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天亮了……刺眼的光从窗外照进来,他昏昏沉沉的躺着睁不开眼。
直到听到声响柳幼湛本能般从枕头下抽出长剑,不似平日里的温和从容,此刻的他眼神凌厉,明光一晃,水盆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谢灵真害怕得往后退了一步,他看了眼指着他喉咙的长剑道,“我是来……送水的。”
“这些事我自己会做。”柳幼湛冷声道,“我说过你不需要做这些,现在也是一样。”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原来真的已经早上了。
“是……”
柳幼湛收剑起身,“你的灵脉是许蔚续的?”
谢灵真点点头,当年他被妖族所伤,灵脉皆被震碎,为了重塑灵脉他整整花了五年时间。
“你能恢复如初我很高兴。”柳幼湛拿起床边的衣服披上,将头发稍作整理,见他还在一旁便道,“先出去吧。”
谢灵真不敢多做停留,尽管说今日不同往日,但人啊,总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
柳幼湛下楼的时候,林思南一行人正在大厅中边吃边聊着什么,见他过来便让出了位置,示意他坐下。
他坐到桌边,周绸缪立马倒了的一杯清水递过来,柳幼湛笑着接过浅啜慢饮。
看样子似乎没休息好,他微微低着头,肤色有些苍白,眸中有碧水淋漓,唯有身上散发出一种妙不可言的温柔气息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昨日话没说完,诸位要同我一起寻人再好不过。”饮尽清水他轻声道,“不过……我虽一路向北,循着师兄一些浅薄的气息,但并非十分确定他就在这里。”
“气息这东西无形无影,风一吹便散了,你如何寻得到。”林思南疑惑且有些失望,他原以为柳幼湛知道一些线索,才会朝着一个方向寻人。
谷风道,“再往北便是青城山,你怀疑他在那里?”
“那可是妖山,凶兽聚集之地。”周绸缪接口道,“师伯去那里做什么?”
“曾经也是神族仙山,说不定聚魄珠便出自那里。”
柳幼湛把玩着空杯,“不过踏足的人皆有去无回。”
那里是凡人心照不宣的禁地。
“此山四周留有神族所布的幻境,一旦进入便会被幻境所困,最终被凶兽所食。”谷风取了水壶,将他手中的空杯倒满,随即递还给他,“青城山的凶兽曾是神族的坐骑,一些灵智未开的畜牲,聚魄珠不会出自那里。”
一旁的周绸缪看着他熟稔的倒水不免皱眉,这个人这么殷勤做什么。
柳幼湛倒是从容接过,“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师兄在寻到聚魄珠后无故失踪,只怕二者脱不了干系,神族的遗迹除了青城山再无其它,除了此处聚魄珠还能出自哪里?”
“还是等确认了再去,擅闯对我们太不利。”林思南道,“况且想破青城山的结界怕是没那么容易。”
“嗯。”柳幼湛点点头,“这几日我会在附近问问,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此处是去青城山的必经之路,师兄若真的在那应该会有人见过他。”
“这镇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问起来怕是要费不少功夫。”林思南道,“就算我们分头行动,怕也要两到三天。”他戒备的看着对面的人,“你该不会想……”
柳幼湛无奈的笑了笑,“思南君总怕我趁机跑了。”
“那不如我们分两组吧。”一旁许久未开口的谢灵真道,“我与师兄一组,尊主与绸缪、谷先生一组。”
“这样也好。”林思南看向柳幼湛似乎在询问他的意思。
“也不是不可以。”他转头对谷风道,“那就劳烦阁下了。”
谷风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
“还有一事。”柳幼湛放下手中的茶杯,“诸位唤我柳幼湛就好,其他的不必再提。”
周绸缪急道,“那怎么行。”
“你自然是照旧,不过人多的时候也要忌口。”
还以为自己要被逐出师门了,周绸缪松了一口气。
林思南低声道,“这样也好,反正世人都以为你以身殉道,如今你又身怀聚魄珠,还是低调行事的好,避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就这么说定了。”柳幼湛温和一笑,“待寻到师兄我再好好谢谢诸位。”
“我也替我师父、师伯谢谢大家。”周绸缪立马表立场。
后天便是春分,这两天天城中会有游会,因此处处张灯结彩,人也比平时多了许多。
本来只是祭祀春神的节日,以求年年风调雨顺,久而久之成了阖家团圆、烧香拜神的日子,众人会带着祭品去各类神庙,求姻缘、求健康、求仕途……
纵使神族陨落凡人也不曾改变习性,也不知道这祭拜,是为了祭奠感恩,还是为了给自己的求不得添点安慰与期望。
柳幼湛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脚下有些不稳,最近伤口裂开的时间越来越频繁了,必须快一点……
“怎么了?”谷风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他微微侧过头,即使双目不能视物他的神色却依旧如常。
“要不师父你歇一歇,这条街剩下也没多少,前面的我去问问就行。”周绸缪担忧道。
他们三人已经找了大半天却一无所获,问了两条街竟然没有一个人见过莫岚山。
