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跟之前比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池塘中的莲蓬大如碗口，未凋尽的连莲花映着清水、莲叶，显得格外纤嫩，就连色泽也能跟记忆中的完美重叠。
“下雨了，随我回去吧。”青链撑开伞，雨已经下了好几天了，似乎一点没有放晴的意思。
“这里有他的味道。”
“你老想着他有什么用，死也死过一次了，应该学会往前看了，当年吃的亏还不够吗？何苦还要为难自己。”
“可这一次他没有袖手旁观，不是吗？”
“那也不足以证明什么。”
不足以吗？说不定他也有些后悔了……
两日后，终于放晴，夏季的酷热也随之褪去不少，院中树叶渐红，陌上静美，倒也不负光阴。
“你找我？”谷风坐在堂前，直接问道，“是为了凤律的事？”
“嗯。”青链道，“你允诺的都已做到，我知道没资格在开口求你做什么，只是……”涅槃后的朱雀形骸脆弱，虽有商羊的神力维护，却远远还不够。
“好，我答应你。”
“当真！”这么爽快？她还没来得及细说，青链往他脸上瞟了一眼，眉眼含春未尽消，唇边的笑意似有还无。
谷风起身，“他在哪？”
认识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如此好说话，以往即便说破嘴皮，他也只是袖手旁观、不管不顾，如今不过就是得了一个凡人，竟然能让他如此欢喜。
链有些心虚的跟在他身侧，发现他里衣的衣领竟然穿反了，想着要不要提醒，细想后还是算了。
朱雀涅槃，浴火重生，虽能保住一命，却也是耗尽心力才得了这一命。
“许久不见，你还是一点没变。”凤律坐在榻上，笑着看着来人，墨色中带红的发没有挽起，长?微卷的睫?下是?双像朝露?样清澈的眼睛，风霜雨露的美感，仙姿玉质这种词来形容他也显得俗不可耐。
“手伸出来。”谷风微弯下身，食指点住他的命脉。
浑厚的灵力波动，顺着脉搏游走全身，与自身的神力融合后，浑身的压抑钝感也变得轻松。
“多谢。”
谷风收回手，“天意如此，不必谢我。”
“可感觉好些了？”青链去了屏风上茶色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嗯，本来也没什么。”
“跟我还逞强。”
凤律无奈一笑，微仰头看向谷风，“听阿姐说，是你允诺她重振凤族……你早就知道我会涅槃。还是因为这个允诺我才有机会涅槃？”
“当年你虽被红莲之火所焚，但尚留一丝魂迹在世，如今你能重生，也是情理之中。”
“看来我还要多谢天道给我留了这么一条活路。”
“你好好休息吧。”谷风抬脚欲走。
“来都来了。”凤律叫住他，“陪我再饮一壶茶吧。”
“改日吧，今日我还有事。”
“那……”
凤律话还未说完，谷风冁然而笑，立马转身往回走，步子迈的又快又急。
床上的柳幼湛正打着哈欠，揉揉眼睛看清来人后，有气无力道，“什么时辰了？怎么都不叫醒我。”
“巳时刚过。”谷风搂住他的腰，“累的话就再睡会。”
“不了。”柳幼湛摇头，露在被外的脚踝上红紫痕迹明显，衬着白皙的肌肤有些色气，“我有点饿了。”
“想吃什么？”
“奶汁鱼片。”
“我只做了莲子糕。”谷风摩挲着他的锁骨，“你说的这个需出去才有。”
“那我跟你一起去。”
谷风笑了一下，“刚出锅的莲子糕软软糯糯、十分可口，你会喜欢的。”
唔……柳幼湛模糊的应了一声，“我身上……有点疼，你先找些药给我。”
“哪里？我看看。”
“明知故问。”柳幼湛打掉他的手，“让你去就去，不许问那么多。”
等谷风将东西取回来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台阶上撑着下巴看着不远处啼鸣的鸟。
“不是说疼，怎么起来了？”
“躺得太久，腰都痛了。”柳幼湛取了一块碟子里的莲子糕，“你这莲子糕味道做的实在一般，要是在外买到这样的，我绝对会砸到老板脸上。”
谷风疑心的尝了一口，并未吃出有什么差别，“是太淡了吗？”
“太腻了。”柳幼湛道，“莲子清香甘甜，你加了那么多的糖，我只吃出了甜味。”
“那先别吃了，我再重做一些。”
“不用了，也还没到不能下咽的地步。”柳幼湛拉着他坐下，“你之前说要告诉我所有事，现在可以说了？”
“你想知道什么？”
“比如你到底是谁？师从何人？”
到这个地步了，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吧……
“随我去一个地方，那里有你要的所有答案。”谷风道，“把眼睛闭上，我带你过去。”
柳幼湛听话的阖上眼，耳边有风呼啸而过，院中鸟鸣声渐远，一时间四面皆静。
“怎么抓我抓得这样紧？你在害怕？”谷风刻意往他耳边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小了？”
他说话的语气与和口吻都格外熟悉，柳幼湛勉强笑了一下，“到了没有？”
“可以睁开眼睛了。”
虽然已经做好心里准备，可眼前的景象还是意料之外的震惊。
“这里是……”柳幼湛不禁往前走了一步，此处比他平生所见都要诞妄不经。
黑幕般的四周仿佛没有边缘，千亿星辰延伸到很远，眨眼间有种快被吞噬的感觉。
书中记载的鸿蒙太空，茫茫乾坤应该就是此处了吧……
“天道的意识，森罗万象之处。”谷风随手一点，星辰化作一只竹简落在他的掌心，“我便是在这里降生的。”
“神族？”
“也算是吧。”谷风道，“我生来的意义就是守护这里。”
柳幼湛接过竹签，上面写着：神灭妖生
“所以……这里是一切的始源，万事皆是注定的？”
天道早就预知了结果，还是刻意制造了结果……
“非也，一切都是众生的选择，我只是顺应了这种选择，最后的结果也只是维护天地万物间的平衡。”
“天道无情，润物无声。”柳幼湛随手扔掉了竹签，眼看着它重新化作星辰远去，试探性的问道，“不知可有改变选择的方法？”回到过去，重新开始，顺着自己的意愿做出新的选择。
谷风笑着摇头，“已成定局，就只能向前看了。”
“既然如此，又何须你来守护？”
“我护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
踩着脚下虚浮的法阵，柳幼湛走到他面前，“在得知神族的选择会招来灭顶之灾，你可有动摇？”还是眼看着相熟的同族死去？“你就没想过帮他们一把？”哪怕只是一句提醒。
“我不能这么做。”
是不能而不是不想，纵然看惯了悲欢离合，也做不到杀伐果决，柳幼湛点了一下他的心口，“有时候太温柔，并不是好事。”
谷风愣了一下，抓住他的手，“该说的也都说了，回去吧。”
这地方他在熟悉不过，担待久了却觉得分外压抑。
柳幼湛乖巧的闭上眼，张开双臂，“你抱我回去。”
脚下一轻，带着些许清冽的香气的风迎面而来，他将脸埋在谷风的颈窝，“还有一件事，你身上的香气是天生的？”
“嗯。”
“真是奇怪，天道为何许你携香而来？”
“说不定和我的本相有关。”
柳幼湛疑惑，“你不知道你的本相？”
“到消散的时候，应该就能知晓了……要不要再吃些东西？”谷风并未放下他，“还是先上药？”
柳幼湛睁开眼，又回到了熟悉的院子，“有点冷，我想先喝口热茶。”
“好，我去泡。”