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一张陌生的脸近在眼前，柳幼湛本能往后一仰，头撞在石壁上，一时间痛得他咬紧了牙关，要不是脚麻了，他倒是很想踹过去。
“你……你是……”
女子瞪大了双眼，她离得极近，脸上的灰和发丝粘的污泥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这样的观感让柳幼湛有些反胃。
“离我远点。”
艳翠早就离开了，此刻就剩他跟那具“尸体”在这里，她往后稍稍退了几步，许是腿脚受伤，她的动作极慢。
“在下晴和秦窈，敢问阁下姓名。”见他没有回答，秦窈又道，“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你认错人了，我与你并不相识。”柳幼湛冷淡看向她，神情傲慢，看清后想起来她是那日带着晴和弟子去他门前收尸的那位。
“你的容貌……跟他很像。”
“像吗？”他半扬着头，琥珀的眼中，射出拒人千里的冷调，包含着一丝冷笑，交杂着不屑与蔑视，令人不寒而栗。
不……不该是这样，秦窈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下来，她摇了摇头头，像也不像，印象中的人时刻都挂着温柔的笑意，面前的人眉眼间虽与他相似，却太过薄凉。
“……是我看错了。”若他还活着也该到而立之年了，耳面前的人看起不过二十出头。
更何况真的是他的话，怎么会如此狼狈。
斓生从里面走出来，她换了一身白色的锦衣，面色看起来极其疲惫。
到底是什么样的伤连句芒的精魄也无法逆转？
见到她，秦窈挣扎着上前几步，狠声道，“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带我来这有什么目的？”
“找死！”斓生目露凶光，一挥衣袖，结结实实的给了她一巴掌。
开口是沙哑低沉的男子音色，仔细看她的轮廓似乎也有了变化，少了女子的柔美与娇软，多了几分棱角。
不男不女？雌雄同体且非人非妖，又只是个半神……柳幼湛问道，“你是魇族？”
斓生看向他，“为何不能是魔族？”
“魔族与神族灵力相斥，根本无法融合，身为魔族却收集神力，除非你找死。”
“你很聪明。”她笑起来，就像清泉的波纹，从嘴角的的浅窝里溢了出来，“溯源阵、傀儡阵、绞杀阵……你到底是谁？十年前有位凭一人之力差点灭了妖族的凡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听到绞杀阵，倒在地上的秦窈看向他，她抬起身子想要凑近，睁大了满怀期待的眼睛，就仿佛想要往他心里灌输振奋和昂扬的力量。
可惜他啊，最厌恶的莫过于被寄托希望……
“不过是一些相同的术法而已。”柳幼湛叹道，“若我真是他，岂容你这般放肆。”
“已经一天了 ，那位还没过来，唉……要是他再不来，我只能杀了你了。”
“不如我们谈谈条件……你放了我，我替你把他带过来，如何？”
“你也配跟我谈条件？”斓生走过来挑起他的下巴，“再说我根本就不信你。”
冷笑着将人推开，她脚踩住柳幼湛别在身后的双手，“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你这种人真是有够恶心，要不是留着你有用，多看一眼我都嫌脏。”
感觉到了黏糊糊的血渍，他知道自己的手掌伤口裂开了。
“放开他。”秦窈道，即使他不是那个人，但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制止。
“哼。”斓生用力踢了一下脚下人的后背，算是给她面子了。
柳幼湛深吸了一口气，上次受这种屈辱与折磨时他还是孩童，后来……再也没谁敢这么对他。
真想杀了她们，不论是动手的斓生，还是见到他这副丑态的秦窈……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这时艳翠从洞外走了进来，低声在斓生耳边说了什么。
“我不能这个样子见他，你先拦他一会儿。”她表情激动又焦灼。
艳翠点点头又走出了洞外。
触动墙上的机关，斓生从石壁内拿出一个盒子，纯金打造的盒面上刻着美丽又复杂的花纹。
她转过身，将盒子里的东西急切的往嘴里塞。
秦窈闻到一阵腐肉的味道，带着湿气的恶臭，“她在吃什么？”
“胎宫。”柳幼湛轻声道。
“什么！”她顿时恶心难耐，随着味道越来越重，趴在地上忍不住呕吐起来。
怪不得之前女尸的胎宫都不见了，原先以为是她的恶趣味，便没有多注意，没想到是被她给吃了，通过食用女子至阴之处，借此来保住她女性的特征。
斓生擦了擦嘴角，将盒子收了起来。
“姐姐。”艳翠带进来一名男子，“他来了。”
