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最能花钱的两个女人果然不一般，

除了卫司言和大儿子卫亦南的一个小箱子，里面就装了父子俩的两身换洗衣物及卫亦南骑射装备，

剩余的整整六个大箱子，全是卫伊和江梧秋的物品，装得满满当当，结结实实。

卫家父子两非常平淡，春芽和晚上从满京华回来的卫亦云也是习以为常的样子，秋枝甚至还在盘点，有没有什么忘记带的。

自家这俩主子都是自幼娇滴滴锦衣玉食长大的，要去那么远的山上住月余，生怕什么没拿够苦着累着她们。

最后还是宝珠出声叫停了秋枝，

“我也跟着细细看了好几遍，都齐了。到时候要是实在缺，再派人传个信儿回来，我给送过就是”。

宝珠随着年岁增长，倒是变得愈发稳重靠谱，自家主子年近四十了还跟少女时期一样，娇憨活泼。

宝珠作为卫府的掌事姑姑，自然是留在家中继续操持家务，并且秋枝对夫人贵女甚至是宫里的主子们都很是了解，她跟着去再合适不过。

就好比她们原本打算带十个婢女，秋枝连忙制止，

皇宫本来就会有大批宫女太监随行，届时每人房中都会分拨一到两人，不会缺人伺候，再者本就是伴驾皇后，前几天狩猎还有皇上以及诸多天皇贵溃，带十个仆人太过张扬惹眼，万万不可。

还得是秋枝，要是宝珠安排，可能觉得十人都不够。

最后一共带了四人，秋枝和冬雪跟着江梧秋，春芽和夏花跟着卫伊。

冬雪和夏花都是十分沉稳的，是秋枝到卫府后一手教导起来的，明事理、听话、懂规矩。

春芽年纪尚小，长得圆润喜人，要活泼些，府里几十个丫鬟，卫伊也是格外喜欢这个。

秋枝有时候想管教一下，教她些规矩，但卫伊总护着她。

好在春芽并不是个不明事理之人，她只是尽力陪着小姐玩闹，该做的该学的一样不少。

其实放在别人家是算很不错的婢女了，只不过秋枝要求严格些，所以会觉得还有改进的地方。

有时候一想到她的经历，都不用卫伊再护着，秋枝也想想就作罢了，年岁小由着她去吧，长大就沉稳了。

卫伊六岁那年的冬天，秋枝领着她去街上买糖葫芦和姜饼人，

拿着纸袋回府时，看到了衣着单薄瘦小的春芽跟一个妇女跪在街边，旁边是一块牌子，

卖女医病，只需十两银子。

盛京冬天虽然不算太冷，但是春芽穿的实在是太单薄了，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布衣只能勉强遮住女孩的身形，手臂处的布料已经洗得稀碎。

女孩肤色并不黑，只是有些脏的，看起来很久没洗澡了，脖颈处还有一些红紫交织的勒痕。

小小的卫伊哪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就买下了看起来怯生生十分可怜的春芽，甚至要多给十两让她母亲去看病，

秋枝看着粉雕玉琢、眉头紧锁的小姐，虽然明白不是这么简单，但还是给了银两。

春芽倒是想开口，被旁边的女人推搡了一下，当即闭了口，

那女人接过银两谢天谢地的快步走了，也没对着春芽交代什么，

许是看着秋枝有所犹豫，倒是对秋枝说，这丫头瓷实着呢，不听话您只管打骂，结实得很，打不坏。

卫伊往春芽手里硬塞了串糖葫芦，才跟秋枝把她领回家去。

后来过了许久，卫伊才知道，根本不是什么为了看病卖女，而是春芽的母亲为了给家里哭闹的儿子、春芽的兄长买只烧鸡。

春芽想开口让卫伊别给那多余的十两银子，她虽然才六岁，却是早已对原生的家庭失望透顶。

但她害怕惹恼了母亲，再把她带回家去，只好住口。

她的兄长可不是什么小孩子，早已十四岁还有余，却依旧在家一事无成，靠父母卖女儿养着。

她已经是家中被卖的第五个女儿了，前头的比她还小就被卖了。她被留到现在只不过是因为，

那个禽兽兄长终于有了真正的通房，不再需要她。

那是母亲卖了个姐姐花十两银子买来的，虽然没她白，但性格温柔，十分爱干净，并且已经年满十三岁，看着跟她这种脏兮兮、又瘦又小、毫无女性特征的豆芽菜完全不同。

春芽这一年也才六岁，跟卫伊一般大。

……

春芽虽然痛苦，但从未想过轻生，活下去才会有希望。

这不是，那段暗无天日的、被掐住脖子跪在张破床前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六岁生辰的那天，一位天仙一样的贵小姐，从那个把她生下却从来没把她当人的母亲手里买下了她，她拿着从未吃过的糖葫芦跟在他们身后时想，

这是自己收到过的唯一的、也是最好的生辰礼。

天还未亮呢，外面已经开始吵吵闹闹，府门口两侧高挂起来的灯笼里，火苗跳动，暖黄的灯光照到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把本就炎热的温度衬得仿佛更高。