想必师父此刻一定心焦,周绸缪想着他伤势未愈,又这样劳心劳力怕是身体吃不消。
“也好。”柳幼湛伸手,周绸缪立马扶住他,“你扶我去街边坐一坐,我在这等你回来。”
“我送你回去,这里人太多了不太安稳。”还没等他开口拒绝,谷风自然而然的从周绸缪手中将他拉过来扶住,动作一气呵成再自然不过。
“那你扶稳点。”周绸缪虽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师父的安全最重要。
街上人越来越多,四周的嘈杂声嬉闹声起哄成一片,因不能视物柳幼湛只能紧紧抓住身边人的袖角。
“你眼睛怎么回事?”谷风靠着他耳朵轻声发问,也不知是不是怕印人多他听不清,因此靠得极近。
“不是什么大事,幼时贪玩留下的隐患。”柳幼湛不露痕迹的拉开距离,他嫌恶的抿了抿唇,强压下心中的难耐像平日一样笑着,“从前发作的并不频繁,许是因为修为废了,所以如今时不时会发作一会,其实过一会就好了,也没有多少不便。”
“你不必跟我说那么多,我照看你无非是为了自己的承诺。”
明明漠不关心还非要问?是修为高的缘故么,这么好奇竟然还没死?“这件事还请替我保密,绸缪他们并不知情。”
“就没有方法可以医治吗?”谷风道。
柳幼湛好脾气的笑了笑,“说到底这件事与你关系并不大,如果你觉得麻烦,践诺这件事不提也罢。”
“我不会违背诺言。”谷风扶着他的手紧了几分。
“那……随便你吧。”柳幼湛叹了口气,此人要么真的至纯至性,要么就是有所求,“之前你说师兄替你完成了一件事,是何事?”
“等找到莫山主他自会告诉你。”
“藏得这么深吗?”
谷风轻叹,“我知道你心思重,并不曾信任我,但这毕竟是我的私事。”他低眉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柳幼湛继续道,“我若真的另有所求,第一次见面就会动手。”
“看来阁下对自己的修为很有信心啊。”
良久,谷风应了一声,再未多问说。
到了晚上街上点亮了所有花灯,夜幕被照得火光一片果真热闹非凡。
林思南倚着门,从二楼这边望下门口,街上行人形形色色,要不是走不开,他也想去凑凑热闹。
“也不知道他醒没醒?”周绸缪看着暗色门窗,有些担忧。
听谷风说从街上回来师父就进了房间,说起来今天早上他吃的极少,中午也没吃,这会都到晚上了。
“你要实在担心就进去看看。”林思南道,“徒弟见师父天经地义,有什么好畏畏缩缩。”
“他不喜欢被打扰。”
林思南看了眼紧闭的门,又瞧见满脸愁容的周绸缪,“当年周师叔送你去炽坤山,你死活都不肯,怎么只待了短短两年时间,你待这个师父比待我们都要亲近。”
“我才没有。”周绸缪矢口否认,“我是怕他出事不好交差。”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还想骗我,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为何要否认。”
“他这个人喜怒无常,高兴的时候对我嘘寒问暖,不高兴的时候便无视我,对我不理不睬,要不是看在他是我师父的份上,我一句话都不想与他多说。”
“既然如此,不如与他断了这份师徒关系,反正当初你也没正式拜师。”林思南挑眉道。
“这怎么行。”周绸缪想都没想便拒绝了这个提议。
“有什么不行,你本来就是泽恩弟子,当初送你入炽坤无非是碍于他泽恩尊主的身份,不然怎么会让你拜一个比你大不了几岁的人为师?如今他只是炽坤的一名普通弟子,你又何必守着这层关系不放,说起来当初要不是柳时雨,他也会一直留在泽恩宗……”
“留在泽恩宗有什么好。”周绸缪握紧拳头打断他。
想起陈年旧事,林思南喉咙有些发干,想起幼时那些荒唐的事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管如何,他都是我师父,从他救我的那一刻我就认定了,这一生都不会变。”
“我只是开个玩笑,当初周师叔让你拜他为师,自然也是看中他的人品脾性。”这件事林思南也曾听说过,初上山时周绸缪一直闹着要回来,有次夜里偷偷出逃遇上了大雨,险些被活埋在深山,好在被出来寻人的柳幼湛找到才免遭于难。
“才不是,当初他们送我上山是让我随时汇报师父的近况。”
“啊?”林思南惊讶道,“还有这事?”
周绸缪得意道,“哼!我才不会做这种小人,给他们寄的信都是假的,他们想知道的我偏不告诉他们……”
唯有一件事……
门突然打开,慌张的两人匆匆回头,柳幼湛披了一件月白的长衫,头发有些凌乱,不同于廊内的灯火通明,屋内依旧没有点灯。
他站在光与暗之间微微侧着头,“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周绸缪见到他,执拗的转过头,又傲又蠢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发笑。
林思南道,“没什么,见你一直没出门,就来看看。”
“还以为你们是怕我跑了,才一直守着门。”柳幼湛心知肚明的笑了笑。
“你睡了那么久都不饿吗,早上也没见你吃什么。”林思南环抱着剑打量了他一眼,平凡的脸上笑意温柔,白皙的肌肤在烛光间显得有些苍白,“你这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灵真去做红枣汤了,要不要一起吃点。”
“也好。”柳幼湛套好衣服,将门阖上随他们一起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