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睁开眼睛，空气里飘散着秋天的味道。

她说不清秋天是什么味道，但是当秋天到来，她总能够感觉到。

唐笑心里还记挂着那只失落地耷拉着耳朵的小狗，扒拉着窗台往楼下望。

早起的老头老太太已经拉着带滚轮的菜篮子三三两两地往小区外走去，间或夹杂着几个穿高中校服形色匆忙的高中生。

那只黄色的小狗早已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是被人带回了家，还是继续流浪。

恹恹地敲开顾云深的房门，唐笑将昨天晚上画好的小黄贴在额头上举着：“顾总，小黄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话刚落音，一声清脆的“汪”钻进她的耳膜。

循声望去，一只毛茸茸的、小小的中华田园犬正贴在顾云深的脚边，活力十足地冲她甩尾巴。

“小黄！”唐笑惊喜地嗓子都劈了叉，将手里的画塞给顾云深，蹲下身：“小黄你怎么在这里，快让姐姐抱抱。”

眼看着这个满脸猥琐笑容的怪阿姨向自己逼近，小黄快速后退，缩到顾云深腿后，两只前爪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的小腿，露出一只眼睛警惕地注视唐笑。

顾云深打量着手中的小卡片，雾蒙蒙的雨中，小狗可怜巴巴地看着画外人，现实中小狗可怜巴巴地抱着他的小腿，唐笑可怜巴巴地看着小狗，神态像了十成十，顾云深眸子里慢慢有了不易察觉的笑意。

唐笑站起身，嘟着嘴：“小黄都不让我摸。”

嘟囔完，她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小黄怎么在你这儿啊？你不是说你不养狗吗？”

顾云深轻咳一声：“昨天下楼扔垃圾，它一直跟着我，甩不掉，那时雨大，我收留它过个夜。”

“不愧是我们顾总，人帅心善。”

唐笑蹲在地上仰头对顾云深飞了个飞吻，在他僵硬的表情中，强硬地搂住东躲西闪的小狗，放肆大笑起来。

顾云深说收留小黄过个夜，可第二天，第三天，一个星期过去，小黄还每天扒拉顾云深的裤腿。

在这期间，去宠物店洗了澡，除了虫，还打了狂犬疫苗和其他的狗狗疫苗。

唐笑看破不说破，乐得每天都有毛茸茸的小狗撸，治愈上班产生的各种负面情绪。

起先小黄是不让唐笑近身的，经过四天的拉关系套近乎，喂狗粮买零食，小黄终于勉强同意让唐笑靠近，只要不撸地太狂躁，小黄都只是瞪着眼睛警告她。

顾云深给小黄改了名，叫乐乐。

唐笑接受良好，乐乐就乐乐，只要有小狗撸，什么名字不是喊，作为一个不劳而获的撸狗者，她一切都听顾总的。

。

刚毕业没多久，同学群里还很热闹，每天都有人在群里聊来聊去，唐笑最近工作很忙，没时间看一直往外跳的消息，早就消息免打扰。

这天好不容易松懈摸鱼时，消息又跳了出来，有人在@她。

点进去一看，是大学时的班长，问她怎么想不开去那么一个小公司。

翻看聊天记录，起先是吴莎在群里发了好几张她在大厂工作的照片，当然，她自己的脸就占了三分之二。群里选择工作的同学在羡慕，同在C城的嚷嚷着什么时候约个饭，聊着聊着，有人发了一条消息：【咱们班两大班花，一个去了斑马游戏，另一个呢？】

是莎莎啊：【听说唐笑去了不知互娱。】

不上不下：【不知互娱是哪个公司？没听过呢。】

片刻功夫，吴莎复制粘贴了一大段关于不知互娱的简介。

群里沉默片刻后有了班长的询问，这也是班里很多人的疑问，大家都没想到唐笑居然只去那么一个小破公司，她在绘画方面的天赋可是连那么严格的系主任都称赞。

可以说不知互娱小，但怎么能说破呢？有顾云深在的公司怎么会破呢？分明是十里光彩，耀人双目啊！

laugh:【小厂有大神，大厂也有垃圾，画功不是通过大厂工牌传递，是一笔一笔画出来，一点一点感悟出来的。】

是莎莎啊：【你说谁是垃圾？】

laugh：【谁对号入座就说的是谁。】

是莎莎啊：【什么水平，也敢自称大神，竺天那样的水平才是真正的大神，你差远了。】

laugh：【哦。】

我就是竺天。

有时候真想给她来一场掉马戏，看她被打脸。

算了，掉马后线上与线下不容易分开，麻烦。

吴莎是唐笑的大学室友，两人一向不对付。

当初住宿舍时，她要九点睡，全寝室的人就必须九点睡，她要5点起，就乒乒乓乓弄得所有人都睡不着，她讨厌臭豆腐的味道，所有人都不允许在寝室吃臭豆腐，她喜欢吃榴莲，所有人都不允许对榴莲的味道有意见。

不过，唐笑和她不对付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她的公主病，而是吴莎对她无由来的敌意。比如某个老师特别喜欢唐笑，吴莎便会私下接近这位老师，然后到唐笑面前炫耀，总之就是什么都要压唐笑一头她心里才舒服似的。

