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娜娜的叫喊声并未引起特别大的骚动，要归功于今天的培训日程。凌瑞的会议室并不大，难以容下全公司，就在楼下借了大会议室。
此刻，看见此事的除了前排吃瓜的前台、暗中观察的穆艾梨，就只有刚远程开完凌江的会——从1号小会议室出来的虞宴和江沃寻。
虞宴刚开门，就听见了吵闹声。
“保安拦不住，我去赶？”虞宴回眸，指了指门外。
原本匆匆站起的江沃寻又坐回了黑色的旋转椅上，气定神闲的：“不用管。”
堂堂凌江总裁，哪有被网红拿捏的道理。
“啧，情况不妙啊。”他开了条缝，只容得下一只眼睛向外望去。
门外柔缓的谩骂声也随着门缝流淌进来。
“说要直播，让粉丝来讨伐你！”明明有关公司名誉，虞宴却一点都不紧张，反而幸灾乐祸看向江沃寻，“说是要和凌江同归于尽！”
“我没聋。”江沃寻冷冷瞪了他一眼，“法务还没跟她说清楚吗？”
虞宴少许收敛：“说了，但结果你也看到了，她不接受。”
……
无视法律，这不就是无赖吗。
“啧，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你在这儿的。”虞宴又贴上门缝观察起来，“要是在凌江大厦，早就被架走了。”
江沃寻嘴角沉下来，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皱成了两条深深的八字。
“去看看。”
当看到虞宴和江沃寻从会议室里出来的时候，前台小姑娘惊得捂住了嘴。完全没想到江总真会出来。
刚形成江字的嘴型，气声还未带动声带，就被虞宴搭上双唇的手指给噤声了。
她捂着嘴，连忙点头表示会意。
“真去？”虞宴躲在墙后，时不时回头看向江沃寻。
尽管他沉默着，可垂下的嘴角和双手环抱的身势语言尽显一百个不愿意。
然而，只是一个犹豫，忽然看到前台惊恐的表情。她放于身侧的手突然开始猛烈向外摆动，表情一瞬间回到了营业笑容。
“你要定会议室啊？”
“我看看哪个还空着哦……”
加上总经理接待室，凌瑞一共也就四个会议室，并不需要查那么久。前台明显是让他们赶紧进会议室，让她好挑一下。
“要不就1号……哦不2号吧。”
虞宴吓了一跳，他刚推着江沃寻进原来的会议室，还好前台改口及时，没让正面碰上。
不过，听着已经不再吵闹的样子，看着像是被谁安抚了。那保安肯定做不到，一定是谁带她进来的。
好啊，无视老板命令。
“我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大胆子。”
//
穆艾梨面对着莎娜娜坐着，却不知为何从背后传来阵阵凉意。
莎娜娜进了会议室后东看西看，不知道想干嘛，她的手搭在手机上，轻轻一按就能开始直播。
也太警觉了吧。
穆艾梨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总管不住冲动劲，主动揽上这棘手的任务。
刚才，眼见着陈大哥实在挡不住，她才冲上去，一副又惊喜又惊讶的样子，自称是莎娜娜的粉丝——那不勒斯。
莎娜娜愣了愣，一改原先泼辣无边的姿态，不仅整理了头发还把耷拉下来的牛仔外套拉了上去。
在粉丝面前形象很重要。连说话也变成和直播间类似的又缓慢又奇特的语调。
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穆艾梨又一通天花乱坠的夸赞，表示自己多么多么喜欢她的直播，她带货的魔芋粉是多么多么好吃。
这才让莎娜娜认证了她的“那不勒斯”身份。
“你……不去找老板？”
“啊？哦！马上马上！”
穆艾梨紧紧盯着莎娜娜，以防她进行直播或录音。一时间忘记自己是用“帮你找江总”为借口，把她忽悠进会议室的。
可她也不能真的去找江沃寻吧，那句“轰出去”可是她亲耳听见的。
为了阻止莎娜娜大闹才想办法先镇住她的怒气，一时间也没想好究竟要怎么解决眼前的麻烦。
在莎娜娜“你怎么还不去”的注视下，穆艾梨只觉得冷汗直流。
怎么办……
怎么办……
忽然，脑中灵光一现。
从会上江沃寻问田一娜的问题来看，莎娜娜来闹，高低不过为了个税的事，这事儿，也不一定要江沃寻亲自出面吧。
在莎娜娜耐心用尽，职业微笑渐尖消失之前，穆艾梨双脚一瞪，带轮的办公椅噌一下向前又拐了个弯，直接来到了她面前，膝盖与膝盖间的距离不过十多厘米。
“娜娜。”也不是穆艾梨自来熟，这是那不勒斯称呼她的方式，“你今天来也没预约，你告诉我什么事，我得先给江总报告。”
“他懂的。”莎娜娜抱着双臂朝后靠去，还咬了咬嘴唇一副生气的样子。
或许在别人看来颇有些撒娇的意味，无数八卦便油然而生。可穆艾梨心里只剩下三个字——不要脸。
明明就是合同问题，非要表现成男女问题，看来江沃寻这个名字还是很有价值的。
刚得知要被派来凌瑞的时候，穆艾梨才知道江沃寻的存在。但那时对他的评价分化得厉害，有人说他长得巨帅，而且经商能力了得。可与此同时，他为人冷漠手段毒辣，别说女人了，连亲人都被他视作无物。
后来，真来到了凌瑞，同事们说阴狠冷漠不近人情就是他的代名词，如果碰见了，最好绕道走，千万别被那神颜迷惑。
如果能拿下这样一个人，即便只是流言蜚语，即便只是个普通人，也够成为话题了，何况是一个靠流量吃饭的人。
