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淮度立刻戳了戳汤姆：“上美术课，邱老师让我们画鬼的时候，你画的是什么？”

“我哪记得……”汤姆刚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顶着一头冷汗，小心翼翼地往那个角落又瞄了一眼，然后迅速拽回视线，一副指认嫌疑人的表情：“我画的好像就是它。”

胖子怒骂了一声：“让你画鬼，没让你画狐狸！”

汤姆也跟着对骂：“我他妈哪见过鬼长什么样啊！当时就跟猪油蒙了心一样，害怕什么就画什么了。”

听着听着，胖子突然觉得不对劲，但碍于小度和汤姆在前面挡着，他的视线受阻严重，只能左扭扭右转转，折腾半天，才找着属于他的那只：“卧槽，我画的鬼也在！”

“哪只啊？”汤姆很好奇。

“就浑身眼……”说到一半，胖子把剩下的话悉数又吞了回去，“我凭什么告诉你！”这不相当于自曝其短吗？也就只有汤姆才会那么傻。

可“浑身眼”的指向性实在是太明显了，汤姆嗤笑道：“原来你有密集恐惧症啊！这还不如我那狐狸吓人呢！”

画的鬼长得跟《千与千寻》小煤球一样的徐淮度表示不敢说话：要论不吓人，谁能比得上他的？

这莫名而起的攀比欲啊。

呵，男人！

他们这才明白邱老师在美术课上的那番举动的真正目的。当时他们作画的墨汁应该是从死去的学生身上提取出来的，用这样的墨汁画画，特别是画出心目中的鬼，怨念极深，而这层层怨念全都被叠加在了作画人身上。

一方面，他们被迫承受了更多属于怪物的仇恨值；另一方面，也为怪物重新塑造出了形体，晚间来复仇的怪物看起来不再是补习班枉死的学生，反而变成他们心目中千奇百怪的鬼。两者间的隔阂越拉越大，他们斗得越欢，对邱老师他们而言也就越安全。

只可惜，邱老师并没有等到这个时候。又或许，她已经经历了足够多的这样的时刻。

汤姆收了收心神，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你们刚才，有没有人听见人数播报？”

之前，每一个考生死亡的时候，系统都会响起关于考生数量的播报。但好像从今天起，播报就停止了，跟这个仿佛集体进入罢工状态的补习班一样，戛然而止。

周广花和祝南南死亡的时候，他们就没有听到过系统播报。如今，就更没有了。

胖子和徐淮度下意识地齐齐摇头。虽然汤姆站在前面看不见，但却也已经知晓了答案。

“也不知道，这屋里，再有没有活口。”汤姆粗声粗气地说道，细听之下，声音还带着几分涩然。

胖子的感情线条要比汤姆粗一点，此刻牵动他情绪的是另外一件事：“我去，下面咋混了只小煤球？你们发现没，它还坐在C位！”

C位？这还有什么C位？

始终不敢承认这就是自己画的鬼的徐淮度也侧着脑袋，从汤姆身后看了过去：啊！还真是C位！

起初，他以为这群怪物意识到无法再行动，就自然而然地停在了原地，不再动弹。但现在看起来，它们之间的站位也是按照次序排布的。

最后面乌泱泱的一群，是丑得千奇百怪，但乍看起来只是普通吓人的怪物；中间部分数量减少，怪物的长相愈发狰狞，胖子和汤姆的鬼就处于这个梯队靠前的位置；再往前，就属于那种看一眼，晚上就别想再合眼的程度。

而位于金字塔尖尖上的，居然就是那团混沌又迷你，睁着一双小绿豆眼直勾勾盯着徐淮度的小煤球！

胖子开始大开脑洞：“这个会不会，就是黑毛怪物的孩子？父子反目，带着一群怪物，杀上梁山……不是，杀上五楼？”

