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从柜子里找出外公外婆不爱用的吹风机，走向坐在书桌前椅子的顾云前，探身插好插头，接着蹲下伸手掀起满是湿意的毛衣：“我帮你把衣服吹干。”
顾云深正准备接过吹风机自己吹，唐笑手中的吹风机就被人夺去：“是我不小心打翻茶水，我来给他吹。”
唐笑也没反驳，站起身来：“行吧。”
赵川拿着吹风机，居高临下地俯视坐着的顾云深。
顾云深抬头和他对视，片刻后拽住毛衣领口，从上往下将衣服扯下，态度自然地递给他。
茶水是他打翻的，帮忙吹衣服也是他提议的，可当顾云深真把衣服递给他的时候，赵川又莫名其妙地不爽起来。
特别是当那人脱下毛衣现出腹肌，唐笑露出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时，这种不爽达到了顶峰。
不就是几块破腹肌嘛，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赵川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指尖拎着顾云深的毛衣，左手不耐烦地摇晃着吹风机，趁两人注意力都没在他身上，空出一只手偷偷摸摸自己软软的肚皮，暗自发誓要练出比这个老男人更好看的腹肌来。
唐笑从顾云深的胸肌一路扫描到腹直肌和腹外斜肌，这人平日里看起来瘦削修长，没想到肌肉线条这么好看，咂砸嘴：“我有点理解杰克了。”面对完美身材，但凡会画画的人，谁不想画两笔。
顾云深轻咳一声：“麻烦帮我找件衣服穿。”
“等一下，”唐笑兴致勃勃地说：“顾总，有没有人说过你这身肌肉真的很优秀，胸肌和腹部肌肉有薄薄一层好看的形状，斜方肌却并不发达，衬托得颈部线条格外好看，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身材。”
正开着小风吹衣服，同时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的赵川忍不住了，把吹风机的开关一摁：“男人要小麦色的皮肤才有味道，这种白皙的肤色有什么可看的，小心长针眼。”
唐笑转头瞪了他一眼，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大人说话，小弟弟别插嘴，吹你的衣服。”
赵川气呼呼地按开吹风机开关，风力直接调到最大，恨不得把手上的衣服给吹破了去。
就为了这么一个老男人，唐笑居然瞪他！训斥他！还要抹她脖子！
这个老男人哪里好？看起来就一肚子焉儿坏，而且这个年龄都快要不行了，怎么能给小猫儿幸福，小猫儿的审美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行。
不管赵川是何种想法，唐笑此时满心满脑都是漂亮的肌肉，“顾总，咱们商量个事儿？我最近特别想画人体，你可以给我当模特儿吗？”
吹风机的声音向来霸道，顾云深并未听清唐笑在说什么，皱眉道：“你说什么？”
唐笑上半身往前倾，扯着嗓子：“我说，我最近特别想画人体，你能给我当人体模特吗？”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唐笑的右手不听控制地想要去摸摸近在眼前的胸肌，感受一下手感。
还没碰到，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手腕：“不能。”
唐笑颇为失望，但还是不死心：“真的不能吗？”
“不能。”顾云深斩钉截铁。
“麻烦给我找件衣服穿。”
“这就给你找。”唐笑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在一旁衣柜里翻找起来。
半晌，她翻出一件宽大的男友风卫衣递给顾云深：“这是我之前网购的，太大了，一直没穿，你穿应该刚合适。”
顾云深接过衣服稍微看了看，确定能穿，也不犹豫，直接套头穿上。
眼睁睁地看着顾云深穿上那件卫衣，赵川恨不得手上的吹风机能够变成火箭炮，一开火就把这件该死的毛衣给烤干。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这个老男人怎么好意思穿女孩子的衣服！还要不要脸了！
唐笑不是爱炫耀的人，她的人生信条向来只有四个字——低调低调，可是见顾云深的目光落在墙上那些她画的画上时，她一个没忍住从柜子里翻找出精心珍藏的获奖作品集锦，献宝般摊开在顾云深面前。
从小到大，唐笑参加过很多绘画比赛，得过各式各样的奖，从出众开始，每一次获奖的作品，她都会用A4纸打印出来，装进这本集锦里，现在已经两厘米厚。
