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他是被痛醒的，熟悉的房内点了几盏灯，从屋内望向门口，天色灰蒙蒙的还未暗透，似乎是要下雨了。
嘴里的苦涩感异常强烈，应该是昏迷的时候被迫吞了不少药，胸前的伤口已经包好了，只是没有灵力这些疼痛将会一直折磨他。
早就知道一旦体内本就稀薄的灵力耗尽后，旧伤就会复发，但没想到会这么疼，疼到他连手都抬不起来。
“师父，你现在感觉如何？想要什么就跟我说。”见他醒来，周绸缪立即跪到床边。
一直坐在桌边的林司南也松了一口气，“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只能带你回泽恩了。”
闻言，柳幼湛微微一抬眸，细长的眼尾很是狡诈，像是饿了许久随时会扑上来的野兽。
周绸缪害怕的身子往后倾了倾，再看他时，却已经神色如常，一时之间分不清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屋里太黑看错了。
“倒杯水给我。”柳幼湛淡淡开口，干哑的嗓子有些发疼。
“亏得灵真这些年跟着阿蔚学医，才不至于慌了手脚。”林司南走过来，“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已经好多了，替我谢谢他。”他接过周绸缪递过来的清水，手臂有些不稳，除了手指，他的掌心处都缠满了绷带。
“他去煎药了，待会过来你可以亲自跟他说。”林司南随即一笑，“其实同门之间倒也不必如此见外。”
柳幼湛根本不想听这些废话，胸口无法排解的疼痛让他直冒冷汗，“我昏迷了多久？蛇妖的事如何了……”
“今天已经第二天了，蛇妖现关押在晴和派的地牢。”林司南端过来一碟子糕点，“要不要吃点垫垫肚子。”
“不用了。”他摇头拒绝，“最近的这些事跟晴和那位新娘脱不了干系。”
“她虽与蛇妖姐妹相称，可她……确实不是妖。”
“不论她是谁，养了这么多的妖奴绝非善类。”
周绸缪接过柳幼湛递过来的空杯，“师父放心，秦掌门已经将她禁足了。”
这么轻易束手就擒了？
柳幼湛微微蹙眉，他将身体蜷缩起来，抱住自己的膝盖，希望能逃避缓解胸口的疼痛。
他想要灵力，很多很多的灵力……
“谷风呢？”
林司南避开他的目光，“他……受伤了，来不了了。”
没用的废物……
柳幼湛揉了揉发疼的头，神智有些迷糊。
“去把阿渊叫过来。”实在痛得受不了了，此刻他只想被灌输灵力，无论是谁，只要能够不再痛就好。
“你说的是那只九尾？”林司南语气略显不善，“你什么时候与狐族厮混在一起了？”
“偶然间碰到的。”柳幼湛的语气有些生硬，他的脸色憔悴得苍白，双颊却微微发红，原本一双明亮的眸子近看有些涣散，更多的是不知所云的阴鸷，眼中还带着好些血丝，“你们没有把他的事告诉其他人吧？”
“除了灵真，并未有其他人知晓。”林司南劝道，“他与你始终是殊途，你既早知他身份就不该留在身边。”
“你明知道我这么做的原因，也说了要帮我的，现在又反过来质问我？”柳幼湛看向他，不留余地的反问，疼痛快淹没了理智，他一时忘了克制。
周绸缪看出他的怒意，“师父，司南哥不是那个意思，那只九尾毕竟是妖，他也是担心你的安危。”
“就算你有求于青丘，也莫要赌上自己所有的信任。”林司南叹了口气，“我还是那句话防人之心不可无。”
柳幼湛嫌恶的闭了闭眼，听他说得心烦，疼痛吞噬着他仅剩的理智，因为忍耐，抓着被角的指尖微微泛白。
要是谷风在就好了……
谢灵真端着药从门外进来，往床边看了看，“是尊主醒了吗？”
“嗯。”周绸缪点点头，随即使了个眼色。
他还未会意，便看见柳幼湛冲他温和一笑
，“这次多谢你了。”
“都是一些小事，言谢过重了。”谢灵真羞涩的笑了笑，“先把药喝了吧。”
“放那边凉会吧。”藏住胸中的恶心，极力稳住气息，柳幼湛温声道，“我感觉已经好很多了，你们不用都在这里陪我。”
得先把这些人支走，他才能做接下来的事。
他坐直了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更正常一点，细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每动一下都是深深的折磨，笑容却始终在他脸上不曾消失。
“那师父你好好休息。”周绸缪恭敬道，“我们就先回去了。”
谢灵真放下药随他一起出门。
林司南有些不放心，回头看一眼，只见柳幼湛满脸的冷汗，手指抠进被角里，指尖发白的厉害，脸色比刚刚红了不少，细看有些不太正常，“你的伤……当真不要紧？”