颜色、毛发都能对上，除了体积有“点点”差异，整体来说，推断得很合理。胖子为自己点了个赞。

要不是右手还伸在五楼充当“门禁卡”，徐淮度真的想羞耻地捂住自己的脸：这都是哪里来的恩怨情仇啊！

“那个，是我画的鬼……”徐淮度不得不认下这个“孩子”，避免胖子再发散出什么难以收场的脑洞。

“啊？小度，你竟然怕这个？”胖子震惊了。他已经默认所有的怪物外形都是画画的人最害怕的东西，但他实在不明白这个有什么好怕的！

坚定的无神论·度表示：“我不太相信世界上有鬼，当时真的想象不出鬼长什么样子，然后墨汁滴到了纸面上，我就顺势……”

胖子：行吧。这就让他跟汤姆的恐怖怪物徒增了几分尴尬。

汤姆有点想笑：“小度，你的小煤球混得不错啊，看这样，起码是个队长！”

徐淮度觉得难以理解：这么个小不点在这群怪物队伍里面，不应该是作为“吃饭睡觉打豆豆”的“豆豆”存在吗？怎么会是一副兔老大的神态立在那里？

最后还是胖子看得通透：“我觉得它们可能，从来没遇见过……这个类型的，物以稀为贵，鬼以稀为尊。”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像那种口鼻流血、舌垂脚面的普通鬼，都属于烂大街的普通款了，只能瑟瑟缩在怪物队伍的最后面。说不定小煤球正是凭借于自己的“清新脱俗”，不同于其他的妖艳贱货，成功挤占了C位。

也算是一种阴差阳错吧。

“你们说，我跟我的小煤球，能沟通吗？”小度捻着手指，思索着这个问题。

他猜想，刚才张颖之所以控制不住，发出尖叫，就是在怪物中看到了自己所画的鬼，那无疑是她最恐惧的东西。而就因为这一声尖叫，引发了怪物的集体袭击，徐淮度完全没有听到她反抗的声音，只听到迅速响起的骨骼破裂、咀嚼声。

特优生想用“鸡同鸭讲”来说服怪物，同样也是来不及沟通，就死于非命。

为什么他们的死亡如此迅速，甚至于说是仓促呢？

他心头陡然升起一个念头：当遇到自己最畏惧的东西时，人们或许会选择反抗，或许会选择逃避，但鲜少有人会心平气和地选择面对。

他们的战斗力对于怪物来说，无异于蚍蜉撼树。仅靠他们来战胜这群怪物，还没群殴胖厨师来得靠谱。假定考试系统没有为他们设置死局的话，那这道题的题眼会不会也在于此？

跟你的鬼对话，直面你最恐惧的东西。

胖子点了点头：“你试试呗。”他是完全没有办法直面“千只眼”的，而且从地位上看，“千只眼”估计也得听小煤球的。

想要跟这群怪物对话，统共需要三个条件：你能跟它说话，它能跟你说话，你们能够听懂对方的话。

你能跟它说话，说明你不畏惧它，没有选择当场暴击，也没有选择避而不理；它能跟你说话，说明至少你占据一定有利形势，它没一口咬死你，双方还是能够谈一谈的。

现在前两个条件，小度都已经满足了。那就只剩下第三条了……

可是，该怎么跟这群怪物交流呢？徐淮度犯了难。

事实证明，掌握一门“外语”是多么重要啊。

在这件事情上，胖子和汤姆也没经验。“主要是，”汤姆闷声说道，“之前和谐社会，也没撞见过鬼啊。要非扯上点关系，顶多过节的时候，给我爷爷奶奶烧过纸。”

“欸，等会，”他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语速飞快，“你给它们烧纸呗！反正都是鬼！你写点什么，烧给它们！”

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点的，都想不出这种不正常的办法。

但令徐淮度没想到的是，这个损主意竟然得到了胖子的支持！

“小度，你是不信这个。可是老祖宗的东西，流传这么多年，多少是有点说法的。”

徐淮度深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平复下自己的呼吸，能够心平气和地看待这个在他看来极其荒唐的建议：“好好好，我就姑且认为你们的方法是管用的。可是就咱们现在这个‘人大校徽’的姿势，你让我怎么给它写字？”