唐笑当然不能如她愿，分毫不让，处处和她争锋相对，还处处都占上风。

据寝室另外一位室友私下透露，吴莎连喝醉酒了都在骂唐笑。

对此，唐笑耸肩，不遭人妒是庸才。

。

九月一日星期六，李童精挑细选的婚礼日子。

请了整个公司的人去吃喜酒，唐笑也没有再纠结送什么礼物，向同事们打听一圈后包了个600的红包，其中200是普通员工价，400是唐笑的心虚费，算是给长久的误会一些补偿。

一切准备就绪，唐笑背着小包包敲响顾云深家的门。

等门的时候，手机发出清脆的“叮”的声响，从包里拿出来一看，是李瑶发了张年轻男人立绘给她，并附上一句话：【这是我新老公，怎么样，帅吧？】

唐笑喜欢玩一些乱七八糟的单机游戏，李瑶从高中开始就沉迷乙女游戏，TAPTAP、STREAM上几乎所有的乙女游戏她都玩过，日常就是同唐笑分享她不同职业、不同年代、不同种族甚至不同物种的老公，最离谱的一个是人头马身，李瑶还追着她问，你不觉得这个王子看起来很苏吗？

也不知道李瑶哪来的信心说她的审美奇怪，明明李瑶的审美才奇怪。

至少两人的审美一样奇怪。

此刻发来的这张立绘倒是出乎意料的正常，青年穿着蓝色条纹的西装，勾勒出姣好的身材，腰细腿长，脸是标准的漫画脸，眸光锋利。

唐笑：【你总算找了个正常的老公。】

“咔嚓”门被打开。

唐笑收起手机抬头，调侃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好，就凝滞在脸上——这究竟是什么二次元到三次元的绝美联动！

刚才看那张立绘图的时候，唐笑就在暗戳戳地想，顾云深这个正儿八经的总裁怎么每天都穿T恤卫衣，也不知道他穿西装是什么样子。

大概是上天偷听了她的心声，前后不过几秒钟，西装笔挺的顾云深就出现在她面前。

他平时总穿宽松的T恤和宽松的运动裤，总让人觉得很清瘦，此时穿上深灰色的定制西装，宽肩窄腰，双腿笔直修长又透着力量感，再加打理成背头的发型，充满成熟男人的侵略性。

唐笑看得眼睛发直，舍不得移开目光。

“擦擦口水。”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唐笑下意识地抬手抹嘴角，什么都没有，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她“啧”了声，摇头道：“顾总，你学坏了。”

顾云深双手插进裤袋，看起来闲适又放松：“是吗？”

“嗯，”唐笑认真点头，随后脸上浮现出别有深意的笑容：“不过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还可以再坏一点，比如说掐着我的下巴恶狠狠地说，女人，你这是在玩儿火，或者蹙眉呢喃，你这个磨人的小东西，我该拿你怎么办，再或者是傲娇地看着我，女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顾云深眉头慢慢拧起，欲言又止。

见他这神情，唐笑很快反应过来：“顾总，你不会不知道这个梗吧？”

"什么梗？"

唐笑在手机浏览器搜索框里输入【霸道总裁语录】，随便选了一个点进去。

新世界的大门在顾云深面前缓缓打开。

原来现在的年轻女孩喜欢这样的男人……

公司和人居国际小区都在C城的南边，李童定的酒店在西边，唐笑查了查路线，没有直达的地铁，得先转2次车，再骑10分钟的自行车才能到。

走出小区，唐笑整理了一下她特地为参加婚礼买的大红色、看起来就喜庆的连衣裙，向走在她右边的顾云深询问：“顾总，你晕车到底有多严重，试过吃晕车药吗？”

顾云深一时没反应过来：“晕车？”

“对啊，”唐笑解释：“你每天挤地铁不是因为晕车吗？如果吃晕车药管用我们打车比较方便，刚才我查了一下，从这里到香格里拉大酒店要转两次地铁，然后骑10分钟自行车才能到。”

“我不晕车。”

“太好了，那我们打车过去。”

“我不坐汽车。”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顾云深的语调没有什么起伏，如同平日里一般，唐笑却莫名其妙地听出了低落。

顿了顿，顾云深补充道：“你可以自己打车，我坐地铁。”

唐笑搞不懂为什么顾云深明明不晕车，却坚持不打车，但这不妨碍她立马狗腿地改说辞：“我也坐地铁，节约钱，更环保，顾总的觉悟就是高。”

她默默地将内心的疑惑按下，既然顾云深现在不想说，她也没必要硬问，正所谓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弄清楚背后的原因。

地铁在城市的脚下穿行，带着呼啸的风声和轮缘与钢轨之间的摩擦声。

空调充足带来的寒气顺着脚背一路往小腿攀爬，唐笑忍不住抬起右腿摩挲了一下左腿，试图带来些热量，但无济于事。

当然，不只是空调温度太低的问题，身边坐着的顾云深也笼罩在低气压之中，不发一言。

打车到底触动了怎样的回忆，让一个人的情绪瞬间从不错的状态跌至谷底？

她想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