“秦郎，我就知道你还是……”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女子的声音，轮廓也柔和细腻了很多。
“你知道我来不是为了你。”
听到熟悉的声音，秦窈抬头喊到，“阿弟！”
秦终上前几步，“我答应你的事都做了，放了我姐姐。”
“这么着急撇清关系，你就没有其他要同我说的？”斓生勉强冲他微微微一笑。
“你我之间还能说什么？”
“你就这么厌恶我，一句话都不肯与我多说……”
“晴和百年基业不能毁在我手上。”
门派的荣耀是几代人昂扬的信念、鲜血、甚至生命……要是让人知道晴和还与妖勾结定会遭人诟病，哪怕秦终再爱她，也不会舍了满门的尊严。
世间情爱说穿了……也不过如此……
斓生还是不死心，“等我恢复了……我们一起……”
“我已经如你所愿放出艳翠，现在你也该遵守诺言放了我姐姐。”秦终打断她，明显不想与她再纠缠下去。
“我姐姐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艳翠忍不住道，“当初也是你死皮赖脸求娶，现在又如此嘴脸，当真是狼心狗肺。”
“算了，艳翠。”斓生双目失了神采，眉头深锁，“放他们走。”
她对这份情爱确实有过期待，甚至有过就这么下去也很好的想法，可惜如今是不可能了，比起彼此，他们更爱惜自己。
艳翠还想说什么，可她又不敢忤逆，最后不情愿的的转过身，眼不见心不烦。
秦终扶起秦窈，“姐姐你还好吧。”
“是你把蛇妖放出来的？阿弟，你糊涂了。”
“回去我再与你解释。”
此处确实不是久留之地，她虽气愤，但深知他将门楣荣耀看得极重，断不会做出有辱门楣之事。
“阿弟，这个人……”秦窈看了一眼地上衣衫凌乱的柳幼湛。
“放你走已经仁至义尽，少在这得寸进尺。”艳翠翻了个白眼，贪心凡人真是讨厌。
“你们……”秦窈不服，说着就要冲上前。
可惜话还没出口便被打晕了，秦终知道她的个性要强又冲动，不得已选了此法。
此刻他只想跟斓生做个了断，不想再让晴和的名声受损，更没必要为了不相识的人去拼命，何况他也不是斓生的对手。
斓生看着二人离开，期待那人会回头看自己一眼……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要不是身体的残缺，说不定还有希望……
“姐姐……”
“我没事。”斓生摇了摇手，冲满脸担忧的艳翠一笑，转脸她看到狼狈的柳幼湛无助的样子，这副模样倒让她想起从前的自己，无助，卑微，痛苦，很希望有个人来救自己，“是不是很失望。”
他勾起唇角，带着一抹不屑的弧度，“就算你肯让他带我走，我也活不了，以他的脾性应该会杀了我灭口，以防他与你交易之事泄露出去。”
聪明又狡猾，若是能为她所用……怕是最后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斓生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样的人反咬起来太危险了。
“那个人这么长时间没来，肯定不会来了。”艳翠迫不及待幻出蛇鳞箭，“姐姐不如让我杀了他吧。”
斓生叹了口气，艳翠已经走过去将人从地上提起来，柳幼湛被这么一扯，刺骨的疼痛让他无法呼吸，额头直冒汗，巴不得自己痛晕了过去。
粗鲁的动作让本就凌乱的衣襟滑落开了，还未痊愈的箭伤也微微渗血。
胸前的旧伤显露出头。
斓生眯了眯眼，一把扯开他的衣襟，鲜红扭曲的伤疤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明明已经愈合，却依旧鲜明夺目的伤疤。
“神噬！”
柳幼湛难堪的想往后退，却被艳翠控制在手中，让他动也不能动。
“身为凡人擅用神力，你竟然没死。”斓生的惊讶的抚过他的伤口，指尖缓缓往下探，“还藏着这样的好东西。”
她将人拉到怀中，一时太过用力，柳幼湛的胳膊脱臼了，他发出一声闷哼，随即紧紧咬住了下唇。
“怎么了，姐姐。”
斓生笑起来，看来她运气还算不错，“杀了他，把这里的东西取出来。”确认了聚魄珠的所在之处，她将人推到地上。
艳翠毫不犹豫的手中的蛇鳞箭扎入他的腹部……只要再深一点……
“慢着。”斓生拉住她的胳膊，看了一眼地上脸色惨白的人，“他来了！”
“啊？”真不是时候，艳翠失望的将箭拔了出来。
终于来了！
斓生舔舐了一下唇角，黑色的眼眸看向面前的洞口，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她低着头笑出了声，只是这笑声并不怎么美妙，反倒令人不寒而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