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毫无波澜的机械音，但徐淮度莫名就是听出了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他也顾不上其他的了，几乎是以高中时体测的速度冲了出去，直奔汤姆的宿舍。只是受制于补习班的规则，全程用的是竞走的姿势，始终保证有一只脚踏在地上。

胖子离得比他还近，早就在汤姆宿舍门口砸门了，咣咣咣的声响在走廊上荡起了一圈又一圈。

徐淮度虽然也是心急如焚，但脑子里面那根弦依旧绷得紧紧的，一把拽住了胖子：“别砸了，小心被算作【喧哗】。”

补习班第三条规则【走廊上，严禁奔跑喧哗】——这条规则可紧可松，中间存在不小的操作空间。谁知道考试系统会不会揪住一点声响不放呢？

“那你说，怎么办？”胖子此刻像是个圆滚滚的河豚，充斥的怒气快要把他给炸开了。他的语气实在不算好，但到底还是听从徐淮度的话，压低了音量。

徐淮度一时间也没想到什么好方法。就在他考虑要不要搞点浓烟把屋里的人呛出来的时候，房门自己从里面打开了。

最先出来的是汤姆的舍友，他显然是被蹲在自己门口的两个人给吓到了，惊呼了一声“我的天呐”，随即眼神不善地瞪了他们一眼，扶住书包就转身下楼了。

徐淮度跟胖子没法进到屋里，只能把脖子抻成长颈鹿，一边转换各个角度，尽力地往里瞄，一边小声呼唤着：“汤姆？汤姆？你还好吧？”

就在徐淮度跟胖子久未得到回应，心都快揪起来的时候，屋里传出一阵微弱的应答：“I\'m fine，thank you！”

徐淮度跟胖子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还能贫，问题不大。

但等到汤姆扶着墙颤颤巍巍走出来的时候，徐淮度看着他青白红黑灰五色斑斓的脸，实在没法子说出那句宽慰的“没事就好”。

胖子的反应更直接：“卧槽，你他妈的，脸怎么了？被人给打了？”

汤姆把堵鼻血的纸团往里面又捅了捅，眼神梦幻又迷离：“我见到了天使。”

徐淮度叹了口气：今天中午也没吃菌子啊，咋还出现幻觉了呢？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确认汤姆的精神状况了，徐淮度跟胖子一左一右，架住汤姆就往楼下拖。

噔噔蹬噔步伐飞快，下楼梯的脚步声叠成了一沓。徐淮度的脑海也在飞速运转：那名考生死在午休期间，大概率是死在舍友手里。但是同宿舍内，考生的成绩普遍优于学生npc，等级差异还算明显，学生npc几乎不可能对考生动手。

为数不多的学生npc能对考生动手的宿舍里，汤姆已经确认安全，那就还剩下60分的贾超和……小明。

在想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徐淮度心内一沉，几乎已经能够确认那位“新鲜出炉”的死者是谁了。

小明在第一天就触犯了补习班规则，却能靠着特优生的庇护，苟延残喘这么久，久到徐淮度一度以为他会成为那个规则之外的幸运儿。

可没想到，今天中午杨晓勇刚抢走了刘科的食物，午休期间小明就死了，这中间真的很难说没有丁点联系。

徐淮度脑海中突然蹦出了一个念头：二次谋杀。这简直是杨晓勇对小明的二次谋杀。

而结果与徐淮度预料得别无二致，教室里小明的座位上空无一人。特优生僵硬地站在窗口向外眺望，徐淮度看到那只熟悉的黑色怪物正拖着小明的尸体向外走去。

小红是他们亲眼看着死亡的，在银丝鼠的嘴下尸骨无存。还存有尸体的眼镜和小明都是被这个黑色怪物拖走的，徐淮度猜测：说不定一会，邱老师又要用“家长把孩子接走”这样的鬼话来糊弄他们了。

说曹操，曹操到。

忽然，从身后传来一阵嘶哑的笑声：“咯咯咯，在门口站着干什么，怎么不进去啊？”

徐淮度心头一跳，回过头去看，发现竟然是邱老师。只是半天没见，邱老师脚下虚浮，整个人都呈现出一副西子捧心的虚弱模样。

“老师，你嗓子怎么哑了？”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彻底打断了邱老师强撑出来的笑声。她先是沉默了一瞬，嘴角僵硬地扯了扯，在身为反派的自尊和身为老师的自制之间纠结再三，选择了自爆：“昨晚上吐下泻，折腾到半夜。”