卫伊丝毫没有被影响到，屋里放着好几个冰桶，有些已经融化完了，有些刚开始融，黑暗中，寒气布满整个内间，卫伊正裹着被子做梦呢。

秋枝正在指挥小厮驾马车，装行李。看着街道越来越多的马车和各府门口进进出出的小厮婢女，突然想到卫伊的屋子昨晚没关里间的门，

这会儿怕是要被吵醒了，这小姐平时乖巧可爱，元气活泼，但若是睡不好看起来就会没精打采，甚是可怜。

秋枝快步走回抱月阁时，看到春芽不知何时起来了，在轻轻挪动一盆多株多色蔷薇，

本来不重，但为了不吵醒屋中正熟睡的人，轻手轻脚倒是阻碍了行动。

看到这样，秋枝哪里会不懂，自己倒是来得多余了。

不过来都来了，她过去搭上手，春芽见到秋枝，两人相视一笑，一起搬着花盆往门口马车走去。

这可是卫伊最近的新宠，宝贝得很，每天得看八百遍。

等卫伊醒过来时，天已经亮的差不多了。

春芽刚伺候着她洗漱好、换上昨日她指定好的衣裙，卫伊撒了腿就要往院子走，

“那盆蔷薇已经放在马车里了，秋枝姑姑命人订了木架框着，结实得很。保证到了云台寺还跟家里一样娇艳新鲜。”

一同从六岁到如今的十六岁，春芽自然是非常懂自家小姐。

“好春芽，那我们去看看爹娘吧，看时辰不早了，应该是要出发了”

卫伊笑嘻嘻夸完春芽，就拉着她往前厅走，刚出垂花门，就遇上了过来寻她们的秋枝。

“小姐已经收拾妥当啦！这裙子果然漂亮。”

秋枝忍不住称赞了一句，又接着道，

“宫里头派来指引的李公公说马上就到咱们出发，早膳您得去马车上吃了，我给您备好放在食盒里的”

皇家出行，自然是不一样，也是有规矩的。

领头的是二十个禁军侍卫，为首的两人举着旗帜，往后是十个骑马的侍卫统领，其中六个两两并排位于步行侍卫后方，另外四个分别并驾于马车两侧。

再往后便是皇帝的仪仗队和马车，然后是妃嫔和皇子们的马车，最后才是大臣们的马车。

因为还要狩猎，此行车马众多，有些大臣跟儿子一起骑马，但多数是坐在马车里，外加妻女的马车，最少也是两辆才够，当然也不敢再多了。

这些马车也是有顺序的，头一辆一般是府中的父子或夫妻，后一辆是妻女或者单女儿。

而且整体的顺序也是按照官职的大小来排布的。

卫伊家当然是在最后头，毕竟能去云台寺行宫避暑的官眷中，卫府确实是官职最低的一个。

卫司言和江梧秋自然是坐在一辆马车，卫亦南跟舅舅江武男一同骑马，卫伊自己坐一架马车，

她死活要秋枝和春芽一同上车，去云台寺的路那么远，还有很多不平整的土路，走到那人都要累傻了。

卫家父母自然没有意见，秋枝倒是有些为难。

平时也就罢了，今日有宫里派来的李公公随行，这要是传出去，虽不是什么大事，但与下人同乘却终究有些上不了台面，并且也不知道这位李公公是什么来头，他会怎么想？

李先察觉到几人似在观望他，当即恭谨开口，

“奴才只是宫里头派来指引出行和云台寺入住伺候的，其他事宜一概不归奴才管，尽请自便。”

会被安排到最后一家，李先当然也只是没有品级一个小太监，他为人老实，虽然机敏，但不会踩高捧低、阿谀奉承那一套，本本分分做个奴才，自然没什么往上爬的机会。

这次随行，其实并不是一份好差事，跟着马车走，累不说，也没什么油水可以捞，虽说是宫里来的，但能去云台寺的，哪家不是天皇贵溃，再说又不是宫里那些主子跟前、有头有脸的大太监，人家自然也用不着巴结他们。

遇上个和气一点的，赏点银钱、态度好点已经是很难得的。

李先本来是尚衣局的一个杂事奴才，后来不知道是哪个不想去的使了银子，这差事就轮到了他。

他知道卫府是侥幸参与的这次云台寺之行，早上出宫时，别家不仅有指引太监，还有个分配的、在狩猎结束后留在行宫伺候的宫女。

太监虽然也会随行伺候，但一个人哪里比得过两个，李先只能一个人做两份事，他本就经常被人欺负，倒是习惯了这样，只是希望卫家夫人小姐不要太难伺候。

早上到了卫府，李先就松了一口气，卫府的人待他十分客气，并不是那种因为官职小没见过宫里的人而刻意讨好巴结。

看起来只是单纯的热情好客，卫夫人甚至招呼他一起用早膳，说路途遥远，吃不饱可不成。

他自然不敢，这可太不合规矩了。不过确实也是在宫里吃过了的，都这个时辰了，以往早都开始当差。

见他同意，卫伊高高兴兴扯了春芽先上马车。

秋枝则是往李先手里塞了二十两银子才上马车，本来只打算给十两，但想着还要一起呆一个月有余，多给点总归是没错的。

在卫府当差，别的不说，银钱那是管够的。特别是秋枝和宝珠两人，需要打点、采买什么的，手里可以支配的银两那可不是小数。

两人自然是不会乱来或是私用，长此以往，管着的银钱就更是宽泛。

李先当然不知是秋枝自行打赏，只当是卫夫人或是卫小姐指使的。

卫伊和江梧秋花钱倒是十分在行，平日里遇到高兴的事也会给下人派赏钱，但是哪里知道对外打点、特别是对宫里的打点更需要赏钱。

这算是意外中的意外了。李先想，自己不仅遇到了个好说话的人家，还出手如此大方。暗自决心好好伺候卫家夫人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写小说真的会患得患失，

每天能点开看十几次，

明明我都还没签约啊！！！

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