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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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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桃觉得他们小殿下最近总是奇奇怪怪的,平时总要在床上赖个许久才愿起来,自打盛知临进了鬼窟那日,便再也没在床上久待过。每次她进了寝宫,就能看到温遥端坐在铜镜前,面无表情地发呆。

偶有灵动的时候,比如去后花园偷酒。

后花园里总藏着不少鄢月早些年酿好埋在地下的月白醉,跟着鄢月好多年的私护官年礼总说温遥还是小孩子,就算整个鬼王宫都是温遥的,也不能随便喝。

官年礼其实有一段时间没管过温遥了,但是官年礼之于温遥始终是如同母亲一般的存在。温遥刚到鬼王宫的时候,鄢月就将她交给了自己的私护,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贴身嬷嬷”。倒是和这时候的黎桃身份差不多。

言归正传,温遥的异常持续了五日之后,黎桃终于受不了了。

官年礼的寝宫在知圆苑的最中心,是一套独立的屋子,与其他人的待遇很不同。

“官大人。”黎桃认认真真行了个礼,“有些事想请教您。”

“说。”官年礼把茶盏放下,示意黎桃坐下,“是想问殿下的事?”

“阿遥不是鬼,这您也知道,只是我最近实在觉得阿遥奇怪得很,与平时大不一样了。”

“您说……阿遥可不可能是被……夺舍了?”

官年礼:“……”

她年纪不小了,眼尾难以控制地浮上一些细纹:“殿下不会被夺舍的.”

黎桃松了一口气,继而问道:“那为何……”

“魂魄残缺。”

官年礼叹了口气道:“昨日我去了式微宫一趟,彼时你不在宫内,我便察觉殿下魂魄有异,但并非强行抽离,我猜是她自己所为,便没多想。”

“只是她竟未告知于你……”

官年礼的声音终于染上些许困惑:“这倒有些奇怪。”

“那您能否知道阿遥另外的魂魄究竟在哪儿?”黎桃急匆匆起身,而官年礼则下了榻,身姿轻盈,衣角从她身边掠过,“跟我来琰棠宫。”

盛知临鲜少感到了不知所措。

他做邢易寒的傀儡快十年,从比离魂高一点儿,到现在手起刀落,他连杀人都没眨过眼,却第一次在这种时候犯了难。

刨去最后一点善意,像式微这种没用的人,于他而言只会是拖累,不杀掉也是丢下,只是式微看向他的时候,他实在不忍心就这么一走了之。

温遥没什么力气说话,只是愣愣地盯着那团鬼火,看它跳动,半晌说道:“盛知,我死了这火也会灭的。”

盛知临一愣。

“我没要杀你。”

温遥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唇角却很快放下:“我知道。”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盛知临有些茫然,竟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跟她解释,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说什么好呢?说我真的没想杀你?

滴答。

水滴从岩缝中溜下来,落在下一层石台上。

空气中有很浓重的血腥气,温遥蜷起身子,她的手脚皆是冰凉一片,失血过多已经让她严重失温。她不禁迷蒙中回忆起那年她一个人在万鬼同悲之境,也是这样蜿蜒的鲜血,滴滴答答落了一路,可那时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盛知临总算听见一丝动静,是温遥终于出声:“盛知临。”

她声音小小的,微弱的,怯生生地说道:“我冷。”

盛知临靠近她。

浓重的血腥气萦绕在鼻尖,她蜷缩在石壁的角落处,双手紧紧抱着自己。

他伸出手去,触碰到了她的前额。

盛知临缩回手指,目光下移,温遥那一张小脸在黑暗里模糊不清,他解了衣扣,扶她起来,将外衫披到她身上,将她裹了个结结实实。

温遥没睁开眼睛,显然意识已经极其混沌。

“式微?”

他轻轻喊了一声,见她没反应,只能叹了口气,环顾四周,又试了试体内的灵力还残余多少。灵力枯竭之后他身体中的另一部分力量几乎霸道地占据着他全身,他无能为力。

不可能没有解决办法的,他们不可能死在这儿。

暮影之力浑浊,接近煞气,到也有可能替她提供些许力量。想到这儿他不禁皱起了眉头,煞气交换不难,只是实在不太温和。

可已经没办法了,她不醒来,他也没什么办法,且总这么昏着,就算如她所说她那铃铛总会吊着她一条命,他也实在是于心不忍。

“离魂。”

他又一次召出离魂,对着自己的手腕,眼睛都没眨一下,鲜血便即刻涌出。

零星的一些暮影之力环绕在落地的鲜血周围,他用另一只手扶起温遥,轻唤道:“式微?”

温遥皱眉,显然很不安稳。

他定了定神,将手腕对着她的嘴唇,一瞬间他眼前的世界几乎颠倒过来,强大的疼痛感几乎搅翻了他的五脏六腑,让他近乎窒息。

“式微?”

他仍旧呼唤她的名字,痛意之下尾音都在打颤。下一秒他却猝不及防被一股力量推开,狠狠撞在冰冷的石壁上。

温遥动了动,盛知临却死死看向她腰间的系铃,在此时焕发出一片银色的微光,也正是这微光,几乎将他撞碎在石壁上。

那银光忽明忽暗,在最后一次明亮之后,便忽然冲进温遥眉心,温遥的表情也在此时终于有了变化。

“咳。”

她微微咳嗽一声,抬起迷离的双眼,一点红光一闪而过,随后她便抿了嘴唇:“你给我输了暮影之力?”

