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烨烨是在医院的陪护床上醒来的，G市的阳光一如既往地耀眼，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了看隔壁床还在熟睡的番茄。
为了节约时间，夏烨烨已经开始化狐妖的妆，正化到一半，白鸣笙的身影便出现在病房里。夏烨烨只好清了清嗓子，想要把这出戏继续演下去。
“白总，你怎么来了。”夏烨烨声音压得很低，如果只听声音确实会让人以为是男性。
“接你去拍摄现场。”
夏烨烨有些疑惑，白鸣笙昨天帮忙是紧急情况，正常人都会伸出援手。
但今天怎么如此好心，主动来接自己去现场，实在匪夷所思。
她摸不准白鸣笙的想法，说：“我自己打车去就行。”
“你还有五分钟收拾。”明明是来做善事的，但白鸣笙的语气仿佛是在说“你还有五分钟活命。”
夏烨烨戴了口罩灰溜溜地跟在白鸣笙身后走出了医院。
上了高速，两旁的风景呼啸而过，车内安静得出奇。夏烨烨几度想要缓解车内的氛围，但是她失败了。
“白总，您吃早饭了吗？”
“……”
“白总，昨天谢谢你。”
“……”
“白总，要不我给您讲个笑话。”
“……”
最后夏烨烨索性打开手机，聊起了微信。毕竟是伤人事件，夏烨烨光有义愤填膺的勇气，却没办法从法律上给渣男李鑫制裁，所以她准备求助法学院的高材生陆之亦。
微信叙述完整个事件后，陆之亦发来一长串取证建议。夏烨烨在备忘录里一一记录下来，物证、以及现场的照片夏烨烨已经准备好了，但是人证却是一大难题。
按照陆之亦的说法，如果没有人证或者监控设备，对方的律师很容易诡辩是番茄自己伪装的现场，毕竟大家破门而入看到的李鑫几乎是醉得不省人事，仿若一团烂泥，哪里有力气对番茄进行人身伤害呢？如果对方律师再强势一点甚至会反告夏烨烨故意伤害罪。
夏烨烨看着微信上陆之亦的分析，心中燃起满腔的怒火。这就是所谓的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吗？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在法律上进行举证却没有那么简单。
两性关系中，在权力和力量上，女性本来就处于弱势地位，很多女性遭受了暴力甚至没有番茄这样求助外界的勇气，反而不断隐忍。
而像番茄这样求助外界后，还有重重的举证困难在等待着她。生活里不乏举证失败的例子，失败后女性受到的暴力变本加厉，受害者只能继续在暴力的生活里轮回。所以很多女性更加不愿意救助外界的力量，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与其遭受暴力升级，不如“学乖”少受一些折磨。
夏烨烨心中五味杂陈，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出神。
一旁的白鸣笙用余光看了眼她，缓缓开口：“在想你朋友的事？”
“嗯。”
“她很幸运。”
“？？”
“有你这样的朋友，她很幸运。”
明明是夸人，但每次话从白鸣笙口里说出来都是冷冰冰的。
“我和番茄是在漫展上认识的，那是我接的第一场商演活动，没有经验。到了现场主办说要穿比基尼，说实话当时真的很难为情，因为主办方给的衣服实在是太裸露了。而且我一个大家闺……”，夏烨烨差点口误，她没发现驾驶座的白鸣笙悄悄扬了扬眉毛，像是窃喜，她佯装咳嗽后继续说着，“ 我一个大男人穿这个怎么合适，很容易被发现。但是主办拿违约金威胁我，当时穷学生的我根本拿不出。番茄见主办方咄咄逼人，霸气地帮我付了违约金，后来我才知道那笔钱是她那个月最后的资金了。后来我又参加了一些商演，慢慢把钱还上了。也因为这样和番茄建立了革命友谊。”
见白鸣笙并没有抵触，夏烨烨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她和番茄的相识经历。
后来很多次也是多亏了番茄的引荐，夏烨烨以Seed的名义参加了很多漫展，一年时间内她便从普通show girl签约成了游戏官方coser，再到主舞台的表演嘉宾。而番茄在这一年里认识了李鑫，参加的商演也越来越少。
每次番茄参加演出，李鑫都会逼她交出所有coser的联系方式，可是有时候根本不知道其他合作coser是谁，即使知道了也不一定有联系方式，但李鑫却不管这些，一旦番茄给不出来他就会暴怒。刚开始只要番茄认真和他解释，他还是能保持理智，但是直到有一次演出，事态便完全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那是劳动节期间的一个大型漫展，在上海。
本来番茄是拒绝了通告的，但夏烨烨多番劝说番茄最终也去了，而这一次李鑫也未多加阻拦，反而很爽快地答应了，那时候番茄为此高兴了好久。
当天各自的活动都顺利完成了，很多熟人都汇聚到了上海，大家便相约海底捞聚会。最后来包间的是可可，刚办完签售会，连日常服都未来得及换。可可这次是为一个恋爱游戏做宣传，cos的是里面的男主。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可可是女孩子，夏烨烨看到可可这身装扮时也会动心，没有人能比可可的男装cos更有魅力了。
席间大家有说有聊，番茄和可可很早就认识了，自然聊得最欢，直到李鑫的到来完全毁了这场聚会。