骤然被塞了一本相册样的东西，顾云深看向唐笑的眼神中带上询问。
触及到顾云深眸中的疑惑，唐笑状若不经意地解释：“我看你现在无聊，这些是我之前画的画，你随便看看。”
顾云深点点头，随意翻起摊在他腿上的画集。
翻完最后一页，顾云深将集锦递还给唐笑，唐笑双手环抱着集锦看他：“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在吹风机噪音的掩盖下，这句话的语气里听不出多少起伏，但顾云深能够清晰地看到唐笑脸上那“快表扬我”的神情。
顾云深一挑眉：“画得很好，继续努力，以便我能够压榨更多的剩余价值。”
唐笑一愣，这话听起来似曾相识，在什么地方听过呢？
好不容易吹干那件该死毛衣的赵川甫一关上吹风机就听到老男人的这句话，登时怒火中烧，将吹风机往桌上一放，气势汹汹地迈步走过来，狠狠地将手中那件黑毛衣摔倒顾云深脸上：“你还要不要脸！简直就是畜生！仗着小姑娘喜欢你，说这么无耻的话！”
就在赵川吹胡子瞪眼捞起袖子露出小麦色的胳膊准备动手时，唐笑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句话耳熟了——这是当初在地铁上，她对顾云深说过的话。
顾云深居然会开玩笑，简直堪称世界第九大奇迹。
不过现在不是感叹这个的时候，唐笑出声打断剑拔弩张的两人，准确的说是剑拔弩张的赵川。
被扔在脸上的黑色毛衣缓缓滑下，顾云深的表情相较平静，只是眉峰微微皱起。
“等等等等，这是误会。”
唐笑用力拉住赵川的胳膊。
“他都说出这种话了！你还帮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恋爱脑！”
赵川的表情痛心疾首，从头发丝到脚趾间都透着恨铁不成钢。
“那天在地铁上……金晖奖……开心……提起……当时我就开玩笑说“作为我的领导，我在专业方面越出色，就意味着你能够压榨我更多的剩余价值”。”
唐笑一口气说完前因后果，两手一摊：“事情就是这样的。”
赵川满腔怒火哽在喉咙上，发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同时还夹杂着冤枉了别人的尴尬与愧疚，一时间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唐笑抓着赵川的手臂，歉意地对顾云深说：“顾总，没打痛你吧？二川也是关心则乱，你别和他计较。”
顾云深：“我不和小朋友计较。”
赵川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他梗着脖子怒视顾云深：“你说谁是小朋友呢？”
话刚落音，一阵欢快的童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出来。
“我是佩奇，这是我的弟弟乔治，这是我的妈妈……”
在童声的欢快中，三人目光齐齐锁定声音的来源——赵川的裤子口袋里。
愤愤地打断老妈的唠叨挂断电话，赵川看向顾云深：“这是下午玩儿真心话大冒险换上的，还有，我不是小朋友。”
“哦。”
顾云深的声音平平淡淡，带着漫不经心。
可就是这平淡的、并没有任何反驳的一个字，赵川莫名听得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如果硬要描述这种感觉，就像是两人在微信聊天，一方正常说话，另一方突然发了个微笑脸，深究不出问题，但就是阴阳怪气。
顾云深并不在意他感受如何，目光落在唐笑抓着赵川手臂的指节上，色差太大，不协调。
他抬手轻按左眼尾，“刚才毛衣好像砸到眼睛了。”
唐笑一惊，赶忙松开拉着赵川的手，凑上前细细查看：“哪里哪里？我看看。”
“好像是这里。”顾云深指着左边眼尾的地方。
顺着他指尖的方向，唐笑定睛一看，确实有些泛红。
“应该没什么事儿，只是有些红。”
唐笑松了口气，目光一转。
骤然间四目相对，唐笑这才发现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得能够看清对方瞳孔的纹路，顾云深原本缩成小圆的瞳孔慢慢扩张，唐笑从中看到了自己有些畸变的大头像。
这些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唐笑以前帮同学看眼睛时也是如此，可又有什么是特别的——比如在这一瞬间，她的身体仿若盈满了红色的花朵，无数的花瓣竞相开放，热烈又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