胖子默默晃动了一下自己在五楼的僵直的右手：这倒确实是个问题。

气氛再度陷入凝滞。

过了许久，胖子终于忍不住，蠢蠢欲动：“要不，你试试吧？不行，我把我的肉赔给你。”他这意思，是想用“燃烧我的卡路里”来为小度保底了。

徐淮度真的很想拒绝这个不靠谱的提议，但是他又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得半推半就上了这条贼船。

刚开始往楼梯下走的时候，他的速度极慢，仿佛刚学会走路的小美人鱼，一步一刀尖，小心翼翼。但很快他就发现，关于他回到四楼这件事情，没有引起任何怪物的任何反应，除了小煤球。

其他的怪物还在天狗望日般盯着胖子和汤姆，只有小煤球的目光随着他的行动而移动。看来画者跟所画的小怪物之间，确实有那么点联系。

但即便这样，他也不敢离得太近，只肯下一级台阶。将右手从五楼抽出来之后，他用力甩了甩，活动了一下筋骨，从书包里面掏出了纸笔。

可写是写完了，怎么烧给它呢？谁家好学生书包里面还随身携带打火机的啊！

汤姆弱弱地抬起了左脚：“你要不，过来？”

徐淮度眼睁睁地看着汤姆的左脚变成了一只猫爪，缝隙之间插满了火柴，轰的一下就烧了起来，赶紧把手里的纸条送过去“火上浇油”。

他突然生出一丝心酸的感慨：Tom被Jerry这么嚯嚯，都没死，猫可能真的有九条命吧。

徐淮度已经顾不上去看汤姆是怎么狼狈灭火的了，只是将视线转向了小煤球：这招真的管用吗？真的能烧给它？

事实证明，老祖宗的方法确实是可行的。那堆纸灰浮浮摇摇，竟然就直接飘到了小煤球面前。

徐淮度竟然从那对小绿豆眼里面看到了震惊。它盯着纸灰看了一会，身体往前一蹭，竟然把那堆灰又给吹了回来。

小度看着眼前已经凝成几个大字的纸灰，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封建迷信，哦不，科学精神害死人啊！

【你的分数怎么这么低？】

他也没想到自己洋洋洒洒那一大篇内容，换来的只有小煤球这么个无厘头的问题。

但随即，他就明白过来，猛地笑出了声，连带着身体也往下挪了两个台阶，没再跟汤姆他们挤在一块，五楼楼梯口那局促的空间终于显出了点空隙。

“小度，你别离得太远。”胖子警告道。否则他救援的速度再快，也不一定能有那群怪物的速度快。

小度眉眼弯弯，笑意蕴在眼里，像是璀璨的星星，衬得他整个人都平添了几分生气，不再是刚才那副焦虑不安的样子了。这是他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晚上收获的唯一一个好消息：“我现在是补习班倒数第一，不管是人，还是鬼，货真价实的倒数第一哦！”

胖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抽搐：这是什么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徐淮度见他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兴奋地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倒数第一！我的分数比那群怪物还低！它们要报复的是好学生，真要算起来，说不定我还是它们那伙的呢！”

怪不得那群怪物对他无动于衷，可能是在他身上嗅到了同属于“学渣”的气息，分外浓郁。

“你什么时候就倒数第一了？”汤姆脑子还晕着，“你不是说我是倒数第二，贾超才是倒数第一吗？”

“刚才不是说了嘛，我跟小度去五楼，改了分数！他现在只有15分。”

唔，这可真是一个难以超越的分数。连汤姆那种“反教师”的答案，都能得到邱老师40分的“友情分”，其他人的分数只会更高，再加上后面陆陆续续的加分，确实是再也找不出徐淮度这种快要奔着个位数去的分数了。

也难怪小煤球好奇了……

他赶紧给小煤球烧了纸，很快就得到了“回信”。

【你到底想做什么？】

徐淮度的眼神中有一瞬间的迷茫：他想做什么？他当然是想通过补习测试，他想结束这场考试，他想回家……嘶，那他的愿望，是否也会是小煤球的愿望？

他一笔一划地写下了那句话，因为太过用力，笔尖好几次都划破了纸面。

他问：【你想报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