穆艾梨隐藏了自己的鄙夷，但也无法做到违心去打听八卦。
她握着拳头，啪一下在掌心一敲，微微张嘴一副了然。
“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个人所得税的事！”
莎娜娜一怔，略微嘟起的双唇猛得抽了一下，她假意右手在脸附近扇了扇才略微缓解了自己的尴尬。
她对上穆艾梨向她确认的炯炯有神时又下意识点了点头。
“巧了，我们今天早上还专门开会说这事儿呢。”穆艾梨忽地起身，一个健步就走到了门口，“你先坐，我帮你去找人。”
“等等！”穆艾梨还没开门，就被莎娜娜一把拉了回来，“你也参加了那个会？”
穆艾梨点头。
“全程？”
穆艾梨再点头。
“那你们老板怎么说？”
显然，莎娜娜的胃口被吊起来了，穆艾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那我……”她指了指门口，示意还要不要找江总。
莎娜娜一改偶像姿态，可还是少不了造作，把穆艾梨按到座位上：“江沃寻无所谓啦，我想先听你说。”
切，还装。穆艾梨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但表面上还是一个好骗的职场萌新模样。
她现学现卖，把田一娜在会上的说辞复制黏贴了一遍，连举手投足都模仿上了，那专业会计的姿态，有模有样的。
当然，省略了江沃寻的态度。
“怪不得……”莎娜娜听完，若有所思。
“怪不得什么？”穆艾梨追问。
“没什么。”莎娜娜掩饰了一秒钟的心虚，把话题换到了穆艾梨身上，“你是……？”
“叫我小穆就行。是个会计，CPA……”
“CPA我知道，注册会计师对不对？我好多粉丝在考，原来你那么厉害！”莎娜娜一改之前面对粉丝的态度，眼睛里竟冒出星星来。
这……就是对知识的崇拜吗？
在她的盲目崇拜下，穆艾梨硬生生把“在考生”三个字吞了下去。
“咳咳，对的。”她挠了挠脸，轻咳两声，避开了莎娜娜的目光。
“小穆老师，那你帮我看看我该怎么办。”莎娜娜从包里抽出自己的直播合同，摆在桌上。
穆艾梨硬着头皮看起合同，目光在字里行间徜徉，脑子里不断在思考后面的对策。
我能有什么办法？
找该找的人呗。
啊，对，该找的人！
“娜娜，我们的合同里写明了凌江只对魔轮平台有支付义务，内容为服务费。魔轮平台有代扣代缴的义务。”穆艾梨一边说一边观察莎娜娜的表情。
可莎娜娜显然不接受：“可魔轮的会计说，他们已经交过税了，凌江是最终、什么来着，最终受益者，还能抵扣什么税，要问就问凌江要。”
什么江湖会计，居然把增值税和个人所得税混为一谈来说，太不靠谱了吧！穆艾梨很气愤，想要争辩，可想想对方在财会领域完全是个小白，她努力耐下性子。
她又仔细看了看合同金额，可哪里都没提到税后二字，想来，她到手的金额不仅小于合同金额，扣完个税就更少了。
“我也不是因为江总偏袒凌江，你这事就算告到法院都不可能被受理的。”穆艾梨故作凝重，点着合同金额，“告魔轮还有些希望，说不定还能套上行业习惯，理解为税后到手金额。”
“啊～？？”不满的声音拖得老长，莎娜娜的表情又变得糟糕，“那么麻烦，我还不如江沃寻拼到底。”
穆艾梨要吐血了，她怎么就不明白了。
“娜娜，再和我们搞没意义的。我看这是去年的合同吧？个税汇算清缴还有两个多月可以补交，你不及时交还要有罚金滞纳金。”穆艾梨语速极快，根本不给对方插话的机会，“这还是小事，万一影响了个人征信，干啥都受限！”
“最最最严重的是，就为了这点税，要是被通报偷税漏税了，那是要被归入劣迹艺人的！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们那不勒斯，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穆艾梨表情丰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充分带动了莎娜娜的情绪。
原来，这么一份不大不小的合同竟与她未来息息相关。
“那……要不就算了？”一想到后果，莎娜娜有些后怕。
“当然不行！”穆艾梨激动得一拍大腿，“那个魔轮明显忽悠人，你得维护自己的权益！该我们的一分不能少，不该我们的我们一分钱都不要！”
“怎、怎么维护？”莎娜娜被她的气势鼓舞，有些激动起来。
“首先停止和魔轮合作，趁着现在赶紧组建专业法律财务团队！被坑的主播肯定不少，十股、百股绳子拧在一起，还怕它什么资本吗！”
莎娜娜眼中一亮，穆艾梨的话似乎戳中了心里最认同的地方：“你说的对，不能让资本横行霸道！”
“嗯！”
两人手握着手，颇有同仇敌忾之意。连穆艾梨都被自己演进去了，她眼前的莎娜娜不再矫揉造作，而是化为了正义的女神，即将讨伐邪魔。
就这么惺惺相惜对视了一会儿，穆艾梨首先回过神来，暮地站起。
“对了，我得帮你找江总。”
莎娜娜一把把她拉回来：“不用了，找他没用。”
……
原来她知道。
“那为什么……”穆艾梨不解。
莎娜娜抬抬眉毛，俏皮道：“三十六策云，擒贼先擒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