柳幼湛轻轻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林司南走近，伸手还没碰到人就被拦了下来。
“我说了，没事。”
感觉到指尖传来的微微热意，林司南忍不住皱眉，面前的人正喘着气戒备地看着他。
“你在发热，为何不说？”
“现在我只想休息。”
柳幼湛松开他的手躺了下来，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实在吵得他心烦。
“你别生气，我也只是担心你，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作为泽恩最有天赋的弟子，林司南从小便如同众星捧月般长大，何时说过这样的软话，“不如让灵真给你再瞧瞧？”
门口的谢灵真听他如此说忍不住上前两步，他的师兄竟然也会这么温言柔语，与其说在解释安慰，倒像是求着床上的人能给他点好脸色。
“司南哥，我们还是走吧，让师父好好休息。”对于柳幼湛的性情，周绸缪还是能摸清的，此刻的他确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甚至可能在发火的边缘。
柳幼湛眼前的人影晃动，压根就听不清这些人在说什么，他细看着林司南俊秀的脸，咽了咽口水，神志越来越不清晰……感觉到了胸口的湿意，他知道伤口又裂开了，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不想再忍了。
“都出去。”深知此刻还不是翻脸的时候，柳幼湛按捺住心中的冲动，保留最后一丝理智，“我很好，不需要替我操心。”
不似往日的温顺有礼，他的语气很生硬，如同命令一般。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好心帮你……”对于他的不领情，林司南格外气愤，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纤细的手腕似乎稍微用点力就会被捏碎。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反手拽住衣领，柳幼湛一个翻身压制住他，跨坐在他的腰上，疼痛彻底淹没理智，他冰冷一笑，“既然你想帮我，那么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林司南惊愕的看着柳幼湛泛着粉色的脸，唇边惯有的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沉又冰冷的眼神。
他一手捻诀结印，挡住上前的周绸缪与谢灵真，另一只手压在林思南胸口 ，闭上眼睛等灵力慢慢充沛全身。
“师父，你快放开司南哥。”周绸缪急道，奈何他被束繁阵困住不得上前。
谢灵真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难道真的只要有足够的灵力，旧伤就可以复原了……那他的灵脉是不是也可以……
此刻林司南只觉得周身动也动不了，灵力被一丝丝抽走，隔着衣料他能感觉到贴在胸口的掌心传来的温度，与此刻面前的人冷酷无情的面目对比鲜明。
随着柳幼湛的呼吸慢慢平稳，灵力灌入后旧伤有所缓解，直到疼痛完全消退，他才睁开眼看了眼身下的人，神智清明的脸上一闪而过的嫌恶。
随手撤了困住周绸缪的结印，他从林司南身上下来，拿起床边的衣服披到身上。
林司南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灵力消耗过大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你从哪学的歪门邪道，竟用来吸食他人灵力。”
“你不是亲眼看到我取了姑射的生源。”柳幼湛不以为意。
“那不一样，她曾经是神族，就算你取走她所有生源之力，但只要生源未毁她都不会死，但人不一样。”凡人没有生源，一旦被过度抽取灵力，轻者废了修为，重者死路一条。
“不该做，不能做，我都做了，怎么你想跟我动手？”
谢灵真将床上的林司南扶起来，原来只要有足够的灵力……
“师父，你忘了师伯他的话了吗？”周绸缪握紧了拳头，“这种邪法有违天道，一不小心便会闹出人命，你怎么能对司南哥下手。”
柳幼湛冷笑却没有回答，有些事多说无益，他转身就出了门，丝毫没有将灵力流失过多的林司南放在眼里，也未因此事感到愧疚。
背后的林司南忍不住咆哮，“站住，你给我回来。”却没得到丝毫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