她抬起手,拭去嘴上殷红的鲜血。

盛知临动了动手指,忽然有些疲惫,“暮影之力”这个词从旁人口中说出,直直传入他的耳朵,比他自己提起更令他痛苦不堪。

他忽然想着,不如就这么死了好。

总好过一直这么活着,或者为了求生好死赖活着。

他的胳膊忽然被拉住,温遥的脸探过来,脸色依旧灰白,却终于有了活力,她抿着嘴唇,手指并拢,探在他腕处的伤口上,替他止了血。眉头蹙得更紧:“你怎么想的。”

再看过去,这家伙又恢复了刚见面的样子,靠在石壁上,垂着眼睛:“证明一下,我可真没想杀你,式微。”

温遥看着他,第一次没反驳他。

和平时不一样。

他没有了平日的那份玩味和吊儿郎当,一双眼睛里她读出的不仅仅是湿漉漉的认真,还有一丝捉摸不透的悲哀。

“我们还有办法出去吗,小殿下。”

温遥看了一眼外面,点了点头。

“我猜我姐姐那边应该发现我魂魄异常了。”她坐到盛知临身边,叹了口气,“我跟你说说以前的事情吧。”

见盛知临看她,她便继续说下去。

“当时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了九十九天,挨过了整整十一个九日鬼窟,才混出去,那时这些鬼还没现在这般难缠,但他们确实伤到了我。”

“我听闻人是有可能在受到一定强大的刺激后,产生短暂性失去记忆的可能。”她眨了眨眼睛,“出去后过了许久我才想起来,临出去前那日我在万鬼同悲,亲眼看到了这里的鬼的归宿。”

血刃,狂风,暴雪。

一滴血落在地面上,灼烧整片白皑皑的地面。

天是骤然间亮起来的,一道撕裂寰宇的闪电,落在地面上,一瞬间,万籁俱寂,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随后就是从寂静中轰然炸开的惊雷,在雷声炸开的那一瞬,原本被恶鬼充斥的整个世界,生生变作一片看不见的空白。

像一段轰响之后的默片,她再次睁开眼睛,又是一滴血水落下,但这次是落在她眼前。

血雨倾盆。

原来最恐怖的事情,不是被万鬼追杀,不是身上的血尽数流干,而是——

这个世界忽然只剩下一个人,没有敌人,没有友人,没有声音。

是全然的静寂。

是死亡的脚步声。

她说完后,表情还是一如往常,并没见到有什么波澜起伏,只是抬头看了盛知临一眼,盛知临则在闭目养神的同时悄悄瞟了她一眼,两人目光相接,温遥便定住,说道:“你又救我一次。”

“嗯。”

盛知临坐起身来,许是休息了一会儿终于有了点儿力气,索性站起身来,从石壁向外看去,外面仍是一片漆黑,正打算转过身去询问温遥,就听见她冷不丁在后面问道:“看什么呢。”

盛知临道:“想问你为什么外面没什么动静。”

温遥摇了摇头:“炸阵之后,外面会安全的,盛知临。”

“只是我们还是很难出的去,鬼窟之门总没到开启的时候,而且,大多数恶鬼只是被阵火惊吓到,才不愿出现,待我们一出去,仍旧是笼中困兽。现在是第几日了?”

“大概第七日。”盛知临蹙眉算道,“我也记不大清了。”

“我姐姐会来救我们的。”

她闭了闭眼睛,尝试呼唤外界那一魂三魄许久,终于在半个时辰前感受到了外力,黎桃应是已经知晓她进了鬼窟,至少知道了她魂魄残缺。

倘若她找了官年礼,那事情就更简单了。

只是她私心使然,实在不想让官年礼知道她做的这些事,否则别说盛知临必然要滚出鬼界,连她自己也得忍受八天八夜官年礼的绝命唠叨。

痛苦。

太痛苦了。

“式微!”

出神半晌,她总算听见盛知临喊她,一抬眼便看见了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小东西跳到她面前,尖声尖气地叫了一声:“哇!”

“???”

盛知临看她表情骤变,一只手伸出来,啪地一声掐住那小东西的脖子。

“哇?!”

那小东西叫得小声许多,带着些疑惑,黑乎乎的脑袋歪了歪:“哇啊?”

“不知是什么动物化做的鬼魂,估计是不小心掉进鬼窟来了。”

她伸出手,将那小东西放到眼前端详着,或许是看仔细了,不由得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什么嘛……”

盛知临看她。

她转过脸来,将那小东西试探着放下,又试探着放进怀里:“是只小狗……被下了变声咒,我待会儿替他解了。”

她脸上有些愠色:“我们鬼界居然有虐狗狂,等我回去,我非要……非要让姐姐抓了他丢到鬼窟。”

凝重的气氛总算被这小插曲打破,逐渐变得轻松起来,盛知临仍旧倚靠在石壁上,抱着双臂,静静看温遥抓掉小狗身上的鬼气,解了小狗的变声咒,隐隐约约有些睡意,入睡前的那一秒,一阵冷意猛然间袭来,随后地动山摇,雷声滚滚。

温遥抱着小狗,抬起了眼。

她目光炯炯。

“盛知临,我们算错时日了,今日就是第九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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