包间的门几乎是被撞开的，李鑫站在门口，怒目而视，额间的青筋凸起。番茄和可可原本在打趣喝交杯酒的手也停在空中，李鑫大概是被这一幕刺激到了。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李鑫已经走到了番茄身后，伸手一挥，酒杯落地，碎玻璃四散，接着是清脆的两声耳光。
番茄打了李鑫。
这两耳光仿佛正好打中了李鑫的开关，他像发了疯一样怒吼起来，餐桌上的餐具全部被他摔烂，他甚至拎起一个碎酒瓶朝可可砸去，还好可可被旁边的朋友拉开了才躲过一劫。可是脱缰的野兽哪里还有理智，不断朝可可扔东西，根本没有人拉得住。
大家本来是想跑出包间，但李鑫进来时竟然给门锁滴了强力胶，门被锁得死死的。火锅店挺吵的，呼救好像也没有店员听到，最气人的是包间里信号不好电话也打不出去，不过同行的一个朋友最后还是拨通了紧急呼救电话。
等待警-察期间，大家齐力砸昏了李鑫。
警-察赶来时，已经一片狼藉。
明明是李鑫挑起的事端，大家只是自卫，可录笔录时，李鑫居然说自己是来接番茄反而被我们围殴，要求验伤起诉我们。
这个男人太可恶了，本来是要去调包间监控的，但是监控已经被砸坏了。如果不是有蓄谋的怎么会在这么混乱的时候还刻意把监控砸坏？
最后不管我们说什么，警-察问什么，李鑫都避而不谈，要求等他律师到了再说。对，他甚至早就准备了律师。
当时大家都或多或少受了伤，有些朋友已经是坐拥百万粉丝的cos圈知名人物，大家并不想事情闹大传出负面八卦影响以后的商业合作。番茄作为李鑫的女朋友，也表示想低调解决这件事。
这件事竟然就这样和解了。只是后来这群朋友再也没有提过番茄的名字。
只有夏烨烨心里不服气，为什么明明是故意伤人，还能这样安然无恙。而且她很担心番茄的处境，这种有暴力倾向的人，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果然不出一个月，她就收到了番茄的电话。到达番茄家里时，番茄浑身都是淤青，手脚被很粗的麻绳捆绑着，电话是番茄趴在地上打的。
“他呢？”
“去上班了。”
“番茄，我们报警。”
“没用的。”
“为什么？上次就让他逃脱了，这一次不能放过他。”
“他有律师，而且他太会狡辩了。”
“我们也可以请律师，现在就去做伤情鉴定，还有指纹鉴定。”上次事情发生后，夏烨烨查询了很多证据保存的事情，陆之亦也提供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没用的。他打我时带了手套。”
“他这是惯犯，是有预谋的。”夏烨烨几乎快要气到失去理智，“我们搬家，你和我去G市，远离他。”
“其实这一个月，我搬了很多次家，但他都能找到我。他有很多朋友和渠道查我。”番茄说这句话时眼神宛如一滩死水，平静而绝望。
夏烨烨无法想象这一个月内番茄到底遭受了怎样非人的对待，才会露出这样绝望的神情。但是夏烨烨不会让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了，自从上次海底捞事件发生后，她就开始苦练跆拳道，至少在有危险时能有护身的能力。
“他的手不可能伸到G市，你和我去G市，今天就去。让他没有机会查你。”
“可是我走了他怎么办？”
“你还管他怎么办，他自杀他发疯都不关你的事。他在打你的那一刻开始就不配拥有你的关心了。”
“其实以前他不是这样的，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的工作太需要抛头露面，没有给他安全感。”
“童忆洁，你是疯了吗？？？你从来从来没有错，错的一直是他，不管你从事什么工作都不是他打人的理由。错的是他！就算你走了他的生活一塌糊涂也是他活该。而且我不觉得你走了他的生活会变得很糟。”
童忆洁是番茄的真名，夏烨烨快被她气疯了，只有夏烨烨每次很生气时才会喊番茄的真名。
“其实，每次打完我，他也很后悔，他会跪下来求我，也会反思自己。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烨烨，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办？他向我挥拳头时我很怕，可当他跪下来求我时，他又很可怜。”番茄泪眼婆娑，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他道歉，他认错只是为了让你不离开他，这样他才能在下一次把所有的愤怒发泄到你身上，这是他的手段，让你陷入恶性循环里。番茄，听我的好吗？离开他，你需要新的生活。”
在夏烨烨的劝说下，番茄最后决定搬往G市。夏烨烨几乎是在她答应的那一秒就买好了飞机票。事实证明，搬到G市是正确的，毕竟番茄这半年再也未受到李鑫的骚扰。
直到昨天。
夏烨烨就这样讲述着番茄的故事，白鸣笙不动声色地听着故事，认真地开车。
他竟然能听一个人说着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很神奇，换作以前他早就让别人闭嘴。
毕竟每一秒对于他来说都是用来挣钱的，而这些情情爱爱只是毫无价值的琐事，不值得他花费时间去了解。
而且，就在夏烨烨说这些的时候，他脑海中竟然想的是该如何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