，自己都没吃一口。

于晓宇吃了一口意面，道：“你这是干嘛？我要吃自己来。”

陈端方瞟一眼邻桌，“不想被比下去。”

“神经。”于晓宇不着痕迹地笑了一声，内心又酸又涩。

陈端方不依不饶，“啊，张嘴。”

于晓宇不干，他催她快点，“大家都在看着你。”

这话当然是讹她的。感情甚笃的青年男女们在公众场合有一些稍微异于平时的动作，大家都见怪不怪，尤其在这样一个欢天喜地的情人节。偏生于晓宇最不喜出这样的风头，她果真听话地将嘴开，陈端方顺势将一小块猪肋排送进她嘴里。等于晓宇吃完，他接连喂了四五次，她觉得难为情再不张口，陈端方才作罢。

“好吃吗？”陈端方殷切地望着于晓宇。

于晓宇点点头，说不错，他也就很高兴的样子，开始吃盘子里盛放的牛排。

一直到回家，陈端方依旧兴致高昂，说这家餐厅是他一个朋友的团队经手设计的，跟他提过两次，他没想到呈现的效果居然这么好，食物也很合胃口，下次还要去。于晓宇听他兴致勃勃地说着，偶尔接几句话。

他是那样的高兴，她不忍他扫兴，一次次按捺住内心喷涌而出的冲动。

临睡前，于晓宇伸手去摁床头灯，陈端方一把将她的手拦住。

“诶，于晓宇......”他故意停下来，双眼灼灼地盯着于晓宇脸上看，脸上笑意浮动。

在一起这些时日，于晓宇哪里会不懂他的意思，她将手拂开，微微低头，道：“改天吧，我今天有些累。”

“你昨天说累，前天也说累......”他握住她的手，一个一个手指头摩挲着揉过去，整个人几乎贴上来，声音轻柔，极力蛊惑她，“我伺候你，保证让你舒舒服服的。”

陈端方说完就要动手解于晓宇的衣服，脸凑过去，嘴唇贴上了她的脖颈，于晓宇头一偏，说：“我现在没有心情，改天吧。”

“怎么了？吃饭时不是挺开心的？”陈端方垂目望了她一眼，她才洗完澡不久，裸露出来的皮肤泛着莹莹白光，嘴唇微微翘着，一粒小小的糯米牙覆在桃粉色的唇瓣内隐隐若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双手情不自禁地捧住她的白脸，在她唇上狠狠亲了几口，“......我特别想要，我会让你开心的，嗯？好不好？”

于晓宇放在右侧身畔的手攥成拳，大拇指指甲用力地掐着食指，她竭力让自己说话声音保持和平日一致。

“我怀孕了，准备这周去医院做手术。”

陈端方猛然松开双手，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定在她身上。

“你疯了？......什么时候测出来的？你这几天心情不好都是因为这个？”

“初七晚上，报告在我包里。”

他跳下床，三两步冲向客厅，从她随身包包翻出检验单，一目十行地看完。

一颗心动如擂鼓，他要当爸爸了。

“医生怎么说？检查都正常吧？”他坐在床沿，将于晓宇的身子掰正。

于晓宇低头望着被面，刻意不看他，他等了一会儿，听到她一字一顿说道：“我准备这周去医院做手术。”

“你是不是疯了？你以为你年纪还很小？”陈端方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你怎么会不想要？你爸妈知道吗？”

“你不是也没计划要孩子？上次你自己对我说的。”

“我是说我暂时没有计划，没有说以后也不要，现在既然有了，当然要生下来，提前一点就提前一点，这没什么好犹豫的。”

“那我呢？我年前才找到新工作，哪个公司会要怀孕的员工入职？”于晓宇眼睛红了，“你又不是不清楚我的处境，好不容易才有的机会，错过了以后就很难了......”她越说越激动，双手环抱着肩膀，头深深地埋下去。

“君乐这边你还没有提离职，要不你就先在这里将就一段时间？新公司只能辞了，等生完孩子，再看看合适的机会？”陈端方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有点心虚，很多优秀的女员工因为生育，职业生涯彻底断送，即使复出，付出超乎寻常的心力，最后结果还不一定尽如人意。他创业以来，多少见过一些，也多少听过一些。