因为谁？这一切都是因为谁？是谁让我一次性吞了四只银丝鼠，消化不良到现在？邱老师的眼中射出仇恨的光。

徐淮度马上露出了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重重地点了点头。

“咱们补习班的饮食卫生情况确实不达标。不过，”他话锋一转，“上午的时候我们已经批评过厨师先生了，他之后应该会注意的。”

徐淮度的锅甩得比土耳其冰淇淋还快。

还能是谁？一切都是胖厨师的错，跟他小度可没有半毛钱关系。

汤姆很明显地察觉到邱老师的脸部已经出现了不自然的抽搐，赶紧伸出手，掐了掐立在左右两侧扶住自己的徐淮度和胖子：“先回座位上去。”可别再在这待着，惹这个老巫婆发飙了。

三个人，六只脚，紧挪快赶地坐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邱老师铁青着一张脸，站在讲台上，深吸了一口气才缓过来。

一开口，依旧是一番老生常谈的话题。什么“学生不听话被家长领回家”，什么“你们要好好学习”之类的话，听起来语重心长，实际暗含机锋。

徐淮度此刻叛逆得像只比格犬，明明坏事做尽，还非要用那无辜的眼神盯着邱老师，主打一个“气人在里不在表”。

汤姆就坐在第一排，能够近距离地听到邱老师磨牙的声音，咯咯咯咯，倒更像是锈尽了的齿轮费力转动的声音。他恍恍惚有一种感觉：咋觉得小度最近的脾气这么躁呢，青春期来得这么迟吗？

下午的课程内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邱老师搬来了一沓厚度瞧着能砸死人的试卷，种类繁多。每隔四十五分钟，他们就要重复一遍发卷-做题-收卷的工作，足足重复了三次。

雪白且透薄的试卷像是纸钱一样在教室的半空起起伏伏，所有人牢记着入学测试的教训，对待这场考试丝毫不敢大意。

然而，把人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除了数学题。

这场考试竟然终于真真正正地契合了它“夏末补习班”的名字，一水的高中数学题、物理题、化学题，奇形怪状的字母满篇乱跑。索性难度不大，差不多都是高一的知识点，是徐淮度这种文科生也能做得出来的程度。

但很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徐淮度这样刚刚结束高中生涯。周广花、胖子、汤姆他们已经远离数理化好多年了。

而杨晓勇则盯着试卷直发呆，发出了灵魂拷问：这玩意，我真的学过？贾超皱着一张脸，表情比苦瓜还苦：我就压根没上过高中啊！

反倒是学生npc们展现出了与他们外表年龄相匹配的知识储备，下笔如飞，一个个公式、数值像是小兔子一样蹦蹦跶跶就跳到试卷上，甩出乌龟一大截，看起来简单又轻松。

徐淮度一边做题，一边还有时间乱想：只怕这场考试最终的分差，会是入学测试的两倍有余。

收卷的时候，邱老师没有像上次那样宣布让大家自行休息，而是站在讲台上当场批卷。她的眼比起阅卷扫描仪也不遑多让，十几分钟就结束了战斗。

速度之快让徐淮度瞠目结舌。他高中时老师阅卷要是能有这个速度，那么全班同学的挨骂日期至少得提前两天。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每个人三张卷，加起来八十多张卷子，只需要十几分钟就能批完；那为什么入学测试的时候只有三十张卷子，却需要另找场地，足足批了半个小时呢？这中间差出来的十几分钟，邱老师到底在做什么？难道是在跟谁讨论如何打分吗？

徐淮度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入学测试只公布了分数，却根本没提评分标准，事后也没有做试卷复盘，基本就是邱老师说你是多少分，你就是多少分。

那这事情就有意思了，或许在那半个小时的时间里，邱老师正跟她的同伙紧锣密鼓地商量着如何给众人打分呢。而这个同伙，目前来看也只有胖厨师这唯一一个人选了。

他们到底在商量什么呢？

很快，邱老师就开始捧着成绩单公布分数。但这个分数实在是奇怪，她并没有直接告诉学生这场考试考了多少分，而是按照某种比例将其转换成了加分或者减分。

考生这边成绩惨淡。除了徐淮度加了10分，汤姆和满分加了5分，胖子不加不减之外，其他人多多少少都被扣了分：杨晓勇和贾超被扣得最多，一次性被扣了20分；特优生、小高被扣了15分；小方和三好生被扣了10分；剩下的周广花和祝南南被扣了5分。

与之相对的，则是学生npc那边清一色的加分，分数从5分到15分不等，反正都是正的、没有负的。

他开始下意识地对搓手指，脑海中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真有意思，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两个迥然不同的分数体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