他将于晓宇往怀里捞，于晓宇不睬，他把手放在她后背上，轻轻抚摸着，“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车到山前必有路。”

“有什么办法？你说说看。”于晓宇昂头问他，脸上挂着泪痕。

他犹豫几秒，“......孩子总会长大的，又不用你辞职，这一年多会费心些，后面慢慢就好了。”

“你说得轻巧，你又不是我。”

“要不给妈妈打个电话？问问她，让她和爸爸过来陪你。”

“不要，不要给他们说。”

“那你说怎么办？你这样我怎么放心你？”

“我说了，这周会去做手术，我不是说着玩的。”

“于晓宇，你也下得去手？生一个我们的孩子，你就这么不情愿？你眼里只有自己，你根本就不爱我。”陈端方怒气冲冲地站起来。

“那你让我怎么办？再晚一年我都不会这么煎熬，我几个晚上没阖眼了，你以为我心里就舒服？”她声音哑了，脸上大颗大颗的泪珠像断了线的滚珠，“......以后也会有孩子的......”说到最后，她泣不成声。

“即便有了，还能和现在的一模一样？他回不来了，永远也回不来了。”陈端方的嗓门越来越大。

两人一个坐在床头，一个站在窗边，谁都不说话。陈端方背对着于晓宇，他听到她的抽泣，他的心仿佛也被撕裂了一块。良久，他听到自己说道：“如果你考虑好了，就随你吧，不过你以后不要后悔。”他说完，推门出了房间，将自己关进书房。他在黑漆漆的房间坐了一夜。

于晓宇对工作热忱又投入，他一直对她另眼相看。可是这一晚，他第一次希望她不要对工作那么执着就好了，不要追求什么升职加薪，那样，她就可以多匀给他一点心思吧？

第二日早上，于晓宇前脚出门，陈端方后脚就跟着出去了。他歪在办公椅上，侧耳倾听于晓宇开门声，洗漱声，关门声，他想象着她的心情，心脏一抽一抽地发痛。

也不知道她是去公司，还是直接去了医院？昨晚没有问她什么时候做手术......陈端方心神不宁，会议开到一半，他实在忍不住，交代下属说他有急事，让他们先讨论，他一个箭步冲出办公室，直奔君乐。

于晓宇的电话一直不通，他急出满头汗。他疯狂地拍打方向盘，车在道路中间左歪右拐，路人纷纷侧目。

她为什么不接电话，是不是已经上手术台了？她为什么要这么狠心，也不等等他？难道这不是他的孩子？

好不容易开到君乐附近，陈端方找到君乐前台电话，劈头就问于晓宇在不在？对方愣了下，说好像没看到于经理。

“是好像还是确定？你们君乐前台就是这么做事的？”他语气生硬。

前台小姑娘莫名其妙被喷，心里十分不爽，又担心对方是公司的客户，不敢得罪，她唯唯诺诺说道：“您稍等，我确认下。”

等待的几分钟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久，陈端方捏着手机的手不住地抖动，终于，前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她说：“您好，于经理在开会，您有什么事情吗？我这边可以转告。”

陈端方紧绷的身体有了松动，他卸下一口气，说他会在办公楼一楼会客区等于晓宇，让她忙完了下来找他，他有重要事情同她讲。

于晓宇从会议室出来就被前台找上了，她疑惑地下到一楼，会客区坐着一个人，他手肘顶在膝盖上，两手交叠，撑住额头。她慢慢靠近，坐在他对面的沙发椅上。

“你怎么来了？”她眼下一片青色，声音低缓。

“于晓宇，我告诉你，我不同意，我要这个孩子。”他眼眶发红，用力地从嘴里挤出这句话。

“昨晚不是说好的？”于晓宇双手交叠，指甲掐得她手心生痛。

“说好了不可以反悔吗？我后悔了，我不答应。”陈端方直直地望着她，似要穿透她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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